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來了?
薛孟庭手一滑,指甲尖深深嵌進肉裏。他眼部線條微微緊繃,顯得有些僵硬。竺月在黑暗中沉默地等待了半晌,輕輕道:“若是師兄有什麽難處……”
“不、不是……”薛孟庭微微擡起下颔,看了看夜空中的皎皎明月,聲音有些沙啞,“多謝竺師妹提醒……險些……因為我的私心誤了大事……”
竺月的眼神變得柔軟而複雜。
半個時辰後,薛孟庭再次出現在文陽峰。他站在門口,躊躇少許,擡起了手。
“二師弟,進來吧。”嚴停風獨自站在窗前,沒有回頭,仿佛早知道來人是誰。
“師兄。”薛孟庭悵然地笑了笑,接着打起精神走近嚴停風,在他身後一丈處停下,埋頭單膝跪地,“師弟有罪,請掌門師兄責罰!”
“起來說話。”嚴停風一樂,繃不住大掌門的範兒,轉過身用太文劍的劍柄頂了頂薛孟庭的額頭,在他腦門上戳了個紅印子,“在我這也玩起心眼來了?要是你真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跪上一百年也不管用。”
飛景飛出來,沖太文恐吓似的低鳴一聲。太文也不怵,飛過去繞着飛景轉圈,用劍身磨蹭了飛景兩下。飛景抖了抖劍身,“锵”地和太文碰了一下,接着自顧自飛走了。
薛孟庭讪讪地爬起來,先拍個馬屁:“掌門師兄慧眼如炬……”
嚴停風睨了他一眼,老神自在地摸了一把胡子。
“是關于影魔的事。”
嚴停風一頓,薛孟庭抿了抿唇,道:“可能……也許……與……”
他停了好幾次,不知如何開口。
“師弟!”嚴停風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你想清楚了再說,此事,事關重大。”
薛孟庭揉了揉眉心,感覺被劍柄戳到的地方隐隐作痛:“我覺得這件事與……陳念有關。”
嚴停風神色不動,似乎并不驚訝:“你有證據?”
Advertisement
薛孟庭嘴中發苦:“有九成把握。”
嚴停風有些吃驚,察覺到薛孟庭心中郁郁,心中暗嘆一聲,道,“師弟,你是如何得知的?”
薛孟庭默然不語。
還能如何得知?《魔煞天下》裏寫得明明白白,影魔一族,誓死效忠陳念一人,就是尚魁,也不能調動其中一兵一卒。
說九成把握不過是保守說法,實際上,薛孟庭可以肯定,這件事的幕後之人除了陳念還能有誰?
原想着有十年養育之恩在,陳念總不會對淩空門下毒手,沒成想,他不光來了,還來得如此之快!
嚴停風知道薛孟庭心裏不好受,估摸着其中原因不足為外人道也,便不再追問,勸慰道:“或許其中有什麽誤會……”話說出口,他自己也不大相信。嚴停風知道,以二師弟的性子,能說出有九成把握,就是十成十确定了。
薛孟庭搖搖頭,與嚴停風相視半晌,灑然一笑:“師兄放心,我沒事。陳念對師兄出手,已是将多年的師門情誼置于不顧。我再見到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你能自己想通就好。”嚴停風答道,“什麽時候願意把事情都說出來了,就來找為兄。淩空門待陳念不薄,師弟更是視他如親子,我們不欠他的,他也不欠我們的。日後誰勝誰負,端看各自手段!”
說話間,岳禮恭敬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師尊,弟子岳禮,有事禀告。”
“進來。”
岳禮走進來,看到薛孟庭在,先行了一禮:“弟子見過薛師叔。”
“岳師侄。”薛孟庭點點頭,問嚴停風,“掌門師兄,師弟先回去了?”
嚴停風擺擺手:“你在這一起聽着。岳禮,交代你的事都辦好了嗎?”
“是。”岳禮微微一躬,道,“今日出事的七名弟子都被送去刑堂看管起來了,說來還要煩勞薛師叔。”
“此乃分內之事。”
“弟子已經着人暗中調查這幾名弟子的起居習慣、交往同門,過兩日應能有結果。幾位峰主及時封鎖了消息,下面的弟子并不知曉影魔之事。”
薛孟庭微微一愣:“師兄準備按兵不動?”
