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蘇醒◎
唐盼山回家取東西時,便看見田淺淺蹲在他家門口。見到他回來了,對方眉目舒展開來,略帶一絲慌張地問:“唐營長,葉姐有沒有事啊?”
唐盼山半低着頭拿鑰匙開門,側臉的弧度冷冽銳利,随着他繃緊的下巴,便有一種駭人氣息。
他并沒有立即理會田淺淺的詢問,只是在琢磨之前做過的那個夢。
老實說,夢裏的一切都并非實際,在初醒過後,他的的确确有被驚吓到。但随之而來葉皎皎的準允便讓他飄飄然,連什麽也都忘記了。
若不是下午在途中被人追趕上說葉皎皎落水出事了,他怕一輩子也不會再想起那個壞透了的夢境。
而現在,在回來路上,他心中便被慌亂與恐懼所充斥。若不是竭力僞裝,他怕是要再一次失态。
“情況并不樂觀。”随着鎖被打開,唐盼山緩緩說,又是在外人眼中的冷酷模樣。
田淺淺虛弱地笑了一下,又想跟着進去,卻被唐盼山用身體半擋住了門。
“抱歉,我現在正忙。”
簡單地朝對方颌首,唐盼山便關上門,并不留情面的将人留在外面。
等到走進院子、走進房間時,唐盼山才有一種真真切切要抓不住葉皎皎的失落之感。
這種挫敗的感覺萦繞住了他全身,在從衛生間摸出了對方的洗浴用品後,唐盼山臉上更是湧現灰敗的神色。
但人不可能就此倒下,在将所有需要的東西收拾完後,他已經恢複了平靜,以一種近乎冷漠的狀态,踏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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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皎皎醒得很晚,久到天黑才悠悠轉醒,睜開眼看見的便是蒼白的天花板。在短暫的緩不過神中,她輕輕眨了眨眼。
她還沒有死。
葉皎皎想說話,可喉嚨卻像是被磨過的沙礫一般,僅僅是想啓唇說出幾個音節,都難受得要命。
好在這份難受沒有持續太久,身旁的人警敏的發現床上人的蘇醒。
見葉皎皎還是怔怔地望着天花板,連眼珠也沒有轉動一下,唐盼山松了口氣:“醒了?”
他拿起蘸水的棉簽抹上葉皎皎的嘴唇,那裏依舊是虛弱的蒼白。
葉皎皎聞到空氣中消毒水的氣味,腦袋裏總算回過了神。在聽到熟悉的聲音之後,更是委屈的下一秒眼眶便蓄上了淚水。
她迫不及待地嗚咽告狀:“是田淺淺推的我。”
盡管是沙礫嗓子,卻難掩語氣中的憤怒與不解。
唐盼山抱住她正在輕拍對方後背的手一頓,語氣帶上遲疑:“田淺淺?”
葉皎皎上身被男人擁住,在感受到溫熱的氣息之後,眼淚更是簌簌地掉落,很快便沾濕了對方肩側的衣服。
她哭得那麽快、那麽委屈,唐盼山自然不會懷疑葉皎皎的指控。在安靜地讓對方哭了個夠後,唐盼山目光陰沉。
“當時發生了什麽?”唐盼山輕輕問,“大家都以為你是不小心落水的。”
葉皎皎睜大眼睛,撇起嘴:“那麽高的欄杆,怎麽會是不小心?就是她推的我。”
她一面委屈,又十分生氣,連唐盼山端給她潤嗓子的水也因為氣惱而喝得太急灑出了一些。
等喝得差不多,嗓子總算沒有那麽難受了,葉皎皎開始哭出聲音來,盡管也是細弱的,唐盼山卻更是心疼得胸腔都要被憤怒填滿。
看着妻子因為濕潤的黑眼珠,唐盼山只能暫且按下心中的陰暗,安撫道:“我會處理好的,你身上還有哪難受嗎?”
又抽泣了兩下,葉皎皎搖搖頭,才想起來問:“是誰救了我嗎?”
她記得很清楚,那種視線被水波蕩漾所湮滅時的痛苦,随着身體的不斷浮沉,她已經記不得自己掙紮了多久才失去意識。
只記得是碧綠的水,還有田淺淺手臂撐在欄杆上炯炯盯着她的眼神。
她說:“對不起。”
可對不起有什麽用,“對不起”只能說明她是故意的,是蓄謀已久的。
不對。
為什麽會是故意的?蓄謀已久的?
随着這一環節的想通,葉皎皎大腦又變得一片空白,原先虛弱伏在男人身上的身體也像徹底失了力一般,虛虛地靠在男人身上。
田淺淺那樣害自己?
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這種糟糕的預測在反複回想後逐漸被驗證,往日的可疑也仿佛一切有跡可循、歷歷可辨。
直等到唐盼山皺眉稍稍晃了她兩下身子,葉皎皎才想神思恍惚中歸位:“什麽?”
