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逆着的陽光晃了闵仙柔的眼,她下意識偏過頭,鼻子卻先一步感受到了她最想念的味道,眼睛像是感應到了,一滴淚珠滑下面頰。猛地,刺眼的陽光消失了,她瞪大了雙眸,緊盯着眼前的這人,一寸一寸地細細看着。高了,更精神了,眉眼間也長開了,以往的稚氣也退去了。只是,她秀眉輕蹙,怎麽看着有些黑了?算了,現在不是讨論這個的時候。不過日後自己在她身邊,定會讓她恢複以往女兒家的可愛。

闵仙柔腦袋裏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心裏期待着湛凞火熱的懷抱。誰知湛凞只是面無表情地瞪着她。

兩人僵持了約莫過了半柱香,闵仙柔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明顯要生氣了。這時,湛凞一個箭步欺身上前,拉起闵仙柔的左臂張口就咬了下去,闵仙柔擡起右手毫不客氣扇向湛凞的面頰。

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屋中,湛凞的左臉和闵仙柔的右手同時紅了起來。湛凞一咬牙,猛地将闵仙柔推倒在床上,翻身壓了上去撕扯着闵仙柔的中衣,恨恨道:“你敢成親?”

闵仙柔不甘示弱,拉扯着湛凞的衣帶,氣憤道:“你敢風流?”

湛凞嘶吼着,奮力地剝除闵仙柔的衣物,“我用的是替身。”

“你的替身天下皆以為真,我的替身天下皆知是假。”闵仙柔突然風情萬種起來,心情大好,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說道,只是手上卻不閑着。轉眼間,兩人已經“坦誠相見”。

湛凞狠狠地向那朝思暮想嬌豔欲滴的紅唇吻去,突地又猛然彈開,兩人的嘴唇皆滲出了鮮血。湛凞舔去自己唇上的血跡,又溫柔地去舔去闵仙柔唇上的血跡。兩人相視一笑,湛凞眼神含着的滿滿深情都快溢出來了,聲音柔和地将闵仙柔包裹起來,“我的仙仙。”

闵仙柔伸手攬過她的脖頸,将她拉向自己,輕輕地在她耳邊酥酥地吐出一口氣,“我的凞凞。”

頓時,一團烈火将二人的理智化成灰燼,兩具身軀緊緊地絞在一起,恨不得化入對方。正所謂:翠帷帳中雲雨濃,鴛鴦被裏綿語酥。不悔情郎女兒身,只求恩愛不相負。

才登巫山之巅,闵仙柔胸前的晶玉突然射出一道光亮刺在湛凞胸前,一滴鮮血從湛凞肌膚中滲出順着光柱滴入晶玉。晶玉瞬間變紅,漸漸融進了闵仙柔的身體,片刻消失無蹤。

湛凞啞着嗓子急問:“你身子沒事吧?”

闵仙柔的關心卻不在這兒,她不顧自己嬌喘不住,只一個勁地難過道:“這可怎麽辦?胸前留下這麽一個痕跡,可是難看了。”她指的是晶玉消失後留下的凹痕。

湛凞見她沒什麽異樣,松了一口氣,“我不嫌難看就行,難道你還想給別人看?”說着上去舔了一口凹痕。

闵仙柔“咯咯”直笑,兩人雖是疲乏卻精神振奮,怎麽也睡不着,只依偎在一起說着悄悄話。

闵仙柔靠在湛凞的懷裏,嗔了她一眼,“哪有你這樣的女人,非拉着人家的手破了自己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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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凞得意一笑,“我還不了解你?你疼了一回,我不疼一回,你肯罷休?”

闵仙柔嘟起小嘴,“你的身子本就是我的,我想什麽時候拿全憑我主張,要你多事。”

湛凞吻着她的額頭,“反正都是要疼一回,索性一起疼了,日後不就光剩享受了?”

一句話逗樂了闵仙柔,“油嘴滑舌,我不在你這嘴上功夫倒是長進了,是不是對着那些女人說的?”

