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康媚往前走了兩步,人實在太多,又将她擠了回來,她想看得再仔細些,裴戎已經跟着拖着購物籃的男人走到另一邊的貨架,兩人個子都高,能看到他倆的腦袋在貨架空隙中晃過。
“是裴戎吧…”彭立媽再次确定,從小看着長大的,怎麽都不能眼拙看錯。
這時,放好東西的彭立找了上來,“媽,你們怎麽還杵在這兒啊?好歹弄個購物籃啊。”
彭立媽臉色驟變,看向彭立時,目光都變得不太和善,“彭立,媽問你,裴戎到底是不是在出差?”
不管是多天衣無縫的謊言,只要有人猝不及防地質疑,那說謊的人必定要有反應時間,一旦有遲疑,那肯定是有貓膩。
顯然,彭立是沒料到他媽媽會這麽問,他停頓了一下,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容,“我哪兒知道啊,他出差的事情,不也是康姨給我說的嘛,他說他在出差,那多半就是呗,他一個單身男人,又沒結婚,又沒對象的,他出不出差有什麽關系嗎?”
單身漢一個,就算是撒謊沒回家,還擔心他在外面亂來嗎?
康媚大概是覺得彭立說得有點道理,但心裏依舊有點七上八下的,“那他為什麽撒謊說出差啊…”
“怕您為他胳膊操心呗。”彭立猜想,怕父母擔心是原因之一,這是起因,原因之二呢,是因為跟王寒輕住在一塊兒有點樂不思蜀了,索性把這個謊言貫徹到底。
康媚瞪大了眼睛看向彭立,“你還說不知道?你怎麽知道他胳膊受傷了?”
女人的偵查能力往往是在男人反偵查能力之上的,如果是沒做錯事的男人,他不怕質疑,不怕追問,反倒是做了錯事的男人,容易色厲內荏的心虛,多問幾次,便自亂陣腳。
彭立語塞,真不是他出賣裴戎,“我…”
彭立媽指着彭立,“我就知道,你們都一個德行,嘴裏沒一句真話。”
這邊話音剛落,康媚順着貨架追了上去,彭立跟他媽媽也緊随其後。
繞過放餅幹的貨架,在賣薯片的貨架前,康媚看到了裴戎的背影。
裴戎拿薯片的時候,忽然想起先前在手機上看到的薯片代替面包糠,炸雞翅的視頻。
他拿出手機,将視頻放給王寒輕看,“看着還挺簡單的。”
總不能老吃外賣跟速食,以他倆的廚藝水平,任何烹饪教程,都得精确到克,裴戎都想着買個廚房用稱,有時間的時候,正好能學學。
“那我們得去冰櫃那邊買雞翅。”別看王寒輕看得挺認真的,他進一次廚房,廚房跟被轟炸過一樣,好幾次都糊了鍋,裴戎實在不放心他,後來哪怕自己不能上手,都得在一旁盯着王寒輕做。
味道雖然不咋地,但是勝在沒有生命威脅。
王寒輕很嚴謹,連薯片都得挑跟視頻裏一模一樣的,裴戎習慣性扶住王寒輕的手,“用不着這麽嚴謹吧。”
王寒輕會下意識去回握住裴戎,沒等他開口,眼前暗了下來,再擡頭的時候,一個女人站在自己跟前,他莫名覺得女人有點眼熟…
“媽…”裴戎冷不丁喊了一聲,他手上用力,把王寒輕拉到了身後。
剛走近還聽見他倆在聊買什麽菜,裴戎本能地舉動,越發讓康媚覺得古怪。
看着兒子受傷的胳膊,她沒空計較別的,“你還知道有我這個媽,你手怎麽回事啊?你跟我說你出差?你在這兒出差?”
在看到媽媽的那一秒,裴戎确實有點慌了,他在腦子裏快速回憶,剛剛有沒有和王寒輕說過太暧昧的話,媽媽的反應,以及自己的記憶力告訴他是沒有。
目光越過媽媽肩頭,見彭立站在後面沖他搖頭,裴戎更加确定,媽媽只是在為了他胳膊受傷說謊的事情生氣,自己跟彭立有矛盾歸有矛盾,在父母面前,彭立還是很有分寸的。
“又不是什麽大問題,幹嘛鬧得盡人皆知,讓您跟爸爸都擔心呢?”裴戎放軟了語調,在背後偷偷松開王寒輕,往前一步扶住了媽媽的手腕,“看吧,您現在的反應,算不算我猜的準?我也是一番好意,現在成了我的不是了,是我不對。”
“抓你現行了,你認錯倒是快。”康媚主要是心疼孩子,小心翼翼地扶着裴戎的胳膊,左右端詳,又看不個問題來,“你說了不算,我們去趟醫院。”
“诶!”裴戎就怕他媽小題大做,況且王寒輕跟他一起的,總不能把王寒輕一個人丢在這兒,“我跟您去醫院了,我朋友怎麽辦啊?”
