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摘星樓地處城中,上下三層,高出周圍房屋一截,看上去氣派無比。這摘星樓的老板姓王,是個八面玲珑的生意人,和當朝權貴均有勾結,故而這酒樓生意十分火爆。這王老板也會別出心裁,三層包間只招待皇親國戚一品大員,二層包間只準達官貴人巨富豪強進入,底層方才對那些頗有財氣的士族名流開放。

今晚三位皇子一位世子大駕光臨,王老板早得了端王府的信,封了店不準旁人進,早早親自在門口相迎。不多時,街的兩頭傳來一陣喧嚣,兩隊盔甲鮮明的士兵相對跑來,到了摘星樓門口突地停下一字排開,個個雙眼圓睜殺氣騰騰。一隊後面跟着是三位騎着高頭大馬的男子,為首的身材結實,頗有些英武之氣。另一隊後面跟着的是一輛馬車,四周有四位騎衛護着,到了門口,車簾一挑,下來一位文質彬彬的男子,微笑着朝對面馬上英武的男子一抱拳,“大皇兄,別來無恙?”

英武男子翻身下馬,哈哈大笑,“二弟,你還是一副酸腐才子的模樣。”

王老板早過來谄笑道:“兩位王爺大駕光臨,真是,”話音未落,又一隊金盔金甲的隊伍踏步而來,個個面色驕橫目中無人,竟是禦林軍。後面被侍衛們團團護住的八擡大轎緩緩過來,一個侍衛高喊:三皇爺到。其後闵炫才慢吞吞下了轎,對先前的兩人颔首微笑道:“兩位皇兄,請了。”

佑王闵炜仗着自己是老大一向口無遮攔,“三弟好大的架子,連父皇的禦林軍都請來助陣了。”

興王闵煜打着圓場道:“三弟久居京師,自然最得父皇賞識,調動一二禦林軍算不得什麽。”他這話明為勸慰,實則火上澆油。

闵炫皮笑肉不笑道:“我這皇子哪有二位皇兄威風,封王裂土,手握重兵啊。”

眼見氣氛不對,在一旁的王老板立即上前哈腰笑道:“三位皇爺,快裏面請。”這三位皇子也不好在大街上撕破臉皮,于是面和心不和地相視一笑,進了酒樓。護衛們緊随其後寸步不離。

這一番動靜早惹來了無數百姓圍觀,人群中一青衣少年看着這幕對身旁的侍女道:“子端,你以為如何?”

子端素來話少,面無表情道:“排場而已。”

“無趣。”少年笑罵了一句,“該我們了。”說罷走出人群,來到摘星樓前。王老板領着三位皇子進去了,門口只留了兩個夥計,見有人往裏闖,趕忙攔住,傲慢道:“你什麽人啊就往裏面闖?知道這兒規矩嗎?這是你這種人能去的地方嗎?”

少年也不惱,平和地笑道:“看你二人嚣張跋扈,平日裏沒少欺壓百姓吧。”

那兩個夥計惱火地看着少年,其中一個更是狂妄道:“告訴你,府衙大堂都比不得這裏。那些六七品官員見到我們點頭哈腰,還不一定能進去呢。你們兩個是什麽東西,快滾,否則,爺爺們把你這好看的小臉蛋打成蠢豬頭。”

“這位少年,帶着你的人趕緊走吧,他們可惹不起。”“是啊,他們可兇着呢,搞不好要了你的小命。”“可不是。前不久,他們見有個路人不順眼,竟将人打得吐血呢。”人群中有人見這少年風度翩翩,心有不忍出言提醒道。

“常言道,宰相府裏七品官。想不到這京城的酒樓竟也有這麽大的譜?”湛凞嘴角一翹,笑得有些邪魅,直讓旁人看呆了,她四平八穩地道:“你真不讓我進去?”身後的子端清楚地知道,小主子發怒了,這可是她要殺人見血的征兆。