湛凞故意委屈道:“哪有,都說了有替身,”

闵仙柔來了興趣,“你那替身真得像你?”

湛凞面色一黯,“今晚過後,再不會有人像我了。”要起事了,這替身是不能留了,否則給人利用了,後果不堪設想。

闵仙柔七竅玲珑,見她有些難過,立即撒嬌道:“凞凞,我餓了。”

凞凞見外面天色有些暗了,笑道:“我命人傳膳。”

“別,盛碗米粥,弄幾樣點心,咱們坐在床上邊吃邊聊可好?”

“遵命,夫人。”湛凞披了件中衣,點上燈,隔着門吩咐了一聲,片刻,敲門聲起。她微開房門接過食盤,回身又将門緊閉,快步走向床去。哪料步伐太大,帶動私處撕裂痛感,讓她不禁“嘶”了一聲,直瞧得闵仙柔吃吃嬌笑。

湛凞赤臉瞪向床去,卻是看呆了。闵仙柔亵衣大開,烏發披散落在胸前,直襯得肌膚勝雪。又見她眼波流轉,腮若桃紅,嘴角含春,周身媚态,真是美不勝收。

湛凞将食盤放在桌上,直接撲了上去,瞬間将礙事的亵衣扔的遠遠,喘息不穩道:“粥還燙着,吃了你,才好吃粥。”說罷急不可耐地壓了上去。

才要又度雲雨,就聽到一陣急促的砸門聲。湛凞非常不悅,剛要大吼叱責,轉念一想,便是有天大的急事,王府中人也不敢這樣。她極不情願地起身,穿上中衣,又套上錦靴,還沒站起,門猛地被撞開,一人沖了進來,指着湛凞,急道:“來人,把她拉出去。”

“娘,你這是幹嘛?”湛凞被即墨瑤的丫鬟今喜、今樂架着出了房,随即門又被關上。闵仙柔哭笑不得,她現下不着寸縷,又不好躺着面對即墨瑤,只得用錦被将自己裹得嚴實縮着床角。

即墨瑤看了闵仙柔一眼,有點無奈的意味,突又瞧見床單上兩塊血跡,大驚失色,“你們已經同房了?你們行房幾次?怎麽會有兩塊血跡?你可有不舒服的地方?你胸前的晶玉可是已經消失?你現在肚子痛嗎?”

即墨瑤問得語無倫次,闵仙柔羞得恨不得化作青煙散去,垂着頭就是不說話。

即墨瑤稍微冷靜了一下,趕緊坐過去,輕聲細語道:“仙柔,你別害羞,這件事關系重大,你可得如實回答。你和湛凞是否已經圓房?”闵仙柔漲紅了臉,輕輕點點頭。

即墨瑤緊張地問:“你們行房幾次?”闵仙柔聲如蚊吶,“只一次。”

即墨瑤放松了些,“這怎麽會有兩塊血跡?”闵仙柔窘迫異常,“凞凞和我。”

即墨瑤臉色微紅,鎮定了下,“你的晶玉是不是吸了湛凞的血,然後消失在你的體裏?”

“王妃怎麽知道?”闵仙柔不敢擡頭,小聲的說。

“傻孩子,你已有了身孕了。”即墨瑤徹底放下心來,又是欣慰又是後怕,随即說起了即墨氏和湛氏的淵源。末了又道:“你懷得這可是湛凞唯一的骨血,可要小心萬分。三個月裏切不可再親熱。還有,這樣異于常法的生子,嬰兒身體極弱。我們有凰一族是須得母乳喂養三年,待到嬰兒胸前長出晶玉方可給她進些流食,在這期間母體虛弱絕不可同房,否則生了病致使奶水不足,後果不堪設想。你和湛凞都是是凡人,孩子沒有晶玉,只要産後三個月母乳喂養即可,當然同房絕不可行。”說完,她長舒一口氣,又道:“虧得我及時趕到。”

