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泡了腳,沈絮剛要彎腰,臨清已經端起木盆騰騰跑去外頭倒了。沈絮望着他的背影,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無奈。

熄了燈躺到床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沈絮本是困極,沾了枕頭就昏昏欲睡,沒一會兒就會周公去了。臨清卻睜着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看着沈絮疲倦的睡顏。

他會跟沈阕蘭去明州嗎?

沈九小姐很想讓他去呢……

會答應的吧,養尊處優慣了,有好日子不過,難道還願意守着一件破屋過活?

臨清眼裏劃過一絲黯然,去了明州,就不是兩個人了……

不是不想讓這人過好些,可這頭的日子才剛剛開始,他實在還沒有過夠只有他和沈絮兩個人的生活……到了明州,九小姐定不會讓他吃苦了,這呆子喜歡安逸,大概就會慢慢忘記自己同他受過的凄苦了吧……

說不定日子好了,他就會讨個美嬌娘回來暖床,到時自己不又回到從前在沈府的日子,當個旁觀者,看他快活,自己心酸。

臨清眼中慢慢氤氲起霧氣,覺得自己就要失去沈絮了,心痛得喘不過氣來。

沈絮是被一陣啜泣聲吵醒的,他勉強睜開眼,身旁躺着的小公子一抖一抖的,咬着嘴唇哭得好不傷心。

臨清極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可他太難過了,心裏的委屈壓也壓不住,把嘴唇都要咬破了,還是壓不住抽噎。

沈絮奇怪道:“你哭什麽?”

臨清慌慌張張拿手擋住眼睛,哽咽道:“我,我做了個噩夢。”

沈絮撐起身子,拿帕子給他擦眼淚,“夢到什麽了?”

臨清只搖頭,不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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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絮拍着他的背,無奈道:“好好的怎麽做噩夢了?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臨清聽着他溫聲細語的安撫,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沈絮道:“怎麽越哭越傷心了?只是個夢,不去想了啊,睡吧。”

臨清鼓起勇氣,從被子裏伸出手抓住沈絮的衣袖,抽噎着問:“你,你要跟九小姐去明州麽?”

沈絮一愣,随即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原來你做了個我去明州的噩夢。”

臨清羞赧不已,恨不得鑽進被子裏去,但話已經說出口,後悔也來不及了。

沈絮摸着他軟軟的發頂,溫聲道:“你不想去明州?”

臨清埋頭不說話。

“到明州就不用再辛苦種地耕田了,漁村臨海,每日還可以去海邊散步,這樣好的日子你不想過麽?”沈絮聲音越發溫柔,像是在哄他同意一般。

臨清難過得說不出話來,沈絮果然還是想去的罷,這人心裏從來都不願意留在這小山村裏度日的。

他松開拉着沈絮袖子的手,縮進自己的被窩裏,嗚咽的聲音更大了。

沈絮吓壞了,連忙去拉他,“怎麽哭得這樣厲害,快些出來,會悶壞的。”

“你,你去明州好了,我,我不去,我就留在這裏,嗚嗚……”臨清哭得好生傷心,想不到安生日子還沒過多久,就要跟沈絮分開了,想到以後要一個人孤獨終老,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一滴滴落下來。

“我什麽時候說要去明州了,即算要去,也會帶着你一起去,你這是哭什麽?”

不管沈絮怎麽勸,臨清就是不肯從被子裏出來,開始還努力忍着不哭得太大聲,後來越想越傷心,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沈絮只是想告訴他去明州後日子會好過很多,問問他的意見,沒想到臨清傻乎乎以為自己不要他了,哭得這樣兇,沈絮直後悔不該逗他。

沈絮坐起來,看着裹着被子縮成一團球的人兒,嘆氣道:“你不想去明州,我便不去就是了,心裏有願望要說出來,總這樣悶不吭聲一個人哭,別人看見該笑話你長不大了。”

臨清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來,悶悶的,“你,你不是想去明州麽?”

沈絮失笑道:“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去明州了?”

臨清癟癟嘴,确實沒有聽他親口說過要去的話,可說不說又有什麽差別,心裏肯定是想去的吧。

“你沒說,可一定是這麽想的……”

沈絮真真哭笑不得,隔着被子摸了摸臨清的腦袋,無奈道:“我沒有這樣想,明州是好,可我不願去。”

縮在被子裏的團子頓了一下,小心翼翼探出半個腦袋,眼睛還是水汽氤氲的,“真的?”

“真的。”沈絮對着他這副委屈可憐模樣,真是有氣也發不出,揉了揉臨清的頭發,道:“本是想問問你的意思,你倒好,冤枉我不說,還先發制人,招呼也不打就哭,好像我故意欺負了你似的。”

臨清被他說得臉紅,又想往被子裏躲。

沈絮拉住被子,拿帕子擦了他臉上未幹的淚水,正色道:“你總愛自己瞎想,想了不好的事情又要鑽牛角尖,這又是何必?想問什麽就問出來好了,也是半大的人了,盡做些娃娃才做的事。”

臨清的腦袋都快埋進枕頭裏去了,羞赧至極。

沈絮訓完他,又放緩語氣,摸摸他濡濕的頭發,嘆息道:“你是怕我去了明州就不記得你待我的好了麽?”

臨清渾身一僵,連耳尖都紅了。

這話說得這樣暧昧,沈絮無心,臨清卻沒法不動容。

呆子知道了麽……

沈絮看他不說話,續道:“在你心裏,我這樣不值得信賴,這樣忘恩負義?”嘆了口氣,緩緩道:“你我同患難,你待我有情有義,我豈會半路抛下你不顧?且不說我不願去明州叨擾九妹,即算要去,也會帶着你一道的。你一個人杞人憂天些什麽,不辛苦麽?”