一直沒說話的王寒輕,在這個時候終于不再當背景板,主動喊了聲“阿姨”。
老早就注意到了裴戎身邊的男人,高高大大的,腼腆不足,孤僻有餘,哪怕還沒說上話,康媚都覺得這孩子太冷淡了。
“诶,怎麽稱呼啊?”
“王寒輕。”
裴戎在一旁接話,“你們開車來的?逛得怎麽樣了?”
“東西倒是買了不少,如果不是想着來超市看看,還不知道你背着我們做了這些好事。”康媚想着,哪怕是多王寒輕一個,車上也不是坐不下,“車上也能坐下,我們一起走。”
裴戎拉着他媽媽,“那哪兒行啊,王寒輕開車來的,再說了,這個點兒了,人家醫生也得休息吧,我這用不着看急症。”
健康問題,康媚不能讓裴戎就這麽糊弄過去,摸出手機就要打電話,“我們不去醫院,我有個認識的老中醫,去他那兒看看。”
裴戎還想着推脫,可媽媽的表情變得不大好看,煞有今天不去看醫生,她能跟自己翻臉的架勢。
裴戎沒辦法,“行,我跟你去就是。”
轉身又朝王寒輕使眼色,“那小王,你就受點累,一個人把東西弄回家了。”
幾人在地下停車場分的手,王寒輕上車後沒有着急開車,坐在駕駛座,目視着裴戎的方向,停車場的光線不算太好,但他總覺得裴戎朝他看了一眼,直到裴戎他們的車開走,他才緩緩發動了車子。
聽裴戎說是高處有東西掉下來砸到的胳膊,“幸好是胳膊啊,要是頭怎麽辦啊?胳膊都砸折了,要是砸到頭,人不就沒了,你們廠裏有沒有調查,是不是人為啊?”
裴戎盡量順着他媽媽的意,好說歹說才把人情緒安撫下來。
康媚又在念叨了裴戎一陣,才算是消氣,想起剛剛的王寒輕。
王寒輕除了主動喊了一聲“阿姨”,沒有再做過任何引起自己注意的事情,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這樣一個人,很難讓康媚忽視。
她随口問道:“剛剛那個王寒輕,沒聽你提起過啊。”
“他啊,以前跟我們一個中學的學弟。”裴戎的朋友,除了同學之外,很多都是父母朋友、同事的子女,就像是彭立這樣的,大家知根知底。
康媚“喲”了一聲,“這麽說彭立你也認識啊?”
哪壺不開提哪壺,彭立含糊其辭,“算…算吧…”
裴戎給了彭立一個臺階,“彭立跟他不熟,我讀書那會兒也跟他不熟,遇上也是湊巧的事情,他們公司接了制藥廠的活,他算是負責人,這才有點聯系。”
聽着也不熟,康媚數落道:“你住人家家裏?那也太麻煩別人了。”
剛剛也是關心則亂,裴戎住王寒輕家裏,自己這個當媽的也該請他吃頓飯,謝謝人家的照顧。
裴戎沒說話,正如他媽媽所說,如果他跟王寒輕只是這層關系,住到人家家裏确實不太合适。
“你就算不想讓我們知道,住彭立那裏,也比住那個小王家合适點吧。”
“我們班車又不經過彭立家附近,他自己也要上班,住他那兒不方便,我住王寒輕那兒早晚還能坐廠裏的班車。”裴戎的話七分真,三分假,反正他媽媽也無從查證。
彭立跟裴戎相互打了不少掩護,這個時候他接過話,“都是男的,沒計較那麽多。”
這句話算是把康媚說服了,可能真就是男人和男人之間要随意許多,沒那麽多人情世故吧。
見了老中醫,也沒片子,也沒拆石膏,不知道他是怎麽看的,但他一句話頂裴戎十句,老中醫說了句沒事,又開了幾貼中藥,康媚才稍微放心點。
回去的路上,康媚又覺得裴戎老住人家家裏也不是辦法,“你回家跟我們住,媽給你熬骨頭湯。”
“我回家我爸肯定也會知道,一件小事興師動衆的,再說了,我得上班啊,住你們那兒也不順路。”
更何況,光喝湯就有用的話,要醫生幹什麽,有些話能說,有些話裴戎只在心裏琢磨,“剛醫生不是說了嘛,我沒事兒,這樣吧,我回我自己那兒,跟堂弟住一塊兒您總放心了吧。”
“你都這樣了,廠裏還不給假?”平時也不見裴戎這麽忙的。
“我放過假了,只是廠裏現在忙,我總得起帶頭作用吧,哪怕是一點忙也幫不上,人也得在辦公室,年末人心浮躁,大家都想放假,我要是請假休息,那不是動搖軍心嗎?”
康媚思來想去,嘆了口氣,“怎麽說你都有理,不能請假就不能吧,今晚我把藥拿回去替你煎好,明早給你送來,你爸要是問,我就說是我美容用的。”
再拒絕就說不過去,裴戎只能答應,唯獨擔心的,是今晚怕見不到王寒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