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更）拜年那些事◎
王勝夫妻似乎是剛招待完一圈,還在院子裏樂陶陶的講着話。葉皎皎聲音清脆明媚，從門前便傳到了院子裏。
許珠“哎呀”一聲連忙招呼，她今天穿了一件紫色夾襖,還系着一條紅色圍巾,看起來就喜氣洋洋，人也愉悅。
葉皎皎快步走上前去挽上許珠胳膊笑容甜甜的和旁邊王勝招呼了一句“王大哥”便往裏走，留下兩個男人在院子裏面面相觑。
唐盼山咳了一下也問好。
王勝：“......你也好。”
唐盼山點了點頭,擡頭看向葉皎皎。這邊的風俗是初一早上要做一鍋茶葉蛋,平時裏稀罕的雞蛋在此時也放開了不少,家家戶戶都備上了一些。
許珠做家庭主婦已經好些年,做茶葉蛋的本事還是比唐盼山要略勝一籌，此時她端過來的盤子裏散發着袅袅茶香,蛋殼上紋路也多,想必裏面也是浸足了汁水。
葉皎皎挑了一枚,又覺得有些燙,便把茶葉蛋放在手心捂着手。唐盼山婉拒再次伸到他面前的茶葉蛋,态度和善的從葉皎皎手中摳出了那枚蛋，為她細心剝了起來。
葉皎皎奇怪的看着他怎樣無微不至的照顧,又有些害羞，耷拉下眉眼用胳膊肘戳了一下男人。
唐盼山把手中細碎蛋殼扔到院子裏垃圾處,遞給她已經剝了一半的蛋，一點也不扭捏。
王勝看着小夫妻兩如蜜的相處，俊男靓女,咂了咂嘴,便注意到許珠看他的死亡射線。
許珠惡狠狠的瞪着他,又迅速換了臉色調笑：“小兩口就是黏在一塊。”
王勝：......他就知道唐盼山不是個好東西,跑他家害他,媽的！
葉皎皎接過蛋便吃了起來，唇齒剛一觸到這綿軟留香的蛋白，眼裏便有驚豔之色，“哇”了一聲連連嘆道。
許珠帶上笑容，臉上可不無帶了些驕傲神色：“大家都這麽說呢。”
葉皎皎點頭說大家說得對，把許珠哄得高高興興，又要從鍋裏撈兩個給她。
還是唐盼山攔了下來，客氣道：“家裏有，她早上已經吃了不少早飯了。”
葉皎皎支手指，不想理他，但是依舊被男人拉着出了門。
接下來便從這個方向陸續拜訪別家，葉皎皎遇到這些鄰居，也一個個嘴甜喊人，接了不少零嘴揣兜裏慢慢吃。
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剛走，王勝便鬼鬼祟祟的湊到老婆身邊嘿嘿笑：“小唐嘴巴有個口子呢。”
許珠不明所以看他，但看王勝沖她擠眉弄眼的，愣了兩秒就反應過來啧了一聲，嗔怪丈夫：“小兩口感情好，你管他們。”
王勝撓撓頭還是憨笑：“小唐平時在外面還是個人樣，今天我可瞧見了，被他老婆治得是個服服帖帖，在家也不知道是咋樣。”
他話說得含糊，但促狹意味極濃，要是唐營長在這聽見了，指不定就要給他兩拳的，許珠端着盤子往回走，很是瞧不上丈夫這樣八卦，瞪他：“我當時就說他們倆性格也配，小唐那是疼老婆呢。”
......
畢竟院子裏同葉皎皎相熟的也就幾家，不像在許珠家那樣耽擱時間，兩人沒一會兒便拜好了院裏大半。
葉皎皎迎着太陽腳步輕快，落後男人幾步，嘴巴嘎吱嘎吱的嚼着別家硬要塞給她的芋頭條和土豆條，吃得十分認真。
兩人走到靠西頭的一家，這家位置并不很好，背着太陽，又在風口，看着就陰冷，葉皎皎順着男人停下腳步擡起頭:“我還沒見過這家人呢。”
要不是現在好像換了嶄新春聯，她還一直以為這裏沒有住人。
唐盼山随口解釋：“這家就一個老太太，出來不方便，你沒見過正常。”
葉皎皎“噢”了一聲走上門前臺階，門半掩着，唐盼山表情如常的推開了門，喊了一聲：“蕭同志。”
葉皎皎怪異的擡起頭看唐盼山弧度流暢分明的下巴，停下嘴巴裏的動靜。
剛一進門便覺得是比外面還要冷的溫度，葉皎皎環顧了一下院子，只有一個搖椅擺在院子裏，角落裏還壘了一圈雞圈，養了幾只雞鴨。
沒等她打量兩秒，葉皎皎便聽到屋內人出來的聲音，對方聲音也好聽，如同玉石相擊泠泠作響：“唐同志。”
但語氣并不熱絡，至少沒有別家對他們态度親切，葉皎皎好奇的回過了頭。
是那個冰山冷面男。
蕭淩是吧，難怪稱呼“蕭同志”，她還沒有反應過來。
蕭淩今天也穿的普通，甚至不是新衣，同葉皎皎之前見他時并沒有什麽區別。
葉皎皎跟着唐盼山喊：“蕭同志新年好呀。”