原來這即墨瑤在栖梧山上以陣法将養身子,倒是有些效果,這兩年多來也和湛洵悄悄回過一次王府和湛凞見面。不久前湛洵接到密報,闵仙柔要回來了,她便知道起事在即,所以和即墨瑤商量回來助女兒一臂之力。即墨瑤擔心的是久未見面的有情人,猛地碰面,還不是幹柴遇烈火?本來這二人是準備在離開這個世界時給湛凞寫一封信,詳細解釋湛氏的奇異,誰知沒走成,這事也就放下了。如今闵仙柔要回來,即墨瑤能不焦急,兩個懵懂的孩子,要是一發不可收拾,豈不壞了事,所以即墨瑤比湛洵還要急着回來。湛洵是背着逝者的名,又要悄悄去會見幾個心腹老臣,故而在進入益陽前便隐了起來。只有即墨瑤火急火燎地趕進了王府。一進府門便聽下人回禀說闵仙柔早到了。又趕緊到了女兒住的院落,就見銀月和幾個丫鬟站在門口,個個神色忸怩,面現羞色。她便知道不妙,于是便命今喜、今樂砸門,見半天不開,幹脆命丫鬟們一起撞門。這才有了先頭的一幕。

闵仙柔也是慶幸萬分,她現在又是歡喜又是驚奇又是甜蜜又是嬌羞,想着凞凞若是知道這事,還不知怎麽表情呢?一定十分有趣。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壓下興奮,冷靜道:“王妃,現下鹿已入彀,只待擒之。只是,”她将這兩年布局的事說了一遍,道:“李朗、趙福全之流謹慎異常,又是重中之重,非得仙柔親自前往不可。若是凞凞知道我們有了孩子,她斷不肯讓我奔波勞累。所以還請王妃将這事先瞞些時日。”

湛洵真得說對了,這孩子真是能站在凞兒身邊的人。即墨瑤暗自感嘆,随即又想起什麽,笑道:“如今還叫王妃,該改口了。”

闵仙柔頭一次手足無措,期期艾艾道:“娘。”

“哎,”即墨瑤歡喜地答應着。兩人還準備聊些閑話,就聽門外湛凞叫嚷,“母後,你們再做什麽呢。女兒在外面凍死了。”

即墨瑤和闵仙柔相視一笑,即墨瑤起身打開門,皺眉責備侍女道:“這麽冷的天,你們也不給王爺披件外卦。”

湛凞在外面急得團團轉,渾身是汗,哪裏會冷。她指着自己的額頭,“都出汗了,要什麽外卦。母後,你別為難仙仙,是女兒不好。”

“你啊,沒人為難你的仙仙,快進去吧。不過別在胡鬧了,晚上時你父王還要和你們商讨大事。”即墨瑤搖頭笑着,帶着丫鬟先走了。

湛凞趕忙進屋關門,見闵仙柔已經在穿衣,不滿地嘟囔道:“再睡一會也不遲。”

“要睡你自己睡去。”闵仙柔坐在梳妝臺前,将梳子擲給她,“替我梳發。”

“母後,和你說了什麽?沒為難你嗎?”湛凞乖乖聽命,輕輕撫着黑亮如瀑的秀發,放在鼻尖嗅了又嗅。

“俗語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有我這個女婿,誰不會喜歡?”闵仙柔得意道。

湛凞撇撇嘴,“天下皆知婆媳之間是冤家,你這兒媳真能讨得婆婆歡心?也是,我娘這人最是心善。”

“我難道不好相處?”闵仙柔“哼”了一聲,回頭拍掉她的手,“你這是在梳發嗎?銀月。”

