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跪……跪過來?
齊良軒怔怔地看着楊澤月,似乎不明白鞋底不能沾水和跪下有什麽聯系。他思索了很久,以至于俊秀的面容都微微扭曲,最終深深吸了一口氣,撩起衣袍,跪倒在門前,垂着頭不言不語。
他長得漂亮,是讨女人喜歡的身材長相,這樣放低姿态,一般人就算滿肚子火氣也煙消雲散了,只是在楊澤月面前,這點優勢仿佛不存在似的,他無往不利的皮相第一次遭受挫折。
楊澤月挑着簾子,根本沒有下車。
“殿下,”齊良軒微微擡起頭,好讓楊澤月看到他一截不尖也不圓潤,弧度恰到好處的下巴,“請殿下下車。”
“你是聾了嗎?死了嗎?聽不見本公主說什麽?”楊澤月充滿惡意地說着話,“本公主鞋底不能沾水,讓你跪過來。”
又被罵了一頓的齊良軒有點麻木,他一言不發地站起來,跪在楊澤月的馬車前。他死死地咬着牙關,緊緊攥着拳頭,埋頭伏在地上,車上這才有了動靜,探下一只穿着厚底繡鞋的腳來。
下一刻,這只腳就踩在了他的身上,楊澤月整個人站了起來,就站在齊良軒的後背上,一人重的重量驟然壓得齊良軒幾乎吐血,他眼睛瞪得滾圓,下意識就想把楊澤月給翻下去。
旁邊站立的內侍猛地踹了他一下,他剛剛擡起的身體被踹得彎了下去,楊澤月穩穩當當站在他身體上,對那個內侍說道:“章文瑞,抱本公主下來。”
“是。”
身體上的重量很快消失了,齊良軒趴在地上喘息了一會兒,這才緩緩地站起身來。
今天他的遭遇對于一個男人來說不可謂不屈辱,令他的臉皮都在惱恨下微微抽搐,但是有攻略任務放在眼前,他不能發作。
齊良軒在生存還是毀滅這個問題上猶疑一會兒,終究還是性命占了上風,他決定跳過剛才被踩了這個事實,努力扯出一個微笑:“殿下請進。”
章文瑞抱着楊澤月進了院子,楊澤月目光四下掃射,把齊良軒叫了過來,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劈頭蓋臉道:“這是什麽鬼地方?豬圈嗎?這麽小這麽爛,豬都比你住得好,你住在這裏有什麽臉去見別人!”
齊良軒的臉和嘴巴一起抽搐,眼看楊澤月因為他的神情橫眉立目起來,他連忙低下頭顱,狠狠地在心裏罵了幾句草拟嗎的狗公主,該挨草的小賤人,才覺得稍微舒服了一點,勉強湊出個溫柔的笑容:“殿下,說來這都怪我,長這麽大了還沒多少錢財,只能進京後購置這種小院子落腳。”
他盡量不去看楊澤月被別的男人抱着的樣子,語氣也放得溫柔,還适時裝了下可憐,以期這個狗日的能放過他。
誰知楊澤月這狗日的反而勃然大怒,指着他罵道:“你這話什麽意思?不怪你怪誰,難道怪本公主嗎?齊良軒,你就是個廢物!”
齊良軒猛地閉了閉眼,心中又罵了幾句草拟嗎的,這才低三下四地道:“我沒有怪公主殿下的意思,是,我廢物,我廢物。”
“你知道就好。”
楊澤月多雲轉晴,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溫暖,她招手命他上前,語重心長地說:“齊良軒,不是本公主說你,你這麽大人了,不事生産,光讀書,就沒想過萬一考不上科舉該怎麽辦嗎?萬一考不上,你豈不是要受一輩子窮,本公主聽說你還有老母和弟妹,就感覺你的行為大大的不妥當……”
齊良軒心說良城公主終于說了一句人話,狗嘴裏出了象牙,雖然有些不中聽,但是……
就聽楊澤月繼續道:“你為什麽不賣身養他們,你這個不孝的玩意,本公主看你還不如看街上的叫花子!”
齊良軒拳頭不由得捏緊了。
他的自尊心被打擊得千瘡百孔,想把這個無知又傲慢的女人打出去,只是想着自己的攻略任務,想着泡完了她就可以重生,好好教訓一下岳父岳母,他就安慰着自己隐忍了下來。
齊良軒勉強道:“殿下,我這不是考中了嗎,我沒有不孝,殿下的教訓我都放在心上了……”
楊澤月點點頭:“你明白本公主的良苦用心就好,本公主沒有白提點你。”
章文瑞抱着她往屋裏走去,這院子小得很,牆邊堆着點破瓦罐,還種了一點青菜,楊澤月看着沒什麽意思,她迫不及待地要進去看齊良軒的家人了。
齊良軒被楊澤月罵得擡不起頭,生怕一擡頭就被看到眼裏的熊熊火光,眼下張開嘴只想罵人,完全不願意再搭理她,只低着頭任憑楊澤月進去,自己留在外面喘口氣。
喬氏看兒子興沖沖給公主開門,到底心有憂慮,正悶悶地坐在屋子裏想事情,忽然門簾一掀,進來一個被人抱着的美貌女郎,這女郎說了句“屋裏了,放本公主下來”,便輕輕巧巧從男人手臂上跳了下來,顧盼生輝,直直向她看來,不禁一愣,旋即明白了這就是和兒子有婚約的良城公主。
下一刻,她心裏的怒火蹭蹭直往上冒,這還沒尚主呢,她就公然與別人分外親密了!
