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楊澤月經歷了幻境,皇家着實受了驚,不僅暗地裏派人查詢巫蠱之事,還請來和尚道士好生驅了驅邪。
她被拘在宮裏憋了一段時日,實在受不住了,眼見着并無第二個奇異之人找上她,反而感到一陣煩悶。
無奈之下,楊澤月只好派人請來章文瑞,要他作陪。
“就說本公主心情不爽快,限他半個時辰,到本公主身邊!”
宮人看着黑了的天色,欲言又止,小跑着去找人,剩下楊澤月翻着那張英國公那兒得來的“奇跡絹帛”,悶悶出神。
不多時,章文瑞便來了。
宮女引他入內後,旋即退了出去。
楊澤月放下絹帛,彎起唇角,招手道:“你來了,怎麽衣衫不整的?”
章文瑞頭發有些亂,細長的眼睛含着睡意。
他攏了攏袖口,面上浮起幾分無奈的神色,看周圍無人,這才慢吞吞道:“……已經二更了殿下,我都睡下了。”
楊澤月杏眼圓睜。
她當然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她活脫就是故意的。
自從出了幻境,她就被爹爹嚴密地保護了起來,關在宮殿裏半步不能出去,還聽了一腦袋經文,而這個同樣進過幻境的難兄難弟,不僅沒被關起來,還每日在禦馬監裏當差,忙得根本沒時間見她!
現在她不痛快了,章文瑞就別想痛快。什麽難兄難弟,在她不自由而他自由的時候,這份患難真情就已經沒了。
她瞪着眼睛,立刻質問:“你到底陪不陪本公主?”
章文瑞閉了閉眼,驅散些許困意。從小玩到大的經驗告訴他,如果他就這麽跑了,楊澤月能把他給吃了。
他攏了攏頭發,斬釘截鐵:“陪!”
楊澤月收起絹帛,往床上一躺,拍了拍床沿,示意章文瑞坐下。章文瑞往她梳妝盒裏拿了梳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梳頭發。
“這麽久了,本公主還沒問呢,那天你在幻境裏經歷了什麽,怎麽找到本公主的?”楊澤月閉着眼睛問道。
章文瑞想了想:“一開始黑夜突然變成白天,我擔心有天災将至,跑出了屋子,便見值夜的宮人一動不動,宛如雕塑,就上去推了一把,那宮人簡直像是鐵澆築的,壓根推不動。”
“然後?”
“我出了院門,所見的每一個人都僵立着,心裏擔憂殿下,便穿過禦花園來找你,誰知突然看到晴天霹靂,直劈到涼亭上,心下有異,就尋了過去,忽然見到殿下,”他束起頭發,将梳子放在腿上,頓了頓,繼續說道,“還有那個妖人,正逐漸從一團黢黑變成人形。”
“原來如此……”楊澤月說着,忽然翻身坐起,對他怒目而視,“你就看着本公主與那妖人周旋,也不近前來解救?!”
“我見殿下應對有法——”
楊澤月繼續瞪他。
于是章文瑞娴熟地道歉道:“是我錯了,下次一定改。”
楊澤月頓時多雲轉晴,思緒也飄回幻境之中,想着那個妖人說還有許多人打算接近她,然而眼下一切正常,許是驅邪成功了,幽幽道:“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
“不管有沒有下次,殿下都該睡了,”章文瑞把梳子放回梳妝盒,慢悠悠地說,“小祖宗,眼看着就要三更了,你還沒合眼,再熬下去,明兒眼下一片青黑,叫德妃娘娘看見,又該唠叨了。”
唠叨兩個字紮了楊澤月的心,她立刻躺了下去,章文瑞給她掖了被角,輕聲哼唱一支小曲,曲子還沒哼完,床上已經響起小呼嚕。
他便笑了笑,轉身出了房門,問值夜宮女要了一盞燈,打着出去了。
·
楊澤月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醒來穿衣吃飯,剛剛收拾完,便見宮女入內說道:“殿下,皇後娘娘身邊大宮女來了,說要請殿下過去,有貴客到了,德妃娘娘也在呢。”
楊澤月簡直一蹦三尺高,心裏感謝了那個貴客無數遍。她被關得都快長毛了,要不是這位貴客,她壓根就走不出自己的宮殿。
她大步往外走,邊走邊問:“貴客是誰家的啊?”
大宮女在外迎着,聞言笑道:“還是叫皇後娘娘和德妃娘娘告訴您吧,奴婢不好開口。”
楊澤月心下疑惑,跟着大宮女到了皇後宮裏,就見下首處坐着一個年輕男子,大概比自己大個五六歲,面容白皙,眉眼清俊,帶着幾分文氣,見到她之後,起身行禮:“見過公主殿下。”
楊澤月看着他,心裏漸漸地興奮起來。
不用說,這又是一個妖人。
她心裏頭有了底,面上卻還是一片不解的神色,問皇後道:“母親,這位公子是?”
