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互通心意◎
咚的一下,項炀感覺自己那顆浮萍一樣的心用力蹦了蹦,幾欲要從喉嚨裏竄出來,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确認:“你是專、專門來找我的?”
說完又想到某種可能,臉陰了下來,冷聲道:“周愛革那狗東西想反悔?還是……”他冷硬的表情中閃過一絲緊張,聲音也不自覺地放輕,問道,“你不願意跟我好?”
一呼一吸間,後背上就起了層白毛汗,心口處悶了下,說不出的難受。
他是真挺稀罕這丫頭。
兩人同村,但平時單獨遇上的機會并不多,他平時也獨來獨往慣了,隊裏有活就下地,沒活他就往山裏鑽,找東西吃。
去年夏天他進山挖野菜,累了就找棵樹爬上去騎在上頭打盹休息,就看見周靈也來挖野菜了。
項炀陡然間發現,村裏還有長的這麽好看的姑娘?
瞧着安靜乖巧,手上的活卻十分利索,不過似乎有點膽小,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她就炸毛一樣蹦起來警惕的四下打量。
這麽小的膽子還跑到山裏來挖野菜?
項炀當時瞧着有趣,在樹上屏着呼吸不敢動,生怕吓着她,後來知道她是村裏周愛革那龌龊貨的二閨女,不屑的歪了歪嘴。
周家能出什麽好貨?白瞎小丫頭那張臉了。
哪成想,他發現周靈跟周家人還真不一樣,就開始關注這丫頭,這一關注就再沒放下過。
知道去年她年齡還不夠結婚的,沒敢上門提,今年卡着過了她生日,趕緊上門提親,生怕周家給她說人家。
現在想到周靈有可能不願意跟他好,心裏密密麻麻就跟針紮似的,身上的力氣都散了大半。
好在,周靈馬上就把他‘解救’回來了,她放下蔥油餅,坐端正了,一臉嚴肅地盯着項炀,問道:“我願意跟你好,願意跟你結婚,我想來跟你确認一下,你願意娶我嗎?”
項炀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心頭一陣狂喜,一拍桌子:“老子當然願意啊我草…咳,願意願意。”他把聲音壓回去,低聲道,“不都去你家提親了麽?我來縣裏不就為那件事……”
彩禮已經攢夠了,這會兒就揣在身上,讓他捂得熱乎乎的。
光彩禮夠了不行啊,誰家結婚不置辦點東西?他想給周靈扯布做新衣裳、做新棉褲棉襖,連棉花都跟人說好了,回頭直接去換。
他還想給周靈買塊手表,城裏那些小娘們都戴表,他的周靈也得有。
手表錢也攢夠了,就是這陣子邪了門,死活弄不着票。但已經有眉目了,這幾天熬着沒回去就是等那張工業票呢。
只要一想到要跟周靈結婚成家,他渾身是勁。
“先吃飯,吃完飯找個地方說。”周靈見周圍有好幾個人豎着耳朵聽,一時有些緊張。
這年頭正經兩口子走在街上都能被紅袖章抓着問這問那,何況普通情侶呢,那是要被教育的。
項炀哪還有心思吃飯?端起碗一股腦倒進嘴裏,剩下的那口油餅也塞進嘴裏嚼嚼咽下去,拿袖口一抹嘴,坐那兒目光灼灼的盯着周靈吃飯。
周靈一碗羊湯加一塊油餅落肚,身上暖和過來,但讓她難受的是,手跟腳都開始癢癢了。
她不光手凍了,腳也凍了。
一旁的項炀見狀,才突然想起來什麽,伸手從懷裏掏出兩個東西給周靈推過去:“給你買的凍瘡膏和嘎啦油,本來想着回去後給你,你現在正好拿着。”
“謝謝!”周靈接過來道謝,眉眼彎彎的沖他笑了笑。
倒是項炀不自在的擡手撓撓好多天沒洗的頭發,又不自在的放下,有點無措的樣子。
小丫頭還怪講禮貌!
周靈往手上抹着凍瘡膏,她手上的凍瘡厲害,有裂開的,流血流膿,這會兒結了痂,但癢的難受。
對面的項炀看着心裏擰着難受,不忍直視的歪了歪腦袋,粗聲粗氣地罵道:“草,你家裏人都死絕了麽可着你一人禍禍?”
聽着為她打抱不平的話,周靈抹凍瘡膏的動作一頓,眉眼帶了點回憶地歡喜。
上回項炀也給她買凍瘡膏了,兩人結婚後剛開始那陣子項炀什麽也不讓她做,就讓養着。等她手養好了,項炀家務事倒是做習慣了,家裏活基本上還是他一人包圓。
一邊吭哧吭哧搓着衣服,一邊嫌棄她:“就你那小細胳膊跟麥稭似的,使出吃奶的勁也提不動二斤東西,累出個好歹我還得給你治,一邊歇着去吧。”
她去切個菜,項炀幽幽的湊上來,各種挑刺:“你拿刀這姿勢不對,這樣容易切着手…菜這麽切不對…算了我來吧!”