出言不遜的夥計尤自大喊道:“滾滾滾。”說着竟想伸手推搡湛凞。湛凞輕巧一閃,眼神早瞧見才将下樓的王老板,故意漫不經心道:“既如此就麻煩你和剛才的進去的三位皇子說一聲,門外惡犬當道,湛凞就不進去做東請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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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一愣,王老板耳朵尖,急忙飛奔過來,賠笑道:“您是世子?下人眼拙,您別和他們一般見識,快請快請。”他見湛凞年紀尚小,以為說幾句好話就能糊弄過去,于是彎腰躬身笑着做出了請的手勢,等了片刻,只見湛凞微笑不語,卻并不行動,他有些拉不下臉來,尴尬地對那兩名夥計怒道:“還不趕緊跪下給世子賠罪。”

兩名夥計反應各不相同,一人是慌忙跪下口中不住哀求饒命,而那個想伸手推人的夥計居然跪下後還舔着臉嬉笑道:“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小人吧,就當聽到狗吠了幾聲。”圍觀的百姓哄然大笑。那夥計見湛凞也笑了,以為沒事呢,更加沒臉沒皮地笑着。誰知湛凞對子端一伸手,子端心領神會恭敬地将錢袋奉上。湛凞從錢袋中摸出一片金葉子,随手往地下一扔,引來衆人一陣驚呼,她笑容更盛,指着那夥計道:“有誰願意出來把這惡犬踩死,這金子就歸誰。”人群中頓時議論紛紛,那夥計也變了臉色,擡頭求助地望着自己的老板。王老板比他鎮定多了,趕緊低腰賠笑道:“世子這是何必呢?天子腳下,鬧出人命,誰敢擔待?”他這話即是說給湛凞聽,也是說給百姓聽。這不是端地,輪不到你一個小小世子來耍威風。你們這些低賤草民也不要跟着世子胡鬧,敢動我摘星樓的人,也要掂量掂量你們有沒有本事和官府作對。

這話讓老百姓安靜了不少,可湛凞卻依然含笑着又摸出金葉子往地上一仍,道:“本世子今日當着大夥的面做個保證,出了人命端王府兜着,若是誰因此被官府捉去,你們可以到端王府來找本世子,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本世子的頭上。大家都來做個人證。”人群中忽地又發出更大的嘈雜聲,只是仍沒有人敢上前,湛凞也不急,氣定神閑地往地上扔着金葉子。随着地上的金葉子開始變多,現場已是一片死寂。扔到十片金葉子時,人群中那些無賴流氓已是蠢蠢欲動。等到地上有十五片金葉子時,所有人已經眼冒狼光,直勾勾貪婪地盯着地上的金光閃閃。

欲望就像即将決口的壩堤,所差的只是一個臨界點。每人心中都猶如鼓擊,每落一片金葉子,這鼓就狠敲一下。十七、十八、十九、二十!突聽有人大喊一聲,“世子,我們來。”衆人尋聲望去,竟是跟着三皇子來的禦林軍校尉!

“世子,我等禦林軍是護衛皇城安全的。這等小人罪該萬死,自然該由我們來處置。”這領頭的校尉紅着目,喘着粗氣,衣襟敞開,全無姿态,放眼再望去,所有禦林軍竟是一副德行。

湛凞瞧了一眼已經臉色慘白的夥計,淡然一笑,“拿去吧。”

那校尉頭領像見到親爹娘一樣,猛撲上去将金子劃進懷中,然後安穩地舒了口氣,大聲呵道:“兄弟們,把這以下犯上的下三濫給我活活踩死。兄弟們放心,世子的賞錢每人有份。”最後一句話最有分量,禦林軍們一哄而上,将那夥計拖到街上圍住,使勁地下着腳。

王老板見勢不妙趕緊對身邊的親信低語了幾句,那親信飛奔而去。片刻有個少婦抱着個嬰孩哭嗆跑來,嚎聲動天。王老板見狀趕緊上去好言求道:“世子,這夥計一條賤命死不足惜,可他一死,他們家就剩下孤兒寡母的,還望世子寬恕一二。”他聽說過湛凞的事,以為這玲珑剔透的女世子不過是想解氣罷了,女兒家哪有不心軟的?