皇後臉上帶笑,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拍,說道:“他姓王,名偉成,現任工部侍郎,這次見你,就是預備和你完婚的,你莫要害羞,多和他說幾句話。”
饒是心裏有了準備,楊澤月還是無語了一下。
這簡直是梅開二度,除了此人有名有姓以外,其他語句和上回都不帶變的。
她轉頭去看德妃,果然德妃目光透着不舍,正依依地望着她,見她看了過來,柔聲解釋:“澤月,這是聖上為你定下的婚約。”
楊澤月:“……”
德妃拿手帕擦了擦眼角:
“當年我還沒懷你的時候,這孩子的父親為聖上鎮守邊關,勞苦功高,他膝下有一子,就是王偉成,甚是聰明伶俐,聖上看了喜歡,與他父親約定,若宮妃有人生女,便結為親家,若是生男,便教他兒子做皇子伴讀,後來他父親仙去,這孩子守孝三年,又考了科舉,做到工部侍郎,甚是有出息,如今你們年歲都大了,也該成婚了,這不,他就進宮看你來了。”
王偉成朝她禮貌地笑。
楊澤月心說好家夥,走了一個英國公,又來了一個工部侍郎,一個個身份非同一般,看來為尚公主費盡了心思……
就跟傻子似的,做這事之前怎麽不知道問問,皇室公主的驸馬都取自民間呢!
想到驸馬,她腦海中忽然閃過了章文瑞的身影,也不知道他進這個幻境沒有。
皇後問:“澤月,你看他怎麽樣?”
她暗暗吸了一口氣,憋了片刻,雙頰憋得微紅,低下頭輕輕扭着披帛,裝作一副羞澀的小女兒情态:“可是我今天第一次見到他,彼此還不了解,這……不好說。”
皇後道:“這好說,你們相處一下也好。”
楊澤月微微擡了臉,去打量王偉成,與此同時,王偉成同樣也在打量她。
楊澤月的長相和他喜歡的弱柳扶風不同,一雙杏核眼清亮有神,腰肢雖細瘦,卻挺得筆直,和婀娜多姿差了幾千裏,整個人看起來很是張揚,偏偏微圓的臉頰又帶了點嬌憨之意。
純粹是個未谙世事的丫頭片子,攻略她還不是手到擒來。至于之前在她身上折戟沉沙的那一位,大約是太蠢了吧。
王偉成雖然不喜歡丫頭片子,但是楊澤月長得太好看了,完全彌補了弱勢之處,他看久了也不由生出幾分意動,勾勒出一個溫柔的微笑:“良城公主。”
楊澤月看着他,同樣勾勒出興奮的微笑:“侍郎大人。”
王偉成意動神搖,心裏頭貓抓一樣癢癢,只是皇後娘娘和德妃娘娘還在眼前,他也不好毛手毛腳的,以免攻略失敗,便只是看着她笑。
皇後見兩個年輕人互相打量後都臉帶笑意,心中高興,憐愛地撫了撫楊澤月的面頰,說道: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都十五歲了,我一直和聖上說,你這孩子小魔王似的,不知道誰把你尚了去,早點給你定個人家才好,今日見了王侍郎,我反而舍不得了。”
這熟悉的論調,讓楊澤月的笑容僵了一下。
果不其然,就聽皇後道:“好了,年輕人愛聊的事,我們兩個老骨頭都不知道,澤月,你帶着他到禦花園裏去轉轉,好生說說話,就不必陪着我們了。”
楊澤月早有準備,和王偉成雙雙拜謝了皇後和德妃,便帶着他向禦花園行去。
走在禦花園湖邊,王偉成看着楊澤月的背影,三分意動化作十分,正打算上前一親芳澤,只見對面行來一個少年,不閃不避,直朝着他的方向走來。
于是動手的念頭熄滅了,他壓下心頭不悅,含笑說道:“殿下風姿卓絕,是在下平生僅見,能做殿下的未婚夫婿,在下十分高興。”
那少年停在楊澤月面前,先行了一個禮:“殿下金安。”
然後便眯着一雙細長的眼看他,忽而笑道:“您未免高興得太早了。”
楊澤月聽着章文瑞的話,險些笑出聲,笑得肩膀都抖了。
王偉成這下子真不悅了,虎着臉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章文瑞說:“我的意思是,殿下還有很多好處等着您發現,您現在就開始高興,未免太早了。”
楊澤月道:“別這麽說,你是沒聽見,母親叫我小魔王呢,我這脾氣是有一點點不好,可能會讓王侍郎失望。”
王偉成飄飄然了。他說:“哪裏,雖然殿下脾氣不是很好,可能別人都受不了,但我可以包容你啊,我會是唯一一個受得了你的人。”
話音未落,只見剛剛還滿面嬌羞的良城公主,忽然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