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泰倫對攻克幼崽的成果很滿意,信心滿滿地點頭:“我會努力練習,只有成為合格的織夢者,才能提升在陸地上的戰鬥力。”
狄卡羅想說“其實你這一嗓子戰鬥力已經夠強的了”,但還是把話憋了回去,愁容滿面地拍了拍小人魚的後背:“加油。”
這世間居然真有不會唱歌的人魚,精靈的見識又得到了增長。
希諾正抱着呆愣愣的幼崽,不斷拍哄搖晃,他準備上前鼓勵泰倫兩句,卻聽身後傳來那白袍老頭低沉的嗓音——
“這位人魚閣下,你能聽得到自己的歌聲嗎?”
這聲詢問讓所有人安靜下來,疑惑地轉身看向那老頭。
這話聽起來有點像嘲諷,狄卡羅趕忙擡手用力揮動,制止那老頭打擊小人魚的自信心。
艾登深邃的目光靜靜凝視着泰倫,再次開口:“唱歌的時候,你會突然聽不見任何聲音,是麽?”
泰倫震驚地看向艾登,沉默半晌,低聲回答:“你怎麽知道?”
希諾和狄卡羅驚訝地看向泰倫。
難怪剛才泰倫像是獨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完全聽不出自己唱得如何,只能根據幼崽的反應判斷是否成功。
原來泰倫聽不見自己的歌聲。
怎麽會這樣呢?
艾登邁步走到小人魚跟前,沉聲告訴他:“每當你唱歌的時候,我能感覺道你在對抗,跟自己對抗。”
泰倫疑惑地看着他:“什麽意思?”
艾登回答:“人魚的歌聲傳遞的頻率多數是向外的,而你是向內的,你在跟自己的心對抗,你所唱出的不是歌,是痛苦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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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還挺好聽的!”老頭這話說得也太難聽了,狄卡羅立即站出來圓場:“可能因為他自己聽不見,稍微有點走音而已。”
艾登蹙眉搖搖頭,憐憫的看着小人魚:“孩子,是什麽讓你如此痛苦?如果你無法跟自己和解,每次唱歌都将會傷害到自己。”
泰倫眼神恍惚了一瞬,蹙眉低下頭,局促地回答:“沒有……我……我不知道。”
艾登問他:“你想成為織夢者嗎?”
泰倫擡起頭,急切地對老頭點點頭:“你可以幫幫我麽?”
艾登點點頭,耐心教導:“閉上眼睛,把剛剛那首歌再唱一遍。”
狄卡羅趕忙走到希諾身旁耳語道:“我留下來聽他唱,你帶着小胖龍逃跑。”
希諾抱緊幼崽,雙手順勢捂住了它的耳朵。
但歌聲并沒有能持續多久。
泰倫閉上眼睛唱出第一句的時候,艾登便擡手發動術法,并指點向泰倫眉心。
剎那之間,被泰倫用頻率阻隔在心底深處的畫面,瘋狂湧入大腦。
與他精神相連的艾登看見一片被人魚血液染成藍色的海底世界,周圍是神色猙獰的人魚戰士。
混亂晃動旋轉的畫面中,一條美麗的黑發人魚用悲傷至極的憐愛目光注視着他,與周圍的殺戮截然相反,她口中正唱出最溫柔的曲調,仿佛能掩蓋周遭一切戾氣。
然而,禁锢她雙臂的兩條人魚戰士突然将她的腦袋狠狠按下去,她身後突然出現一條強壯的人魚,張開雙臂,将海水凝聚成巨刃,朝着那黑發人魚的魚尾狠狠砍去——
“啊!”泰倫突然的吼叫,帶着一股威力極強的攻擊聲波,震得艾登慌忙後退幾步,起術抵擋。
一片白色的結界擋下了泰倫的下意識攻擊,希諾和狄卡羅吃驚地注視着忽然暴怒的小人魚。
泰倫低着頭喘息須臾,再擡起頭時,竟是滿臉淚痕,他啞聲問艾登:“你想幹什麽?”
艾登蹙眉看着這個絕望至極的少年,溫聲詢問:“那女人是你的親人嗎?”