哪知湛凞走到少婦面前,抓起一把金葉子塞進少婦的懷中,冷冷道:“你丈夫欺壓百姓時,那些個百姓也是有妻兒的。你丈夫死了,你大可改嫁,若有人敢攔阻,你可到端王來求助。這些錢也夠你過一輩子。若再敢出聲,連你和孩子一并踩死。”那少婦吓得愣住不敢出聲,下意識地捂住了孩子的嘴。

在一群如狼似虎的禦林軍腳下,那夥計哪還能得命。湛凞轉身又去看另一名得罪她的夥計,這夥計磕頭如搗蒜,吓得一句話都說不出。湛凞剛想懲戒,卻見這夥計伏在地上的雙手,不由心中一動,冰冷道:“你可知罪?以後還敢再欺壓百姓?”

“知罪知罪。不敢不敢。”這夥計一味哆嗦地重複着。

“給你個教訓,記着點。”湛凞有意看了一眼王老板,這才帶着子端進了酒樓。

王老板看着街上的屍體,心中大恨,這些人可都是他費盡金錢培養的心腹打手,若是不能護之,誰還敢給他賣命?他又看看這被吓破膽的夥計,好生安慰道:“這世子不過就是個做質子的貨。且讓她得意兩天,等将來她被困在京城,我自然會替你們出這口惡氣。”這夥計磕了頭算是謝恩,可誰也沒注意他低頭一瞬間眼中閃過的狡猾。

湛凞似乎聽到了王老板的話,突然又轉身回來,道:“我堂堂端王世子在你店外受辱,你難道沒有表示?”

王老板吓了一跳,擠出一絲笑容,“您的意思是。”他最怕湛凞提錢,雖然摘星樓收入豐厚,但上下打點,那也是筆巨款,真正落到他荷包裏的,其實所剩無幾。

湛凞仿佛明白他的心思,假笑道:“本世子當然不是要錢。”

“您說怎樣就怎樣。”王老板剛松一口氣,又聽湛凞道:“本世子自然知道王老板是存心賠罪,所以本世子也絕不會在三位皇子面前說你這酒樓的壞話。不如這樣吧,皇上天壽在即,為表你對皇上、對朝廷的敬忠之心,你就每日施舍一千個肉包,直到天壽之時。對了,要足二兩肉餡,本世子會派人來監察的。”

王老板簡直要瘋了,離皇上大壽還有十來天,這一萬多個肉包得多少錢,可是這個施舍的理由他怎麽好拒絕,要是不答應,旁人還不說他對皇上不敬。更何況三皇子是他最大的後臺。他雙眼噴火地盯着湛凞的背影,心中早将這女子千刀萬剮。

湛凞似有感應,蔑視地看了一眼王老板,爽朗笑着上了樓,好似這裏的常客,徑直來一間最寬敞奢靡的廂房。房中坐着的三位皇子正圍着一張布滿佳肴的碩大紅木圓桌,默默坐着,見她來了,同時起身拱手笑道:“世子,有禮。”

湛凞也拱手笑道:“三位皇子真是人中之龍,家父可是經常提起你們。”說罷大方地落座。

三人也跟着坐下。闵炜一向粗俗,說出的話不經大腦,“世子果然相貌不凡,本王府裏的那些女人真是差遠了。”

闵炫皺着眉頭,不悅道:“大皇兄,你怎可将世子和你的那些女人相提并論。”

闵炜很不高興,“老三你這是什麽意思?本王誇世子漂亮,幹你什麽事。”

闵煜左右勸道:“世子身份顯赫,有鳳儀之态淩雲之志,天下女子誰可比肩?大哥這話是有些過了,但三弟,我們做弟弟的,豈可對兄長無理。”他轉頭對湛凞笑道:“您說呢,世子?”他早将湛凞上下打量了幾番,不由暗暗贊賞。