豈有此理!
喬氏氣得心口疼。
楊澤月一擡眼,就見屋裏坐着個老婦人,長得和齊良軒差不多,有七八分相似,便問道:“你就是齊良軒的母親嗎?你姓什麽?”
喬氏本來就對她不滿意,此時聽她直呼齊良軒的名字,心中的不爽便從七分上了十分,存着教育媳婦的意思,眉頭微微皺起,說道:“公主和我兒有着婚約,便應該知道禮數,你們以後便是夫妻,自古來夫為妻綱,天底下哪有妻子直呼丈夫名諱的道理?況且公主剛剛進門的時候,和別的男人也太親近了些……”
楊澤月看了一眼章文瑞,章文瑞立刻會意,上前一把把喬氏從主位上拽了下來,脫下大氅鋪在座位上,扶着楊澤月袅袅婷婷地走過去,在位置上坐下了。
“公主,你!”喬氏一臉錯愕。
楊澤月不耐煩地看着她:“什麽禮數禮數,本公主是天家女兒,與你有君臣之別,你見到本公主不行禮磕頭也就罷了,一張嘴哔哔什麽!”
有道是婆婆兒媳一般都相看兩相厭,況且相處的時候不是你強就是我弱,她斷斷不肯讓兒媳婦騎在自己頭上,聽完臉色就變了:“公主,婚約是先帝和我家先人定下來的,日後你們完婚,你就是我的兒媳婦,叫我一聲媽,天底下哪有婆婆給兒媳婦磕頭行禮的道理。”
楊澤月換了個姿勢,擺擺手,對她道:“你是想說如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本公主如此不尊重你們母子倆,齊良軒還不如娶別的媳婦是不是?章文瑞,打她!”
章文瑞立刻一巴掌扇在喬氏臉上。
喬氏腦袋嗡嗡的,半晌才回過神來,臉頰腫脹,看着楊澤月嘴角都在哆嗦,許久才道:“我是你未來婆婆,你居然敢打我!”
楊澤月一只手輕輕搭在桌案上,垂着眼看她,聲音變得很是溫柔:“本公主不是在打你,是為了和你交流,讓你了解本公主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她幽幽嘆息一聲:“許多沒過門的兒媳婦,見到婆婆都是千依百順,乖巧伶俐的,不是女兒勝似女兒,一個個溫良恭儉讓,可一結婚就變了個人,不是搶管家權就是苛待婆婆,嫁前嫁後兩副嘴臉,令人不齒,本公主恰好就不是這樣的女人。”
喬氏瞪着眼望着她。
她微微彎起嘴角:“還沒過門本公主就要告訴你,本公主嫁不嫁給你兒子都是一種模樣,說打你就打你,說罵你就罵你,讓你行禮你就乖乖行禮,讓你閉嘴你就不能說話,這樣本公主才高興,少折磨你們一點,若是你們母子惹惱了本公主,呵呵,那後果是什麽本公主也不知道!”
喬氏哆裏哆嗦指着楊澤月:“你,你,你……”
章文瑞卷了卷袖子。
她立刻收回了手,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先人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吧,你給我們老齊家定下的是什麽兒媳婦啊,我好不容易把良軒拉扯大了,就因為你,把他許給一個母老虎,居然動手打婆婆,這讓我怎麽過下去啊——”
齊良軒原本蹲在院子裏抓頭發,不想面對楊澤月這狗日的,突然母親在裏面哭訴楊澤月打她,頓時驚得跳了起來,趕緊着進了屋。
見母親坐在地上,臉頰紅腫,他心疼得快得心絞痛了,趕緊扶起喬氏:“媽,這是怎麽了,你快點起來!”
喬氏靠在兒子懷裏,頓時有了主心骨,嚎哭道:“世上還有沒有天理良心在了!還沒過門的兒媳婦派人打婆婆,我,我活了半輩子落到這種地步,真不如死了算了!”
齊良軒見母親這副慘狀,心下怒火焚燒,只是想到自己的攻略任務,不能和楊澤月鬧得太僵,咬着牙問:“殿下,你為什麽對我媽動手?”
楊澤月拿手帕掩着面容,聲音低了下來:“對不住,我不該打她。”
見她似乎怕了,認錯認得也快,齊良軒的火氣勉強下去幾分:“你知道錯了就好,這以後也是你媽,你不能打她……”
“不說這種讓人喪氣的話了,”楊澤月聞言擺了擺手,一臉期待地說,“你媽剛才說不如死了算了,咱們什麽時候完成她的願望,送她去死?事不宜遲,就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