泰倫慌亂地搖頭:“我不想成為織夢者了,我要冷靜一下,不要管我。”說完便轉身飛奔出門了。
“怎麽回事?”狄卡羅問艾登。
艾登無奈地搖搖頭:“這孩子的能量極其強大,可他被過去的經歷困住了,太可惜了。”
“是因為他的母親嗎?”希諾問。
艾登轉頭看他:“母親?那女人是他的母親?她為什麽會被那些人魚圍攻?”
希諾細細回憶關于人魚王的童年傳聞,回答道:“我只知道他的母親好像是為了守護北海最後一片自由海域,被三大氏族聯合絞殺了。”
艾登蹙眉感嘆:“海底是我們無法涉足的領域,不知何時才能獲得安寧與和平。”
希諾上前道:“泰倫是因為母親去世才沒辦法唱歌嗎?有沒有辦法幫幫他?他這麽喜歡唱歌……”
“只有他自己可以幫自己。”艾登回答:“不需要忘記過去,而是要接受過去,過去确切的存在在那裏,無法改變,但你可以選擇自己的未來。一味回避與抵抗只能讓傷口潰爛,永不結痂。”
希諾不太明白他的話,追問道:“未來的泰倫會好起來的,是嗎?”
艾登回答:“未來是他自己決定的,不是誰能預料的。”
“可你從前是皇家祭司。”希諾道:“你可以預料未來會發生的事。”
艾登疑惑地看着小精靈:“誰告訴你皇家祭司有這樣的能耐?”
希諾:“……”
藍夜大祭司就可以做到。
“未來是果,此刻的你,是因。”艾登耐心地解釋:“每一個此刻的你所做的選擇,都能決定未來會發生什麽。哪怕你回到過去,如果你不改變你自己的想法、行為,那麽未來依舊會得到你所種下的果。能預言未來的不是皇家祭司,也不是過往的痛苦,而是每一個當下的你。”
狄卡羅抱怨道:“你就說你不會預言術就行了嘛,繞暈我們對你有什麽好處?”
“謝謝你,祭司大人。”希諾雖然還沒想明白他的話,但他能感覺到老頭在幫他理清一些心事。
艾登立即搖頭嚴肅地回答:“不要叫我祭司大人,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便是當了百餘年的奧威皇家祭司。”
“抱歉。”希諾詢問:“那我該如何稱呼您?”
艾登和藹地微笑道:“叫我艾登老師吧,從前那些孩子們都這麽稱呼我。”
“好的,艾……”希諾眼睛突然一亮,驚訝地注視老頭:“請問您是艾登·奧斯蒙嗎?”
艾登眼裏出現驚訝之色:“真是奇了,還會有這麽小的精靈記得我這個糟老頭子嗎?”
希諾震驚地看着艾登。
回到五百年前真是太震撼了,不僅遇到了未來的人魚王泰倫,還遇到了艾登奧斯蒙!
藍夜被稱為數千年來奧威的最強祭司,但他自己從來不承認這樣的恭維。
世人都認為藍夜是個謙遜的巫族祭司,但希諾曾聽藍夜大祭司親口說過:“艾登·奧斯蒙才是最強皇家祭司。”
但正史裏關于艾登的記載全都被抹除了,恐怕是因為艾登背叛奧威投奔雪鹿。
藍夜說,艾登是他老師的老師。
也就是祭司奈珈的老師。
“我去看看那條小人魚怎麽了。”狄卡羅對希諾說。
此刻才知道泰倫的母親已經去世了,并且是因為這件事導致泰倫無法歌唱。
這讓狄卡羅有些難過。
要如何接受過去呢?這老頭說得簡單,狄卡羅至今都經常夢見自己回到那白雪皚皚的山洞前,焦急的繼續着那個捉迷藏游戲。
有時候夢的結尾,他會找到躲在隐秘處的父母,一家三口開開心心回到黑森林。
可更多時候,他一個人都找不到,在茫茫白雪中絕望地尋覓,直到從噩夢中醒來。
狄卡羅轉身跑出門去。
艾登囑咐希諾:“哄幼龍睡覺吧,明天我妻子就會來幫忙。”
希諾點點頭,抱着幼崽走去中間的卧房。
“沒事了伊爾薩,人魚哥哥已經出門了。”希諾把幼崽放在腿上輕聲安慰。
“嗯唔~”幼崽閉着眼睛一個勁地往希諾懷裏拱。
希諾抓住它揮動的小肉爪,低頭對它說:“伊爾薩好乖!”