湛凞沒有接他話茬,微笑道:“今日小臣做東,三位皇子降尊纡貴前來赴宴,如此天大顏面,小臣倍感榮幸。只可惜小臣一介女流,實在不善飲酒。不如這樣,小臣親自執壺。三位皇子可要一醉方休啊。”雖是這麽說,她卻不動身。

闵炫笑道:“世子真會說笑,這等事自有下人來做。”說着雙手相擊,從屋外進來兩個面容姣好的女子,輕巧地給四人斟上酒,然後垂手立在一邊,一看就是訓練有素。

闵炫舉起酒杯,“世子,兩位兄長,請。”闵炜、闵煜也舉起了酒杯,湛凞卻端起了茶盞,笑盈盈點頭示意。闵煜只把酒杯放在唇邊意思了一下,然後立即掏出錦帕拭了拭。闵炜卻是等闵炫喝下後才一飲而盡,出言諷刺道:“今兒是世子做東,老三你到有些喧賓奪主啊。”

闵炫冷哼一聲,“大哥如今到會用些成語了。”

眼見又要尴尬,闵煜立即圓場道:“咱們三兄弟是來做陪世子的,一切憑什麽世子做主。”他見湛凞只是一味地笑而不答,不由暗罵一句混蛋,又笑道:“老三,你這摘星樓挑人的眼光倒是不錯,這兩個酒家女姿色上佳。大哥,可有興趣?”

“本王的封地,苦寒貧瘠,到處都是刁民亂匪,又和北狄接壤,成日間打打殺殺,比不得老二和老三這繁榮。不過弄幾個漂亮女人也不是難事。世子若有興趣,本王送你幾個,絕對是又鮮又滑的嫩雛。”闵炜這話一出,闵煜和闵炫面上一凜,均看着湛凞。

湛凞一點也沒有生氣,反而有些訝異,笑道:“小臣聽說佑王爺的正妻是鎮守武威郡的大将軍範赫之女,這範赫和北狄交手多次,一點也沒吃過虧。将門虎女,王爺您能伏得住?”

“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叫婆娘管得去?”闵炜沖口而出,頗有怨氣。

“大哥當初才到钜城時,依仗範赫的地方多了。如今三十萬大軍在手,範氏正妻的位子怕是不保了。”闵炫陰陽怪氣,暗指闵炜過河拆橋。天下皆知,佑王的封地在钜城一帶,那裏和北狄、武威郡接壤,天高皇帝遠,酷吏豪強橫行霸道,亂象叢生。闵炜初到時,誰也不買這個失寵王爺的賬,他是受盡刁難,萬般無奈之下向範赫求救。範赫也是武夫出生,暢談之下,頗為投機,又見這大皇子儀表堂堂,便有了招婿之心。範赫之女範氏自幼邊疆長大,酷好舞刀弄槍,範赫也寵女兒,還親自教導,那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偏這闵炜雖自己是個粗魯之人,卻喜歡那種嬌柔溫順的小巧女子。可想而知,這二人成婚後一直感情不睦。經過這些年的積累,闵炜終于有了自己的軍隊,那還把範家放在眼裏,連續讨了十幾房小妾,範氏更加不依,夫妻大打出手,二人幾乎反目成仇。也就是範赫還有軍權,闵炜這才強忍着範氏。這已經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也是闵炜心中最大的恥辱,今日聽見闵炫拿這事來譏諷他,怎能不大怒,馬上就要拍案而起。

闵煜見湛凞只在旁笑看着,不由感到一絲涼意,只好自己出來勸道:“今兒世子做東,哪有客人駁了主人面?大哥別惱,但凡有點本事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三弟身邊不也有十幾個侍妾。他和自己的正妃不也是格格不入?這正室總不如妾室。”他這話顯然是幫忖着闵炜。闵炫一向自視甚高,骨子裏好色面上卻要做出正經清高的模樣,以為天下人都是瞎子,殊不知掩耳盜鈴徒惹笑話。這闵炫的正妻是董桦董太師的孫女,這個女子倒是附和闵炜的眼緣,溫柔嬌順知書達禮,只是大家閨秀總是正經自重的。初時得了人,闵炫還有些新鮮,久之甚覺無趣,漸漸冷落下來,再往後竟不聞不問,任其自生自滅。若不是有董家背景,這女子的下場恐怕凄涼。