銀月聽到招呼,趕緊進來接過玉梳,替闵仙柔挽起發。湛凞見闵仙柔挽的發已做婦人打扮,心裏甜蜜蜜的,突然找來剪子,将落紅的床單剪下,小心收好。

闵仙柔眼角瞥見這一切,臉騰地通紅,強制忍着羞意裝作什麽也沒看見。銀月也是紅着臉,心裏卻是偷着樂。

裝扮停當,兩人拉着手到了即墨瑤的住處,一家三口愉悅地用着晚膳。膳後,湛凞和闵仙柔又商讨了一番,等到一更敲起,兩人牽着手來到議事偏廳,但見已有四人站在那裏。其中三位闵仙柔都是認識的,分別是守衛護城的趙岩将軍、王府首席幕僚郭桢先生,護衛統領衛緒将軍。還有一位須發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闵仙柔雖不認識卻也能猜到,在端地這麽老還這麽有精神的人正是輔佐過四代端王,今年已經七十有六的馬老将軍。

四人見湛凞和闵仙柔來了,躬身施禮。湛凞示意他們不要多禮,又命人擡來一份巨大地圖展開,指着上面的山川,高昂道:“本王決意起兵推翻暴政,還天下清平。各位皆是本王肱骨之臣,望能同心協力,共就大業。”

四人面露興奮,昂聲道:“願誓死跟随王爺。”

“好。”湛凞發號施令,道:“趙岩将軍,你速回護城等待本王。五日內,本王會親率十萬大軍與你彙合。馬老将軍,命你率十五萬大軍坐鎮北方,務必确保我端地安全。郭先生,命你坐鎮王府,後方事宜、糧草調度皆有勞先生。衛緒将軍,你即可命人将端地一切細作暗探統統鏟除,包括府裏的那些女人。本王要拿他們的血祭旗。”四人齊聲領命。闵仙柔見湛凞面對這幾位重臣自有一股沉穩大氣,不由暗自歡喜,她的凞凞果然不同凡響。

湛凞又道:“四位還有什麽要說的?”

趙岩素來小心,道:“王爺,如今雖然雁翎關只有兩萬人馬,但有李朗坐鎮,而且京城離京城只有幾日路程,人馬回防極快。末将還是建議不要直接進攻雁翎關。末将在離雁翎關百裏的山中發現一條小路,可繞過雁翎關。”

湛凞笑道:“雁翎關四周皆是崇山峻嶺,這條小路怕是很崎岖吧?本王的十萬大軍彙合趙将軍的十萬人馬,總共二十萬人,要通過這條小路,又不能被敵發現,得要花多少時日?”

趙福全道:“夜間行軍時間較長些,大約十五日即可。”

湛凞看了一眼闵仙柔,示意她說話。闵仙柔知道這是湛凞讓自己立威,于是笑着接口道:“闵踆時日不多,一旦駕崩,闵炫便會乘勢登基控制京師兵馬,闵煜和闵炜必會起兵。到時天下大亂,北狄再趁虛而入,以我們的實力,想要收拾亂局,又要費多少時日和武力,這是下下策。”她掃視了四人一眼,語氣中自有一股威嚴,“我的謀劃是半月之內直撲京城,控制中原覆滅闵炜,北阻北狄,南抗闵煜。”

郭桢道:“公主這法子自然是好,可是行事起來卻有難處。”

湛凞拿起闵仙柔的手,直白地笑道:“公主與本王同心一體,兩年多來,她已在京城替本王布局停當。你們不要疑慮,本王既然起事,就是有了萬全之策。将來若是有晉朝降臣歸附過來,本王只望你們能善待他們。”

四人隐隐有了期待,趙岩更是興奮異常,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門外突聽有人在鼓掌,衆人轉頭看去,湛凞驚喜道:“父王。”闵仙柔卻忸怩起來,紅着臉躲在湛凞身後,她既然開口喊了即墨瑤為“娘”,現在也應該喊湛洵做“爹”,可是她哪裏好意思張口。