“敵暗我明,即使大肆搜查,怕也查不出什麽線索。不如先靜觀其變,也能讓對方摸不清我們的想法。”嚴停風嘴角微彎,眼中隐有冷然笑意。
薛孟庭道:“刑堂之事,便交給師弟吧。”
接下來幾日,淩空門內風平浪靜,只不輕不重地宣布了一句:“潛入門內的七名奸細均已伏誅”。
而事實上,這七名“奸細”正在嚴正峰受訓。
“雖說你們幾人亦是受影魔所害,但不察己身,讓妖魔鑽了空子,亦是有過。”薛孟庭抄出戒尺,道,“一人五尺,你們可服?”
幾人自是無有不服的,只是挨完戒訓後,幾人羞慚的面色中多了一些激憤。
“薛長老,請讓我們去把妖魔找出來。”
“給我們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吧。”
薛孟庭各給了說話的兩人一尺:“一問三不知,連自己怎麽中招的都說不出來,還要去找妖魔?”
幾人讷讷,漲紅了臉,十分窘迫。薛孟庭失笑:“行了,你們幾個,老老實實待在嚴正峰,別讓人發現,就是立了大功了。”
有一個眼巴巴地瞅着薛孟庭,欲言又止。
“有話直說,不必忌諱。”
“薛長老……我們在這得待多久?”
“短不了。”薛孟庭掐指一算,恍然道,“是怕趕不上去劍冢?”
“嘿……我們也不一定能去……”
薛孟庭當然不會把這話當真。當日這幾名弟子都在內圍,可見實力不俗,想來都有去劍冢的機會。
“這确實是件大事。”薛孟庭思量片刻,“不能誤了你們前程……這樣,到時候我去鍛造峰求公孫峰主,請他為你們每人鍛造一柄好劍,可好?”
哪裏有不好的。鍛造峰公孫峰主,所出飛劍俱是一等一的好劍。去劍冢找劍,固然有可能得一柄絕佳靈劍,卻也有可能無功而返。公孫峰主的劍,品質已同劍冢的一般靈劍相去無幾。能得一柄這樣的劍,也可稱得上一次無功無過的劍冢之行了。
他們幾人都是普通內門弟子,比不了峰主親傳,不然也不會被影魔得手後還無知無覺。如今能有這樣的結果,雖不至于欣喜若狂,也能心滿意足了。
當下皆大歡喜,薛孟庭再勉勵幾句,便打算就此離開。
他轉身邁出一步,忽而汗毛豎起,一股莫名寒意從尾椎直接竄到了頭頂。
“什麽人!”薛孟庭遽然轉身,來不及多想,先一把将身後的七名弟子撸過來,袖袍翻飛,将弟子們護在身後。
“桀桀!”
“桀桀!桀桀!”
冷笑聲驀地自身後傳來,森森寒意四溢。
薛孟庭一頓,靈劍起,北鬥升。
然而劍氣四起,冷笑不斷。“桀桀”聲自四面八方而來,或強或弱,詭異無常。
這特麽還是立體環繞聲的效果!
“你們怎麽樣?”薛孟庭聽不見幾名弟子聲響,突然心裏一沉,急忙邊問邊轉身。
回頭一看,卻見那七名弟子被四名鬥篷人卡住喉嚨向後掠去,已是面色青白了。
他竟不曾發現!
星辰落!飛景怒!
一瞬,鬥篷人群滅。七名弟子紛紛落地,發出痛苦的咳嗽聲。怪笑聲同時消失。
薛孟庭掠上前去,抓住散落地上的鬥篷一抖,并無一人。又是影魔!
薛孟庭面色一寒,終于下定最後的決心。
他仔細挑撿了一下遺落的鬥篷,在夾縫中找到一張紙箋,上面寫着端正小字:“想讓他們活命,便來竹舍見我。”
薛孟庭手一抖,紙箋化作齑粉散入空中。
果真是他養的好弟子。早該想到,悔不當初——
薛孟庭将幾名弟子送回房間,在他們命牌中留下靈印,裏外下了無數禁制,方才禦上飛景,前往竹舍。
此時已是黃昏,竹舍內外寂靜無聲。昏黃色籠罩了竹舍內外,本應是溫暖的顏色,卻讓薛孟庭覺得很冷。
他緩步走進去,四下環顧,雖不見有人,卻嗅到一股不屬于這裏的味道。
“既然來了,還躲躲藏藏做什麽?”薛孟庭寒聲道,“這麽多年,你就學會了鬼鬼祟祟地行事?”
他說話時,四下角落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有種挑釁,你有種一個人來啊!
薛孟庭沉住氣,執劍而立,面色冷然:“你若真對我有恨,便沖我一個人來,在下自然接招。與我的後輩計較,算什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