臨清聽他吐露真心,心裏又感動又隐隐失落,沈絮心裏在意他,臨清十分欣喜,可這種在意又不是他想要的那種在意,臨清又有些失望,半晌才嗫嚅道:“我沒那樣想你……”

“那又說什麽我去明州你不去的話?”沈絮伸手勾了他眼角的一滴淚,笑道:“大晚上哭成這樣,真比小姑娘還難嬌氣。”

臨清氣惱,忍不住拿手打他,“你才是小姑娘……”

沈絮握了他的手腕,“說錯了,小姑娘才不這樣野蠻,母老虎才打人呢。”

臨清越發羞惱,抽回手躲進被子裏,背過身不肯理人了。

沈絮望着他氣鼓囊囊的背影,忍不住好笑,大半夜的鬧上這一出,全是小公子自己亂猜測,真叫人又好笑又好氣。

臨清生了一會兒悶氣,還是忍不住又開口:“你……真不去明州?”

“真不去。”沈絮幾乎都要笑了,“你就那樣怕小九兒,怕去了明州被她欺負?”

臨清甕甕道:“誰怕她了。”

“不怕她,躲她躲得那樣勤?”

臨清狠狠撅嘴,他哪裏是怕沈阕蘭,明明是為了沈絮才不敢叫自己露怯,這呆子其他事都聰明,怎麽一到情字上,就蠢得不可教化。

真不知道他從前摟着那些小妾一口一句情話是哪裏學來的。

沈絮大概也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口是心非,不願說真心話的,有事更願意藏在心裏,別扭得很,逗多了反而會惹人生氣。

“好了,這下總該放心睡了吧。”沈絮道。

臨清很想為自己辯解兩句,自己因為去不去明州的事情鬧出這樣大的笑話,倒顯得自己小氣兮兮的,生怕沈絮知恩不圖報似的。可他張張嘴,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怎麽解釋都好像欲蓋彌彰似的。只好不甘心地閉了嘴,揪着枕頭憤憤閉了眼睛。

沈絮重躺下,瞌睡很快襲來,這次倒一覺到了天亮。

第二日不敢貪睡,沈絮早早起來去學堂寫了張告示,告知學生停課三日,他沒忘昨天周勉過來通知的消息,貼完告示便去了王子骞家。

王子骞正要出門去學堂,就看到沈絮來了,驚訝道:“夫子你怎麽來了?”

沈絮道:“夫子家中有事,學堂停課三天,但我過來是為了告訴你另一件事。”

“什麽事?”

“昨日縣衙派人過來送文書,朝廷有令,今年恩科提前至六月十五,你需早做準備,但也莫驚慌,拿平常心對待即好。”

王子骞道:“學生知道了。”

王潸然聽到院裏有說話聲,走出來看到沈絮,笑道:“沈夫子來了,子骞,怎讓夫子站在外頭,快請進來坐。”

沈絮擺手道:“坐便不坐了,我家中有遠客,還需趕着回去招待,我只是過來說一聲恩科提前的事,說完便要走了。”

王子骞道:“恩科提到六月了。”

王潸然點頭道:“那你更要抓緊溫書了。”又轉向沈絮道:“勞煩夫子特意跑一趟。”

“分內之事罷了。”

“夫子家中遠客臨門,想必事務繁忙,若需要幫忙的地方,夫子但請開口。”

沈絮道:“王小姐客氣了。”

王子骞好奇道:“小姑子兇麽?臨清挨罵了麽?”

沈絮驚訝地望了他,不知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王潸然連忙過來捂了王子骞的嘴,訓斥道:“不得胡言。”又對沈絮歉意地笑笑,“王嬸說了些玩笑話,子骞年幼不懂事,冒犯夫子了……”

沈絮:“……”

雖然不知道王嬸說了什麽“玩笑話”,但總感覺不會是什麽好話。王嬸這號人物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他們在陸山村沒臉待下去的……

沈絮與王潸然頗有惺惺相惜之感,想到面前的女子也聽過關于自己與臨清的流言,沈絮難免不尴尬。

“咳咳,”沈絮幹咳兩聲,勉強維持夫子的威嚴,“無妨,無妨。”

從王家回來,臨清已經将家中拾掇好了。拿了點銀子,鎖了大門,兩人并肩往鎮上去了。

沈阕蘭近來着實累了,尋到沈絮叫她安心不少,一夜甜睡。早上起得晚了,剛用完早膳不久,就有小二過來通報,說一位沈公子來訪。

沈阕蘭下了樓,沈絮同臨清正站在堂中同李三說話。沈絮倒是精神甚好,只是那小公子不知為何腫了眼睛,低着頭四下亂看,似乎怕人笑話一樣。

他越是躲閃,沈阕蘭就越喜歡逗他,徑直走過來,捏捏他的臉,笑道:“喲,眼睛這是怎麽了,都有核桃大了,被蚊子咬啦?”

臨清扭着身子不讓她看,躲到沈絮身後去了。

沈阕蘭大笑。

沈絮笑道:“你別逗他了,不然晚上回去又要哭了。”

臨清立刻瞪沈絮。

沈阕蘭用手指點點臨清的鼻子,“原來是晚上哭鼻子了,羞羞。”

一旁的李三:“……”

到底為什麽晚上哭鼻子我真的沒有亂想。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本來只預計20w結束的,可現在……

唉……

我覺得我碎碎念的毛病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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