湛洵贊賞地看着湛凞和闵仙柔,到底沒費了她一片苦心,這兩人歷練得出乎意料的好。她欣慰道:“凞兒你帶郭先生去吧,一旦入了京城,很多事情都需要郭先生幫忙處理。王府這兒,父王親自坐鎮。”這話大大振奮人心,這四人雖然不明白先王突然複活的奧秘,但是有了先王坐鎮,進可攻退可守,再無後顧之憂。可湛凞和闵仙柔卻知曉,這是父王在告之她們,為王者的馭下之道,既要用人信人也要防人。郭桢和馬老将軍雖都是最忠心的,但也要防着他們聯手圖謀,這就是上位者的悲哀,誰也不能完全信任,這也是湛洵對她們的苦心,讓她們分開歷練,在磨砺中懂得信任對方,不能輕易被人挑撥。讓她們在這世上到底有一個能完全信任依靠的一心一體的愛人,不至于成為真正可悲的孤家寡人。想到這,她們的手不自覺地緊握在一起。

這四人剛要領命而去,湛凞又道:“衛緒,府裏的女人,有兩個,本王親自去處理。”衛緒拱手領命而去。

四人走後,湛洵對女兒道:“你去處理你的事情,爹有話和仙柔說。”

湛凞點點頭,她知道今夜“大清洗”,已是和晉朝撕破臉皮,父王是否活着,這消息已不重要。順着後花園的玉湖來到了安置替身的密室。那女子正在燈下看書,很是平靜,見王爺來了,仍舊恭敬地跪下施禮。

湛凞長嘆一聲,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一時說什麽好。那女子卻含笑望着湛凞,道:“王爺,您什麽也不要說了。民女知道,此時還沒有替王爺去召見那些女子,民女的使命便是結束了。民女已經準備好了。”

湛凞慢慢掏出一個紙包放在桌上,心潮微微翻湧,“這毒無色無味,也沒有痛苦。”她真不想殺這無辜之人,可若留下女子,萬一有人知道了這秘密,挾持女子頂着自己名做壞事,那真是禍害極大。她既然決定起事,就不能留一絲隐患。

那女子收起藥包,面色寧靜,懇求道:“求王爺再讓民女見她一面。”

湛凞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誰,心中悶頓,“你随我來吧。”她帶着那女子來到一處極其偏僻的房間,哀嘆道:“她在裏面,你進去吧。”

那女子感激地對湛凞道:“民女謝王爺恩典。”說罷,推門進入。房內的桌上擺着一壺酒和幾樣精致小菜,床邊坐着一位淡雅脫俗、穿着淺黛色衣裳的女子,正溫柔地望着進來的女子。

兩人就這樣癡癡地對視了好一會,直到眼眶中都蓄滿了淚水,才相視笑着。進來的女子道:“玉姬,我不是,”她哽咽着,努力控制着聲調,“我想告訴你——我的名字。”

坐在床邊的女子笑了,瞬間淚如雨下,語調卻是輕快,“我也不叫玉姬。我叫黃莺兒,家鄉就在離京城不遠的安平縣新河村。我父母都是農民,不識字,生我時,爹見枝頭有黃莺鳥在叫,正巧我家又姓黃,便讨巧給我起名叫黃莺兒。”

那女子雖淚水潸然,也是笑得開懷,“我叫範四巧,我家離你家不遠,我是通源縣範家集的。我家有好多姐妹,我爹娘也不識字,只希望我們這些女兒能心靈手巧,所以每個姐妹的名字都是按着排行加個巧字。”她用衣袖抹去眼上的淚水,想讓自己看得清晰,“你恨我嗎?端王爺對我全族有活命之恩,我是自願為她效力的。”