唐盼山便知道她剛剛定是在想別的什麽,看到她這種深思不屬的樣子,男人更是難受,心像是被揪住成了一團又狠狠扔到地上一般,傳來陣陣鈍痛。
“是蕭淩,他救的你。”
慢慢地低下了頭,唐盼山也陷入不悅的情緒之中,“對不起。”
他慢慢地道歉:“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葉皎皎擡起頭,仰着那張蒼白又嬌弱的臉,極緩慢地眨動了一下眼睛,然後搖搖頭:“不怪你。”
但當然也不怪她。葉皎皎又迅速找補一句:“都怪田淺淺,老公,你去教訓她。”
葉皎皎才不管田淺淺到底是不是唐盼山的soulmate天命之女,也不想在乎劇情,總歸唐盼山現在是她的丈夫,田淺淺做出這種事,無論基于什麽理由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得虧是有人救了她,要是她真的倒黴一命嗚呼,那田淺淺可不就能趁虛而入了?
葉皎皎才不想賭唐盼山的忠誠,他是自己的,就該一直是自己的。
聽到葉皎皎的話,唐盼山按捺住心頭的微微躁意。
這是自然的事,即便葉皎皎心善不提,唐盼山也會處理。
但葉皎皎向來也不是個老實受欺負的,更不會在這方面有多餘的善心,看着妻子眼中理直氣壯的控訴,還是那樣活潑生動的樣子,唐盼山始終懸着的心總算平穩放了下來。
“好,我一定會讓她受到處置的。”
葉皎皎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提起蕭淩,就着唐盼山遞過來的水慢慢喝着,一邊問:“他是怎麽救的我啊,你謝謝人家了沒有?”
唐盼山慚愧地低下了頭,撓了撓頭發,輕聲說:“我太擔心你了,當時沒有道謝,我明天就去拜訪他。”
葉皎皎“哦”了一聲,仍是有些心有餘悸:“我以為,我那時候就要死了。”
她止住話口,不想去回憶當時的痛苦絕望,也不想再去描述這件事,只是怔怔的又想起尚在遠方的父母,便是一頓後悔。
“我還有好多事沒做呢,爸媽我還沒有見他們,我好想他們。”
葉皎皎語無倫次地重複,在經歷過生死關一道後。對于這個世界與社會的聯系仿佛更緊密了些,連原先一直覺得虛渺的原身父母,此時也真情實感的頗是想念。
她這麽一想,喃喃自語中便又要垂淚。美人垂淚所我見猶憐,嬌弱動人,唐盼山卻不再忍心,伸出指腹不斷擦去對方眼角的濕潤,男人笨拙地寬慰:“會見到的,現在都沒事了,以後你想做的,我都陪你好了。”
外面的聲音嘈雜,唐盼山卻在此刻感到了無比的寧靜,就這樣抱着對方,他便感受到安心。
許珠就是在這個時候醒來的,她手裏還端着鋁制飯盒,銀白的長方盒子裏裝滿了熱粥。
“小葉……醒了?”見到葉皎皎蘇醒,許珠臉上便露出喜色,加快步伐走到病床前将飯盒放下,一邊帶着歡喜埋怨道,“叫你不要去玩水,現在好了,差點出事。”
還不待葉皎皎反駁,許珠便又喜氣洋洋地擦着手給她又倒了一杯水:“不過還好還好,所幸沒事。你昏迷了一下午,把小唐吓得喲,哎喲啧啧。”
她啧啧兩聲,想起下午唐盼山回來時見到葉皎皎仍是尚未蘇醒的樣子,一時也有些心悸。唐盼山當時表情平靜,舉止從容,根本不像一個愛人落水如今情況危機的丈夫樣子,但待她細細一打量,卻覺得唐盼山眼裏仿佛失去了些顏色,也失去了光。
以前唐盼山不是這樣的,在沒娶媳婦之前,雖然疏離,但也是有精氣神的;更別說娶了媳婦後,模樣精神,偶爾還會露出笑意,有時候她看到小兩口在一起時,便總覺得唐盼山看小葉時,那眼底是有亮晶晶的光的。
可那時,卻好像什麽都沒有了。連作為人的情緒,也仿佛消失殆盡了一般。
想到這兒,許珠又憂愁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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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淺淺在被唐盼山拒絕之後,便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衛珍家。想着自己曾豔羨不已的城裏生活,現在似乎一切都要離她而去了,田淺淺忍不住流下了淚。
衛珍剛剛才得知葉皎皎落水的事情,見到自家侄女此時正掩面哭泣,還以為她是在自責。
雖說自己對這侄女并不有多麽青睐,但看田淺淺這樣情真意切的樣子,衛珍也不免有些動容,開口勸了兩句:“這事也不怪你。”
“小葉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聽到姑婆這樣的話,田淺淺卻全身僵硬起來,哭泣也止住,吶吶了兩句,蒼白着臉便跑回了房間。
回到了房間便翻出自己曾記下來的夢境,帶着惱恨撕碎成了一團,她此時臉上的表情可怖,是連她自己看到也是會驚吓到的。
但撕碎完這些紙張之後,田淺淺又迅速陷入驚慌與自責之中。
倒不是說自責自己真的做了那件事,她僅僅是後悔為什麽要裝模作樣去喊了聲音。
倘若再回到那時候,她是定定再也不會叫一句的。
但現在說那麽多也為時已晚,盡管現在夜正寂靜,外面靜悄悄的仿佛下午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可田淺淺知道,當這黑暗褪去僞裝,她将迎來最後的宣判。
葉皎皎或許死了,然後萬事大吉;又或許沒死……
那她要怎樣呢?
田淺淺不敢去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