幼崽停下動作,微微搖了搖尾巴尖。
“伊爾薩真乖~”希諾輕聲在它頭頂安慰。
幼崽搖尾巴的幅度變得大了點,它鼓起勇氣睜開眼,看了看周圍,沒發現那個可怕的人魚,幼崽仰起腦袋看向希諾。
希諾看着幼崽好奇的紫瞳,輕聲呢喃:“此刻的我,選擇全心全意照顧你,伊爾薩,你會給我一個什麽樣的未來?”
“昂!”幼崽像是在回答他的提問。
“我用未來無數生靈的性命當賭注,賭你會變成一頭好龍。”希諾眼神憂傷的注視着幼龍:“可我是個壞精靈,不懂得顧全大局,連花草樹木都養不活,伊爾薩,你會不會嫌棄我?”
幼崽圓圓的眼睛注視着小精靈,仿佛想要盡全力聽明白他在說什麽。
它聽不懂,但它似乎能感覺到,小精靈不開心了。
希諾察覺了幼崽費解的眼神,不禁苦笑一聲,又見幼崽在他腿上縮起脖子,團成個球,醞釀半天,忽然昂起腦袋對他說——
“安昂!”
“安昂!”
仿佛在大聲宣告那個“長大後對待所有無辜生靈都這樣乖巧無害”的承諾。
幼崽一遍又一遍對着小精靈大聲說,“安昂!”
它不懂承諾的含義,但它知道上次成功發音讓小精靈笑了。
這次它也成功了。
希諾眼眶一熱,忽然滿心幸福地俯身抱緊幼崽,側臉在它腦門上使勁蹭。
“你可愛死了可愛死了伊爾薩!”
“你是頭龍你知道嗎?怎麽不像傳說裏那樣冷酷又強大?你怎麽可以這麽可愛?龍族幾千年傲然于世的口碑都被你砸啦!”
“昂!昂昂!昂!”幼龍聽不懂他的話,卻能感覺到小精靈發自內心的愛,激動得瘋狂甩尾巴。
龍族向來是力量的代名詞,感到被愛的幼龍,會自然而然以為自己很厲害。
伊爾薩興奮地從希諾懷裏鑽出來,突然蹦到地上,在卧房裏亂竄。
希諾笑看着幼崽滿屋子亂竄,這小家夥忽然停下腳步,似乎看中了卧房角落的一座大衣櫥,開始一蹦一蹦地想要跳上去。
幾次跳躍失敗後,這頭幼崽從一旁梳妝臺前,把一只小圓凳給推到了衣櫥前。
它先蹦上小圓凳,而後用小肉爪扒住衣櫥中間的镂空雕刻,“呲溜”一竄,居然真的爬上了衣櫥頂端。
希諾都驚呆了,站起身走到衣櫥前,仰頭詢問:“你要幹什麽呀伊爾薩?該吃奶啦!”
幼崽走到衣櫥角落的位置,仰起胖腦袋,注視着“遙遠的天際”。
其實幼崽是眼神放空看着天花板,而後張開了一對小翅膀,不動了。
希諾“……”
作為一只黑森林長大的精靈,要理解龍族幼崽的行為,其實很有些難度。
希諾盯着幼崽觀察了半天,終于看出幼崽這個姿态,居然和龍族族徽上那頭威武雄壯的巨龍姿态一模一樣,只是體型上相去甚遠……
聽說龍族在戰鬥勝利之後,喜歡飛到山巅最高處,對着天際張開龍翼,向世間展現自己的力量。
所以說……
這頭小胖龍爬這麽高擺造型,是為了給希諾展現自己的力量。
“哈哈哈哈!”希諾快要笑瘋了!
得到小精靈歡笑的幼崽開心極了,想要立即下去被摸龍角誇獎,但它爬上衣櫥的時候沒往下看,現在要爬下去,才發現衣櫥有多高。
幼崽被這高度吓壞了,在衣櫥頂端順時針跑了一圈,沒找到能安全降落的地方,慌張地對着希諾伸出小肉爪求救:“昂唔!昂唔!”
“哈哈哈哈!”希諾笑得腦子嗡嗡的,究竟為什麽會有恐高的龍啊!
他捂着笑疼的肚子擡起頭,發現幼崽已經躺在了衣櫥頂端,進入了假死狀态。
“你害怕就不要爬那麽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