闵炜當然知道闵炫的情況,果然出言反擊道:“三弟盡幹那些脫褲子放屁的事,喜歡漂亮女人就直說,何必假模假樣,做給萬歲爺看呢?”

闵炫氣得滿目通紅,剛要發作,闵煜按住他,看着湛凞,笑勸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呢?要說美人,聽說咱們皇妹永平才是絕無僅有的傾城傾國呢。咱們在這兒說美人,豈不叫世子笑話去?”

闵炫一驚,這永平可是世子的心頭肉,闵煜這麽說是什麽意思,借永平的美貌來恭維世子?自己不過多看了一眼永平,湛凞那眼神就刺了過來,闵煜這馬屁看來拍得不是地方。他正等着看笑話,卻見湛凞微微笑道:“這話說得不假。不過獨一無二的永平也只能是我湛凞的。”

這三位一愣,闵煜反應過來,笑道:“那是自然。世子來京城有沒有四處游玩過?”話題轉移開來,這四位開始談笑風生。

湛凞笑着敷衍,細細地觀察起來,這水火不容的三兄弟長得倒是相像。闵炜行伍出身,略微粗壯,闵煜一副白淨瘦弱的書生模樣,瞧身形,闵炫最為修長。就尋常人眼光來看,這三位都是相貌俊逸之人。又一眼掃過,闵炜和闵炫身後皆有兩名護衛,而闵煜卻帶來四名護衛。這些個護衛雖做王府打扮,然姿态間并不像真正王府侍衛有規章,可見是從江湖中請來的高手。自古做那個位子的,最怕的就是廟堂和江湖的勾結,看了闵踆這個做老子的也有些控制不住這三個兒子了。看來兒子們不但互相防着,對老子也是多有戒備。湛凞想想自己的父王母後,心中陣陣暖意,又想起自己的仙仙,突然恨不得立即回去。她故意露出明顯疲憊的表情,其實從她進門到現在還不到一炷香時間,不過都是聰明人,這個臺階還是會給的。果然闵炫發話了,“世子要是累了,咱們就散了吧。改日本宮請世子和皇妹去府中坐坐。”

闵煜見他自稱本宮,臉色一青,随即忍下強笑道:“世子舟車勞頓,是該多歇息。小王改日一定登門拜訪。”

闵炜也道:“本王從钜城帶來些小玩意,明兒差人給世子送去。”

“既如此,小臣就先行告退了。”湛凞也不客氣,起身拱手道。這三位也跟着起身相送。樓外,王老板見他們出來,立即上前彎腰笑道:“幾位天貴,小店若有招待不周的,望貴人們見諒。”

湛凞冷笑,這桌酒筵只吃了兩杯酒,連筷子都未動過,哪裏談得上招待。她看不慣王老板的嘴臉,有意為難道:“三皇子,這位王老板的雜役惹了小臣,您的侍衛幫着小臣處死了他,小臣在此多謝了。”

王老板和闵炫同時臉色一變,闵炜和闵煜則面有得色。闵炫甩手給了王老板一耳光,指着禦林軍的領頭校尉,發狠道:“你們怎麽不連這個混賬東西一并打死?”王老板吓得不停磕頭,大叫“饒命”,他哪裏知道,闵炫是借他撒氣,這禦林軍沒有號令私自行動,皇子的威嚴何在?以後還怎麽令行禁止?闵炫目露兇光,已起了殺意。這名校尉官場混跡多年,心知不妙,當即跪下,掏出那些金葉子道:“三皇爺,這些金子是世子的賞金。禦林軍的苦楚別人不知,您最知曉,表面風光,底子裏窮得叮當響。上陣殺敵,您一聲號令大夥兒絕不含糊,可平日大夥兒也是要吃飯的,總不能叫他們跟着小人喝西北風啊。今兒您殺了小的,小人絕無怨言,大夥兒還以皇爺您惟命是從,只求皇爺您把這些金子分給大夥兒。”不愧是老油條,講得情真意切。

