第34章 桓大将軍

這邊拜過什桐神廟,栖緬提議去南山神廟瞧瞧,崇宜迩欣然應允,源時立雖未說話,倒是默認了。只是栖緬在洵都鄉下活了十幾年,竟然從未到過南山神廟,不能不說是一件奇事。所以,到了出發時,還得找個認識路的。

說起這南山神廟,可就沒有什桐神廟那般得天下人心,然洵都的百姓都記着,只因為兩件事。一是神燮之死,這位神尊英年早逝,喋血于此,成了一樁令洵都百姓心痛的事。二是彥桾之難,彥桾是神熺親女,堂堂神女,與丈夫康純其雙雙自刎于此。因為此事與巫神有莫大幹系,洵都百姓愈埋怨巫神,便愈懷念彥桾,常常供奉,至今不絕。

所以,南山神廟是個極慘烈的地方,真要說呢,可算作一個不甚吉利的地方。只是游覽洵都一宮八廟,不能不去。

離南山神廟還有一裏地時,已經可以看見旌旗飄揚、甲士遍地,把主要的道路把守着,尋常人不許過去。

“是什麽人,這樣威風?”

崇宜迩從馬車上下來,看了一眼氣勢洶洶的的甲士,面露不悅。

源時立道:“看旌旗儀仗,是鎮南大将軍麾下,帥旗飄揚在,只怕是桓大将軍在此。”

神國軍制,有鎮邊四大将,即鎮南大将軍、征東大将軍、安西大将軍、撫遠大将軍,又有神都五軍,即前後左右四将軍,再加上一個衛将軍。因為鎮南大将軍防禦職責中有洵都,地位非比尋常,責任也重。

崇宜迩聽說是“桓大将軍”,便道:“原來是桓超,家父曾與他共事,也算有些交情,如今該去拜見。”

她又對栖緬道:“這桓超乃是翊武公次子,也是桓聶的老子。他如今封侯拜将,靠的是一仗一仗打來的,不像別人,只會躺着立功。”

栖緬聽得崇宜迩語氣不對,似有別的意思。要真是其父與桓超共事,有些交情,也不至于直呼其名,可以想見是發生了別的事。她記得這位師姐的生父早逝,那新邑君的爵位,還是因此而得,不由多想了想。

“既如此,咱們就去會會桓大将軍。”

源時立也這般說了,當即派了一個伶俐仆從随着甲士前往通禀,不一會兒便看見一個武官大步走來,見了禮,自稱鎮南大将軍麾下,奉命迎接衆人。

崇宜迩冷笑一聲,便與源時立、栖緬等步行,随着那武官一步一步走上了南山神廟。途中經過無數甲士,那些泛着寒光的兵刃令人膽寒,栖緬偷偷瞧了其他人,只見甲士神情嚴肅、目不斜視,崇宜迩、源時立都如司空見慣、并無不适,倒顯得她栖緬沒見過世面。

栖緬縮縮脖子,挺起胸膛,想想自己從前玩的小刀,真是不值一提。她不由想:那兵刃砍在肉裏,得有多疼!

桓超站在南山神廟正門外迎接,他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相貌堂堂,有一身凜然正氣,卻又不似尋常武夫胸無點墨。他本是世家子弟,卻又沒有一絲傲氣,說起話來十分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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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南大将軍麾下的一衆武将,南山神廟祭司以下一衆巫師,都站在大門外,這陣勢在栖緬看來,自然令人咂舌。

崇宜迩、源時立二人倒是應對自如,一番寒暄下來,仿佛久別重逢,只有栖緬,頗為局促。

一行人進了大殿,桓超、崇宜迩等人都捏了香,栖緬也趕緊捏了一根香,恭恭敬敬的拜了,心中祝禱一番,只求順順利利過了這一關,千萬別出醜。

離了大殿,祭司親自引着桓超等人到了一間小廳,奉上時令瓜果相茶,小心侍候。

源時立環視一番,慢慢道:“時立有一個疑問,想向大将軍、祭司大人請教,不知可否?”

桓超朗聲道:“源公子盡管說。”

那南山神廟祭司是個上了年紀的女巫,只見她慢慢瞧了源時立一眼,緩緩道:“公子請講。”

源時立得了許可,便振聲道:“時立在神都時,便聽說洵都的南山神廟依舊祭祀已故神女彥桾,只覺得荒謬。到了洵都後,所見所聞,與傳言相符,不知二位如何看待?”

桓超正襟危坐,思量片刻,才道:“源公子的困惑,也是北遷勳舊的困惑吧。說句實話,鄙人初來南邊,也覺得不習慣,這種種風俗,跟神都是天差地別呀。”

他輕輕感嘆,旁人頗有附和的。

“後來待久了,發現這都是民心,既然民心所向,自然不可逆。對于祭祀已故神女彥桾一事,鄙人從前不屑一顧,如今也照着規矩按時祭奠。這其中的意思,源公子該明白吧?”