類似這種事數不勝數。
周靈品着腦子裏浮起的畫面,噗嗤笑了聲,嬌嗔的看了他一眼,真好,還是那個項炀。
項炀讓她看的不自在,那心裏就跟有東西在撓一樣,整個人輕飄飄的,要不是周靈提醒,他都差點忘了放在桌子邊上的編織袋。
兩人出來一前一後的走,錯開位置,不影響說話。
周靈跑這一趟除了确定項炀的心意,再就是想把他帶回去,誰知道周珊什麽時候會跳出來咬一口。
她這會兒發現,項炀其實挺好逮的,他現在提的編織袋裏就裝着東西,準備去黑市賣掉。
所以哪怕兩人不在國營飯店碰上,只要她能繼續在那邊守着,也能碰上項炀。
難怪能讓周珊盯住他。
“你今天能不能跟我一道回去,短時間內別來…弄這個了?”周靈道,“彩禮不夠也沒關系,我也不想讓周家拿我賺你的便宜,你回去拿上戶口本,我也把本子偷出來,咱倆找隊長開上介紹信直接去把證領了,木已成舟,讓周愛革跟孫淑琴跳腳急眼也沒辦法。”
她不忿地道:“憑啥要用我的彩禮給周護民娶媳婦?你賺的錢留着咱們将來過日子多好?”
項炀攥着編織袋的手收緊,一時有些忘形地發飄,小丫頭不是悶葫蘆啊,主意這麽大呢?
而且,她提到了以後,提到跟他過日子。
項炀心裏就跟攪了蜜一樣,吸進鼻腔裏的寒風都像是糖做的,甜絲絲。
但他還算冷靜,心細如發的意識到別的變化,冷聲問道:“周愛革那狗草的打你了?”
或者,因為自己去提親的事在家裏為難周靈了?真要是這樣,那狗東西的臉也不用給他留了。
周靈回頭輕飄飄地斜他一眼,明明沒說啥,但項炀竟然領悟了那個表情,不自在地咳了聲,道:“老子以後不說粗話了,我改!”
周靈倒也不是替周愛革說話,項炀滿口髒話的習慣不太好,以前也是花費了很長時間去幫他糾正。
“事情說來複雜,你今天回不回去?”
項炀理所當然地道:“回,當然得回啊,不把你送回去我能放心麽?”他又道,“你膽子也太大了,自己敢跑到縣城來,咋來的?坐車了麽?”
“坐車了。”
聽到是坐車來的,項炀微微松了口氣,但心裏酸脹脹的,一想到周靈為了他特意往縣城跑一趟,就渾身熱乎。
“咳,那啥……”項炀前後左右看了看,往前湊了一步,壓低聲音,一臉期待地道,“我去把手裏的東西處理了,咱倆去逛逛百貨大樓呗?”
又道:“我知道公共汽車的時間,保證耽誤不了坐車。”
帶周靈逛百貨大樓這個想法從他頭一次走進百貨大樓的時候就有了,看着櫃臺後頭琳琅滿目的東西,就想着,周靈那丫頭一定沒見過,要是有天能帶她來逛逛就好了。
她要啥給她買啥。
“行,你注意安全!”周靈笑着點點頭,叮囑道。
項炀咧嘴一笑:“放心吧,這地兒老子熟着呢……”
周靈在路邊等着,本還做好了長時間等待的準備,沒想到項炀鑽進巷子沒有十分鐘就出來了,胳膊底下夾着個空編織袋,走到她跟前的時候拍了拍胸脯,那意思是,東西換成了錢,錢已經掖起來了。
周靈抿嘴笑,項炀跟着不自覺的咧嘴。
“對了,這二十你幫我拿着,別問來由。”周靈把她今天撿到的二十塊錢遞過去,道。
“好,老子…我不問,等結婚後給你,咱家錢全你管着。”項炀心裏滾燙,有種說不出的熨帖,就像靈魂有了歸宿,心也找到了安置的位置。
而且,莫名被周靈帶的沒了陌生感,兩人之間有了種随意的舒服,也不客氣,接過來揣懷裏了。
心裏暗搓搓的以為周靈興許本就有活潑的一面,只是在家裏被周愛革跟孫淑琴那倆狗逼壓着,不敢大聲說話。
在村裏人面前也不敢露出另一面,只有不拿他當外人,這麽想着,他心裏高興跟什麽似的。
兩人去了縣裏的百貨大樓,周靈上輩子被困在史家‘坐牢’,直到縣改成區,都沒來逛過百貨大樓。
從史家離開後,也是直接去市裏,從那裏做火車一路南下,遠遠的逃走。
所以,上輩子跟這輩子,是頭一回進百貨大樓。
倒是另個版本裏,她跟項炀結婚後被帶着來逛過,現在也不算陌生了。
“先去扯布,我攢了十尺的票,布得扯,還想給你添條圍巾,咱合計着買,不夠回頭弄着票再慢慢添。圍巾我看人家那種長圍巾好看,在脖子上饒好幾圈,好看又暖和。”項炀絮絮叨叨,可算看出他對百貨大樓熟了,“這裏頭還賣香胰子呢,票我弄着了,咱買一塊。”
還有新的搪瓷盤、搪瓷缸、新毛巾也得買,總不能讓周靈用他那塊帶窟窿的破毛巾擦臉。
剛開始只是想帶周靈來逛逛,來一瞧,這個是結婚得買的、那個也是結婚得買的,不知不覺就要置辦結婚的東西了。
周靈趕緊拽住他,笑道:“不着急,先來逛逛玩玩,等來領證的時候再買。”她小聲道,“這些東西帶回去,就我爹娘那貪得無厭的樣子,他們一定後悔彩禮要少了,再從中鬧秧子。”
項炀歪了歪嘴角,眉眼一厲:“哼,他們敢!”