闵炫一時有些猶豫,這些個禦林軍平日就是這幅貪錢模樣,自己也是砸了好多錢財才換來他們發誓效忠,殺個人容易,傷了禦林軍的心,誰還替自己賣命。再看看那兩個王爺,即便有端王相助登了基,沒有兵權,皇位也坐不穩。他有心想饒這校尉,卻拉不下臉來。湛凞笑道:“三皇子,這校尉也是替小臣出氣,看着小臣的面上,饒了他們吧。”

“也罷,看在世子的面上就饒你這一回。”闵炫故意不情願道。

闵煜也笑道:“這位老板不過是個低賤的生意人,狗眼看人低,也無惡意。老三,你就連他一并也饒了吧。”說着過去将王老板攙扶起來,親自替他撣了撣灰塵,王老板簡直受寵若驚,呆住了。

闵炫當然不會殺自己的搖錢樹,冷“哼”了一聲,又笑着送湛凞走了,才上轎而去。緊接着闵煜也上車走了。闵炜罵了一句:“一個好女色的小娘們和你們兩個裝模假樣的東西,真他媽的絕配。”說完,似解了氣,跨馬而去。

王老板緩過勁來,沖着闵煜的馬車豎起大拇指,自言自語道:“都說興王禮賢下士,今日一見,真是個賢王。”

這全部的景象被躲在門後的夥計看得真切,不多時,一份密信便由武師德呈給了湛凞。

湛凞正靠在榻上,吃着闵仙柔喂過來的精細小菜,好不惬意,看了密信後随手扔到一旁,并不理會。直到吃飽後,漱完口淨過面才懶洋洋枕着闵仙柔的腿,打了個哈欠,慢慢将今晚的事細細說了一遍,末了笑道:“我這東主做的真是敗興。既沒掏錢也沒下筷,連口茶水也沒撈着。”

闵仙柔輕輕給她揉着太陽穴,道:“他們這是怕下毒。皇帝還在世,又是在京城,他們竟提防到這種地步,可見已沒緩和的餘地了。只殺一個人便在京城百姓中立了威,你這事做得妙,順便讓闵踆以為你驕縱成性、刻薄暴戾,真是一舉兩得。你且說下你對這三兄弟的印象。”

聽到心上人贊揚,湛凞很受用,想了想道:“勇而無謀,驕而多疑,躁而寡斷。”

闵仙柔問道:“何以見得?”

“今兒宴席上,闵炜等闵炫喝下酒才飲了自己那一杯,真是蠢貨,酒杯上不能抹毒?這不是勇而無謀?再看闵煜,不過嘴唇沾了一點酒,就立即拿絲絹抹唇,身後足足四位高手護着,還不是驕而多疑?闵炫他更是耳根子軟,自己的手下不聽號令,跪下求了幾句,他竟然放過了。這不是躁而寡斷?”湛凞等着闵仙柔誇獎。

闵仙柔卻搖搖頭道:“端王府關于這三人的情報還少?闵炜無謀倒是真的,可哪裏有勇?在钜城時,北狄一旦來犯,他哪次不是靠着他岳父?把粗鄙當豪爽,到處炫耀武力,不過是個外強中幹的爛泥。莽而無謀更為貼切。闵煜對下屬頗為親和,圖了個禮賢下士的美名,他這人愛惜羽毛,極重名聲,倒有些驕傲之氣,不過看他今日對王老板的态度,連這等小人他都謙禮,可見并不是真的賢,驕僞而多疑,才是他的本性。闵炫寡斷卻是真的,不過此人狡猾善變,非有十成把握決不肯輕易涉險,他哪裏會躁?狡而寡斷才是。他今晚三番四次挑釁闵炜是有緣由的,你可知?”