她今天中氣十足，一點也沒有上次被冷面男凍到的慫樣，在兩個都似乎有點沉默寡言的男人中顯得格格不入。
蕭淩瞧她一眼，又很快移開了目光，語氣總算不那麽生硬了：“嫂子好。”
葉皎皎“哦豁”一聲，這是位置比唐盼山低還是年齡小？她琢磨了一下，想起申請家屬院規矩，覺得應該是年齡要小些。
兩個男人随意交談了兩句，客套敷衍的讓葉皎皎這個活躍分子都沉默了，幾句話一講，便再無話可談。
唐盼山愣在原地，沉默一小會，便欲告辭。
但又有沙啞的聲音從屋裏傳來，隐隐約約似乎是在問：“小唐？”
蕭淩聽到這個聲音，便匆匆往回走去，攙住對方慢吞吞的往外走。
是一個身材矮小的老人，眼睛似乎看不見，緊緊閉着，眼周枯黃的面皮憔悴的在一邊。
葉皎皎看老人走得極慢，說話也慢：“小唐長官，你來啦。”
唐盼山和老人說話，語氣也溫和了起來，并沒有方才的冷淡，回應道：“嬸子，新年好。”
葉皎皎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老人，她還以為這人是蕭淩奶奶呢，實在蒼老憔悴的很，和院子裏其他這個年齡的嬸子并不相像。
蕭淩注意到葉皎皎目光停在母親身上，平靜的擡頭看她一眼，葉皎皎又慫了，不着痕跡的躲到了唐盼山身後，唐盼山沒有察覺到異常，還是在和老人講着話，不過這次要有感情的多。
葉皎皎剛剛被蕭淩平靜的眼神輕易吓到，感覺這人陰森森的就是說，剛剛給她的感覺也是如此，像是平靜湖面下蟄伏的巨獸，下一秒便要奔騰躍出，擇人吞噬。
葉皎皎心裏打了主意，冰山臉果然不是個好相與的。
但是轉瞬又想到昨晚看見的唐盼山那時眼神，頓時覺得身邊男人和這人也是半斤八兩了。
不過老人沒講兩句話又劇烈的咳了起來，蕭淩一邊拍着母親的背，一邊熟練趕客：“我媽身體不太好，我扶她進屋，就先不聊了。”
唐盼山會意，順着便拉過葉皎皎告辭。
等出了他們家門走了好幾米，葉皎皎立即開始和男人嘀嘀咕咕：“這個人好冷漠。”
唐盼山一頓，伸手揉了揉葉皎皎腦袋，解釋道：“他家有些狀況。”
“那難怪。”葉皎皎抱着自己頭，便失去興趣，不再追究，“不要弄我頭發，會亂的。”
她往前跑了兩步，躲避對方的手掌。
而在不遠處的院子裏，氣氛卻并不輕松，老人坐在屋子裏椅子上，凝重問：“小唐是不是娶了媳婦？”
蕭淩侍立在一邊，回答：“是的。”
老人又問：“媳婦好不好看？”
“好看的。”蕭淩一愣，但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當然好看，之前從來沒有過誰家媳婦貌美如此出名的。
只是，他沒想到，他們倒是見過......
蕭淩倒是有些唏噓，原來那日長他心坎上的女子就是唐盼山新媳婦，不過這也不算意料之外。
唐盼山也長得好，讨個漂亮媳婦并不是難事；不像他，連娶人都要大費周章。
老人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摸索着握上他手，苦口婆心：“你爹害了我們啊，你大哥二哥不知道現在在那邊怎麽樣？”
當年家裏出事，随着父親學文入政的大哥二哥也沒有逃過，只有從小就不服管教的他進了軍營被留了下來。他們家被掃作右|派的時候，大哥才剛剛娶妻，如今幾年已過，無論是大哥大嫂還是他們家，都算得上妻離子散、颠沛流離。
他朗聲安撫母親，攥緊了母親幹枯的雙手：“剛入冬我就托人給大哥二哥還有爹寄了東西，如果收到，冬天應該也不會太難熬。”
但話到最後，還是濃濃的擔憂，畢竟誰也不知道，那些東西、那些錢到底有沒有送上他們手中，他們唯有祈求。
老人聽到這話更是垂淚，自言自語:“我可憐的大寶二寶，過年哪能不團圓呢？”
蕭淩聽到這話，也十分難受，但還是忍住情緒去哄老人：“我剛剛煮了餃子，媽您吃點，就當是幫大哥二哥吃了。”
他們家沒有好好過年已經有四五年之久，但每年對家人的思念都在積攢着，逢年過節便如井噴，他早已習慣。
他擡頭往外看去，初一的太陽依舊熱烈，只是他仍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什麽時候能結束呢？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