黃莺兒搖搖頭,粲然一笑,緩緩道:“亂世女子都是身不由己。我六歲那年,村裏來了一幫軍爺,燒殺淫掠無惡不作,我全家也未能幸免。我因為年歲還小又長得精致,輾轉被送到了三皇子府中,日日訓練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就等着将來伺候別人。老天爺垂憐我,将我送到你的身邊,這二十九個月來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日子。我慶幸自己将清白身子給了你,我也只能用這最寶貴的貞潔來報答你對我的好。”她雖然滿面淚流,卻一直微笑望着範四巧,神情竟是無比滿足,“京城中傳言公主和王爺的風流韻事,我多少也有耳聞。在你對我獨寵時,我便隐約有些懷疑。難道女子也如男子一般愛一個丢一個?但我不願多想,你想讓他們得到什麽消息,我就告訴他們什麽。這是老天賜給我在這世上的唯一福分,誰也不能奪走。不過,你去恩寵別的姐妹時,我還是很難過的。”

範四巧一步跨到她的身前,将她緊緊摟住,眼睛裏不停地湧出淚水,“對不起,我只想對你一人好,只對你一人好。只可惜,我要扮作王爺,不能将身子給你。”

“不要緊,來世你再給我。”黃莺兒淚眼婆娑,卻溫婉地仰望着範四巧,擡手輕輕去拭她面龐上的淚水,可是這淚水卻越拭越多,順着面頰滑在黃莺兒的眼角,最終混合在一起落在了這塵世間。

範四巧努力擠出眼中的淚水,長吸一口氣,笑道:“相好一場,竟沒有拜過天地,真是憾事。來世我一定補給你。”

黃莺兒讓淚水落盡,莞爾而笑,“何必等來世,這裏有酒。咱們就在這兒拜天地,然後喝過合卺酒,再結過發,就可以成為真正夫妻了。”

“好。咱們拜天地。”範四巧拉起黃莺兒的手,溫柔地将她扶起,來到窗前,打開窗戶,雙雙跪倒在地,齊聲對天禱告,“皇天在上,後土為證,今日民女範四巧與民女黃莺兒自願結為夫婦,生生世世,恩愛不移。”說罷,兩人相視,溫柔而笑,又互相攙扶着起來。

範四巧将黃莺兒扶回床邊,讓她坐下,自個到了桌邊,拿出紙包打開,把藥粉倒入酒壺中,擡頭沖着黃莺兒笑笑,又将酒壺晃勻,滿滿倒了兩盅酒,微笑着拿起酒杯穩步走到黃莺兒面前挨着她坐下。黃莺兒高興地接過酒盅,兩人臉上滿是甜蜜的笑容,相互挽着胳膊一飲而盡,然後緊緊依偎在床頭。範四巧将發髻散開,黃莺兒将兩人的黑發系了個死結。

“就這樣,永遠也解不開。”黃莺兒說着,一滴淚又順着眼角湧出來。

範四巧替她拭去淚珠,“今兒是我們大喜的日子,該笑才是。來,我們好好說會兒話。”

“好。四巧,你說我們下輩子會變成什麽?”

“莺兒,不管變成什麽樣子,我都能找到你。然後我們一起快樂的生活。”

“嗯。我信。不過我還是希望咱們都能做女子,我喜歡你現在散發的女子模樣,喜歡你溫柔地對我,喜歡你看我的眼神,更喜歡像現在這樣互相依偎在一起。”

“好。我們都不變,只做女子。我也是喜歡你是女子的模樣。”

“那要我要變成奇醜無比的人、或者變成畜生、小草、岩石,你會找到我嗎?”

“不管變成什麽,只要是你,我一定可以找到的。”

“四巧,你說下一世,我們這些做女子的還會猶如浮萍,身不由己嗎?”

“不會的,我看奇聞志上說,世間有個女兒國。我們去求判官,去求閻王,讓我們投胎到女兒國。”

“嗯,要是投不到女兒國,投到一個女人不用依附男人的國度也好。四巧,我困了。”

“睡吧,莺兒。我們一起睡,等睡足有了精神,才好走黃泉路過奈何橋,只是千萬別喝孟婆湯,記住了?”