“你真是給個蜜棗又掄起一棒。我還指望你誇呢。”湛凞撇撇嘴,“我連這都不知,這世子趁早給別人做吧。闵踆雖不喜大兒子,但沒有謀逆大罪也不會拿他怎樣。闵炫成天間想他兩個哥哥死,都快瘋魔了,闵踆不發話,借他個膽他也不敢,京城遍布闵踆的耳目,他刺激闵炜,不過希望闵炜做出什麽不可收拾的舉動,惹怒了闵踆才好下黑手。他今兒只是小試牛刀,日後還不定要出什麽招了。”

“你啊,”闵仙柔戳了她下腦門,嬌嗔道:“我知道你瞧不上這朝廷,但切不可生了輕率自大之心。你再說說,為何闵煜要幫闵炜?”

“三足鼎立,相互制衡。闵炫已在明面上占了先機,若收拾了闵炜,斷不會放過闵煜的。不過他手上沒什麽軍權,想坐穩皇位,還需我們端軍相助。另外兩個合則兩利,只是雙方鬥得像烏雞眼,素日防心很重,哪肯攜手。想要翻盤,也只能依靠我們。”湛凞慢悠悠道:“你小小年紀怎麽學了饒舌的嬷嬷樣,當心老的太快,我不要你了。”

“你敢!”闵仙柔使勁揪了她的耳朵,氣呼呼踢開她,吩咐人端來筆墨紙硯,在紙上第一行寫下了闵踆兩字,第二行寫了闵炜、闵煜、闵炫三人的姓名。在闵炜下面寫下了範赫的名字。在闵炫下面寫下了董桦的名字。又在董桦的旁邊寫下了馬強的名字。又在董桦下面寫下了董平的名字,又在董平的下面寫下了董世傑的名字,在馬強的下面、董世傑的旁邊寫上了馬志潔,停了一下,又寫了個韓亮節的名字。然後才指着上面的名字逐一說道:“範赫和闵炜的關系,我就不消說了。兩人不和已久,可堪利用。”說着在範赫的名字上打了個勾,又道:“董桦是個老臣,歷來受闵踆器重,他素來支持闵炫,不過他孫女雖是闵炫正妻卻并不受寵,這一點似乎可以利用,只是這董太師是朝中有名的不倒翁,圓滑狡詐,心思難猜。董平是董桦的兒子,董派現在以他馬首是瞻,這人心思不定。”說着在董桦、董平的名上打了個圈,又接着道:“自從董桦和闵炫結親後,這位馬強的官位就一路直升坐了如今的丞相位,可見闵踆堤防之心甚重。現今董馬兩派黨争的厲害,馬強一派是皇帝制衡的棋子,必定不會輕易表态支持誰。可堪利用。”說着在馬強的名字上打了個勾,又道:“最後三人號稱‘京城三傑’,皆是二十歲左右的風流才俊,如今在朝堂風頭正勁。董世傑是董平的之子,馬志潔是馬強的之子。韓亮節則是新科狀元,韓家雖也是個大家族,但不過是鄉紳土族之流,家世背景并不出衆,不過闵踆好像對他另眼相加。這三人你該結識一下。”說完又在這三人的名字上打個勾。

“你還少寫了個名字。”湛凞拿起筆,寫下了李朗二字,“這人在雁翎關十多年,把我端軍堵在中原之外,半步不得進。”

闵仙柔拿過筆,把李朗的名字劃掉,“此人雖是一代名将,卻過于耿直,不通權謀。欲要除之易如反掌,不足為患。不過最好收為己用。”