話雖然這麽說,但還是聽話的跟着周靈從裏頭出來,只扯了塊做褂子的紅底碎花布、一塊做褲子的藍黑色燈芯絨。
香胰子也買了,他往懷裏一揣看不見,這兩塊布一卷,往編織袋裏一塞也不顯眼,剩下的等結婚後再帶着周靈來買。
周靈額外買了一盒嘎啦油,給楊豔紅的。
跟項炀說了楊豔紅對她的幫助,項炀點點頭:“記下這個恩了,以後我不難為錢老頭了。”
見周靈瞪他,又笑道:“家裏還有只風幹雞,回頭我繞着牆頭扔錢老三家去。”
謝謝錢老三他娘們幫周靈。
周靈:……
兩人去坐車,也是一前一後,周靈挨着個女同志,項炀坐後排,兩人路上沒說話,下車後怕碰到熟人,就從鎮上另一條路繞,周靈道:“我能出來待一天,用的借口是去山裏撿柴……”
她這麽一說,項炀的心就提起來了,有點後怕地問:“你沒去過山裏深處吧?有狼!”
周靈去過,但她怕項炀擔心,就抿嘴道:“沒,我都是在外圍轉悠。”
但現在為了作假得去撿點柴,項炀看了看方向,又看看天色,道:“我知道哪兒柴多,路還好走,就是有點遠,不過也能在後晌飯前到家。”
晚不晚的周靈倒是不在意,畢竟周家人也不會在意她的安全,跟着項炀走,等過去的時候才發現項炀說的這個位置是兩個公社交接的地方,這距離甭管從哪個公社過來都不近,位置有點荒涼,但柴火确實多,也好撿。
周靈估摸着差不多的量弄了一捆,項炀幫她背着,一路繞回村裏山腳附近,再往前走,怕碰上村民,項炀把柴交給她,低聲道:“婚事你別擔心,彩禮也不用擔心,既然不想讓周愛革跟孫淑琴那倆狗草…占便宜,我就有辦法再要回來。”
偷着領證對周靈名聲不好。
本來他名聲就不好,周靈嫁給他估計不少看笑話的,再來個偷領證,以後周靈走哪兒都被人指指點點。
他一揚下巴:“我項炀好容易結個婚,哪能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旁的不說,打證得光明正大,媒人我都說好了,該過的禮得過,讓周愛革拿着錢暖暖手,過後再原封不動的給老子吐出來。”
又眉眼飛揚的笑了笑:“明天我就去家裏提親!”
周靈沖他彎了彎嘴角,把自己那份凍瘡膏、嘎啦油拿出來讓他裝着,道:“行,你有數就行!”
兩人分別。
項炀躲在暗處看着周靈進了村子,盯着壓在她背上的柴,目光沉沉,周家那些狗草的玩意,早晚挨着收拾。
周愛革兩口子是不大在意周靈的安全,但楊豔紅惦記了一天,她男人夏天出去挖河道的時候她都沒這麽提心吊膽過,現在時不時就出來看看,終于,看見周靈回來了,她一顆心落回實處,小跑着上前,低聲道:“周靈?”
“嫂子!”周靈沖她笑笑,看着前後左右沒有,小聲道,“一切順利。”
楊豔紅松了口氣,低聲道:“那就好那就好。”再看看她肩膀上的柴,估摸着應該是項炀幫忙了,還沖她叽咕叽咕眼,“人呢?”
“沒敢一起進村,他從旁的路繞回家了。”周靈摸出嘎啦油還有借的兩毛錢塞給楊豔紅,道:“嫂子,錢還你,嘎啦油是給嫂子的謝禮。”
一看是嘎啦油,楊豔紅雖然也稀罕,但覺得過于貴重了,想推辭,周靈誠懇地道:“嫂子別跟我客氣,你不知道你幫了我多大的忙,一盒嘎啦油不算什麽。”
旁的不說,單擋了項炀坐牢劫這一項,就不是一盒嘎啦油能還上的人情!
“那、那行吧。”楊豔紅還是有點不好意思,那錢說啥也不想要,周靈就笑道,“那先存您這兒吧,在我身上我怕留不住,回頭還不知道咋解釋。”
一想到周家那兩口子,楊豔紅也沒再說啥,接過來揣到了身上。
她知道周靈這麽說,估計以後也不會要了,等她結婚的時候自己送她點東西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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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喜天天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