屋內只剩下燈燭跳躍的火苗還在流着淚。門外的湛凞傷感惆悵,突然大喝一聲,“來人,将她們厚葬。”陰暗角落裏出來個下人回了聲“是。”

“墓碑上寫‘範四巧黃莺兒 夫妻之墓’,墓志銘,就寫‘生生世世 恩愛不移’。”湛凞陡然覺得胸中堵了一口酸楚之氣,正黯然之際,手中突然握緊了一只無骨的柔荑,周身充滿了令她心靜的味道。她緊緊抱着這個她愛到骨子裏的女子,良久才道:“父王對你說了些什麽?”

“你知道你‘爹’的,最不正經了,還不是逼着我這兒媳喊她‘爹’。”闵仙柔故作俏皮道。她早感覺到凞凞心情低落,只能寬慰她。可湛洵的話卻不停地回響在她耳邊,“為什麽要讓你和凞兒分開歷練,就是要讓你們學會一個‘忍’字。日後你們得了天下,更要會‘忍’。這是‘爹’給你的最後忠告。”

“你不是想讓我會‘忍’,你是想讓我幫着湛凞‘忍’,讓我為湛凞‘忍’。”這話,闵仙柔當時差點脫口而出。該忍的我自然會忍,但凞凞是我的底線。此刻她擁着湛凞,暗想,天下我會為她争,暗箭我會替她擋,但是誰也不能将她從我身邊奪走。

黑夜中,依稀可辨的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影,讓不遠處的湛洵倍感欣慰,她仰天無聲地大笑着,闵家王朝,你們也該終結了。

十月二十九,湛凞召集心腹,秘密起事,率領十萬大軍五日內疾馳到護城,和趙岩軍彙合一處。闵仙柔自然是随軍同行,只不過,寬大舒适的馬車裏沒了酉陽、申菊,只有王府的老人李嬷嬷和周醫官。

闵仙柔被這兩人瞧的臉上紅暈盡現,她知道這是即墨瑤的特地安排,自是不能違抗。本來有酉陽和申菊陪着,她還能鎮定些,誰知這李嬷嬷借口子端陪在湛凞身邊,銀月只有一人乘坐馬車,便将一頭霧水的酉陽和申菊打發過去了。然後這老嬷嬷便笑眯眯地對她說:“公主,您別害羞。奴婢十七歲就和師父接生了老王爺,三十七歲時接生了王爺,如今快五十有五了,想不到竟能接生到第三代小主子。”

闵仙柔大羞,周醫官笑道:“公主,桂兒就愛唠叨,您別介意。”

李嬷嬷白了周醫官一眼,小女兒态盡顯。闵仙柔顧不得害羞,驚奇地看着兩人互動。周醫官笑道,“公主,我們都是世代服侍端王爺的心腹家奴,端王的秘密自然知曉。所以我和她的心思也是異于常人,确如公主所想,十六歲我們便定了終身,王爺親自替我們主婚的,只是外人不知曉罷了。其實王府還有很多這樣的家奴呢。”

“是嗎?快說與我聽聽。”闵仙柔來了興趣,車裏尴尬的氣氛煙消雲散。一路上有了閑聊的話題,自然不覺得寂寞,

等到了護城,趙岩提議整頓幾日。闵仙柔卻要兵貴神速,她說道:“闵踆已然垂危,時間拖得越久變數越大。我與李朗約好半月內相見,如今已經過去十一日,若是失了信義,以李朗的性子并不會再見我們。”

湛凞和郭桢同意闵仙柔的說法,只是在如何見李朗上産生分歧。闵仙柔是讓湛凞和自己前往。湛凞卻不讓闵仙柔去,要自己前往。郭桢擔心二人,想要代二人前去。最後還是湛凞一錘定音,“若要伏虎,必要有膽識。若本王連見李朗的勇氣都沒有,他如何能伏?”