“你說得輕巧,趙岩将軍是我端軍的名将,他也只能死守護城不出,你說李朗厲害不?”湛凞內心裏其實很佩服李朗。

闵仙柔卻不屑道:“戰場上殺人是最蠢的,我兒時就知道了。真要想置人于死地,方法多了。飛鳥盡良弓藏,若是沒了你父王這個對手,闵踆會放權給李朗?你看整個晉朝,闵踆控制着京城附近十萬戍京軍和京中十萬禦林軍,他二個兒子闵炜和闵煜一南一北各有三十萬兵馬。就連在武威郡抗擊北狄的範赫也不過只有十萬兵馬,這幾年範赫苦苦支撐,好幾次軍情告急請求增兵,闵踆就是不允,可見他疑心到什麽地步。李朗那二十萬晉軍可是最精銳的,他本人又是名帥,闵踆會放心?若是能找個由頭,讓闵踆不再緊盯端地,李朗自然再無用處。”

湛凞搖頭道:“可這由頭難找。闵踆一向視我父王為眼中釘,要他轉性,恐怕不能。”

“如今我們身在京城,已是靠近了闵踆,只要有心,總能尋着。”闵仙柔很是自信。

湛凞也是一笑,放松了心情,拿起寫滿名字的紙張,道:“這所有人中只有闵煜似乎沒有關系靠山,有點意思。”

闵仙柔點頭道:“孟陽一帶素來富饒,闵煜有兵有糧,日後必是大患,可惜,”她沒再說下去,湛凞也明白,她們現在除不掉闵煜,只能坐視他壯大。

闵仙柔見湛凞有喪氣之色,忙寬慰道:“争天下非一朝一夕之功,你父王謀劃隐忍了那麽些年,你不過才十五,還等不得嗎?”

湛凞精神一振,笑道:“有你在身邊,什麽等不得。我只是奇怪,當年闵煜只有少許人馬,如今竟将自己的勢力擴大至這種地步,闵踆這三個兒子以他最強,按理太子之位非他莫屬,為什麽闵踆偏寵闵炫?子以母貴?闵踆他好男色啊。”

“這事恐關系到宮闱秘聞,咱們慢慢打聽吧。你也別漲他人志氣,闵煜不見得多強,南方素來少有兵亂,又沒北狄威脅,他這才能安穩起家。”闵仙柔指着紙上的幾人名字,道:“藩王和朝臣結交素來遭忌,和這幾人結交還得從長計議。從明天開始,送禮的人恐怕就要上門了,這幾日你還是安生在王府待着,以靜制動,從這禮物中,朝臣們的心思也能窺得一二。對了,還有件事,你我的關系必須要讓京中人盡皆知。”

“這好辦,派幾個人四處宣揚一下就是。我到不在乎我和你的關系大白于天下。”但你這麽做我總覺得似乎不簡單,這想法湛凞到底沒說出口,她摟住闵仙柔笑道:“成日在王府那多無趣,不如我們逛逛京城?”

闵仙柔白了她一眼,“你戲文看多了?當真那些個大戶人家女兒都能女扮男裝上街尋覓佳婿?平日裏,別說大家閨秀,就是那小家碧玉,哪個姑娘家随便抛頭露面的?在端地,有你父王明裏暗裏縱着護着,我才能得空和你去過幾次街市,那還是化了妝易了容。你這女世子天下獨一份,可我呢,頂着公主名,真要男裝出門,被眼線瞧了去,能不讓人心疑?這還是嬌弱無依的公主嗎?你真要嫌悶不願陪我,自個去吧。”語氣甚是不善。

“我的心都在你這個天仙這兒,還能跑哪兒去?”湛凞無賴般将闵仙柔抱在懷中,使勁地親了一口,陶醉地深深吸口氣,“真香。”

“都是口水,”闵仙柔嫌棄地摸摸自己的臉,拿起那封密信一看,突地撲哧一笑,“好女色的小娘們,真貼切。”湛凞努努嘴,又聽她說道:“這麽快就有了消息,一定有你們的人。”

“那個被我饒過的夥計就是我們的人。他伏在地上求饒時,兩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中指、無名指、小指并在一起,食指和中指間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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