源時立微微一笑,把目光轉向女祭司,只見女祭司慢慢整了整袖子,緩緩道:“公道自在人心,何須喋喋不休?”

栖緬心下一驚,這女祭司說話也忒不客氣了。

源時立面色微變,只說:“時立受教了。”他又問:“桓大将軍久鎮南疆,覺得民氣如何?”

桓超意味深長地看了源時立一眼,道:“洵都是神國振興之地,是根本所在,此地百姓,至今崇文尚武,能征善戰,不可欺辱。北遷之人,染了浮華之氣,忘了祖宗根本,是天大的罪過。可惜啊,北遷子弟,至今不悟,南北相視,都以為對方有罪,生生把一個國家剖成兩半,真是可嘆!”

他一副捶胸頓足的樣子,還特意向女祭司一句:“鄙人肺腑之言,如有得罪之處,還請多擔待。”

這小廳之中,除了栖緬三人,便是桓超和幾個親随武将,還有女祭司一人而已,倒不算人多眼雜。

女祭司目不斜視,仍是初時神情,不過道:“大将軍言重了。”

崇宜迩忽然笑道:“大将軍如此說,你麾下将士,多半是南疆之人了?”

桓超不料崇宜迩會有如此一問,神色變了變,“神國征兵,自有定律,鄙人麾下将士,自然是按規矩招來的。”

“哦,看來大将軍雖然喜歡南疆民氣,到底不敢輕易用南疆之人,果然守規矩呢。”

栖緬只覺得崇宜迩話裏又多了一根刺,生怕桓超會因此生氣,然而心中又是好奇,想知道桓超如何應對,不由豎起耳朵聽着。

桓超到底是做大将軍的人,聽聞此語,倒是不慌不忙,道:“宜迩啊,你自幼長在神都,軍中之事,絕少涉及,便是外邊有什麽傳言,還是要慎重。若你真有心,日後也可到軍中看看,也好歷練歷練。”

崇宜迩是的“崇”屬于十八勳舊中的巫族,專任巫師一職,神國軍中一向有巫師幫着尋生問死,也不介意男女。要是崇宜迩有意願,的确可以到軍中謀個位置,只是這話無疑說中的她的心事。

“大将軍說的是,倒是宜迩失言了,還請大将軍治罪。”

崇宜迩卻忽然離開座位,行了個大禮,作一副誠惶誠恐模樣。那桓超見了,親自将宜迩扶起,好言安撫一番。

栖緬看得一頭霧水,不知這兩人葫蘆裏買的什麽藥,又不好問,只好把眼睛亂瞄,無意間發現一只小小的麻雀停在窗臺上,搖頭晃腦,還往這邊瞧過來,模樣十分可愛。

那幫人說着說着又說到祭祀彥桾的事,又說起神燮的事,把往事翻出來嚼了一遍。桓超說起在南疆的見聞,頗有些奇事,那幾個武将添油加醋,大大耗費了時光。

栖緬的位置離窗臺最近,她漸漸将心思轉到麻雀身上,便沒顧得上聽這邊的議論。那只小麻雀也極伶俐,先是扭着腦袋盯着栖緬,接着轉過身子,轉動眼珠子,上下打量着,并不怕人。

栖緬是個自小見慣這些小動物的人,如今正是無聊之際,如見着親人一般。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麻雀,肩膀忽然挨了一記,不由“啊”了一聲。

“你怎麽了?”

崇宜迩如此說,将衆人注意力都吸引過來,許是早有人注意到栖緬的失态,只是不好說而已。

栖緬吃了一驚,慌亂之間,伸手胡指,口中胡亂道:“那邊有人。”

這話一說,窗臺下果然冒出一個身影,飛一般跑了,幾個武将迅速追了出去,又招呼甲士追蹤,一時人聲嘈雜,亂得不像話。

崇宜迩等人都變了臉色,連桓超也露出一絲驚訝,只有那女祭司仍然初時模樣,這些人相互瞧着,各自都有些心事。

栖緬瞧着窗臺方向,麻雀已經不見了蹤影,好不可惜。她心裏莫名沮喪,雖然有人聽牆角這般惡事,也全然進不了她的心。

衆人在南山神廟中搜尋許久,終于攆上那偷聽之人,卻是一個假扮的巫師。那假巫師見事情敗露,躲也躲不了,便竄入大殿,拔了刀往脖子上一抹,濺出許多血來,就此一命嗚呼。

桓超聽了屬下的禀報,默然不語,只有那女祭司道:“大殿乃聖地,雖然神女彥桾喋血于此,也斷然容不得他人玷污。”

她這般說了,立時吩咐底下的巫師前去打掃,說是不許留下污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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