郭桢只得點頭,讓衛緒挑選精兵護衛王爺。闵仙柔将湛凞拉過一邊,道:“想必子端已将我所做的一切禀告與你。你若是李朗,公主沒有一同前往,你心中會作何想?我是晉朝的公主,闵氏的血親,連我都反了晉朝,李朗才能安心。況且是我親口對他許下的諾言,不在他面前表明你我一體,他絕不會也不敢信你。”

湛凞一向對闵仙柔無奈,“我只是擔心安全。”

闵仙柔自信道:“他當初既然放我出關,我便有十足把握讓他歸降。”湛凞寵溺地看了她一眼,只得答應。

當晚,李朗接到密信後,趕忙更衣,召集幾位心腹将領,帶着他們悄悄去了關。關前,十八鐵騎圍着一輛馬車,車前還有一騎,上面端坐着一位身着普通常服的少年郎。

李朗借着月光細看,這少年郎分明就個飒爽英姿的女子,他心知這便是湛凞,趕緊翻身下馬,屬下趕緊跟着下馬。

湛凞一見他如此,心知這事成了八九份,于是也笑着下馬,朝着李朗拱手道:“湛凞久仰将軍大名。”

李朗面目嚴肅,拱手道:“王爺膽識過人,李朗佩服。”

湛凞沖他點頭示意,來到馬車前,親自将闵仙柔抱下來。闵仙柔對李朗笑道:“本宮與王爺如約而來,望将軍以天下為重,以百姓為先,共舉義旗,推翻暴政。”

李朗認真道:“末将只問王爺兩個問題,一是将來對北狄,王爺準備如何?二是末将的這些屬下,王爺有準備如何?”

湛凞哈哈大笑,“本王只說一句,公主的話即是本王的話。”

李朗長舒一口氣,躬身道:“請王爺、公主入關。末将派這幾位屬下去通知趙岩将軍。”

湛凞和闵仙柔相視一眼,心知這是李朗最後考驗她們是否真正信任自己的法子,于是微笑着牽手進了雁翎關。李朗将她們帶入府中,忙着擺宴招待。不大功夫,趙岩和郭桢便到了。這趙岩見到李朗不但沒有任何怨恨,反而恭敬謙遜,把李朗當成長輩,虛心讨教。二人言談正歡惺惺相惜。李朗心裏一直怕端軍對自己有所怨恨,見趙岩這樣,也放下防備之心。席間長談竟讓兩人成了莫逆之交。

撤席後,衆人商讨下一步行進。闵仙柔道:“本宮以為京城依仗的不過是固京軍、禦林軍、戍京軍。固京軍是重中之重,不過好在是李将軍的部下,由李将軍出面控制應該不難。禦林軍中的将領多有我們的人,只要能悄然進京,殺掉幾個頑固首腦,禦林軍便盡在囊中。戍京軍散沙一盤,控制了前兩軍,再派兵稍微吓唬,他們必定投降。眼下我們必須輕騎簡從火速抵京,不給敵人反應之機。只是這計策最是需要保密,雁翎關多是耳目,不知李将軍可有對策除去細作?”

“自那日與公主見面後,末将便将這雁翎關控制地嚴實。末将可以保證,別說是人,就是飛禽也別想離開雁翎關。只是,”李朗略一沉吟,“固京軍以前雖是末将統領,可現在身處京城,闵氏父子一定會安插心腹,這幫人如何處置,确實很難。萬一他們煽動兵變,到時四分五裂,豈不壞了大事。”

“這有何難?”闵仙柔命人取過筆墨紙硯,拿出一張空白聖旨,仿着闵踆的筆跡,寫了聖谕,然後交給李朗,笑道:“該如何做,想必将軍已心中有數。”

李朗笑贊道:“公主神機妙算。”

闵仙柔想了想又拿出另一張空白聖旨,寫道:上谕:闵炫豎子,蛇蠍心腸。不顧朕龍體違和,意欲圖謀不軌。命佑王闵炜、武威郡太守範赫領兵進京,以清君側。欽此。

闵仙柔又将這聖旨交給李朗,道:“将這聖旨給闵炜。”

李朗不解道:“佑王是個莽夫,他正愁沒有借口,得了這聖旨,還不興兵來犯?末将倒不怕佑王的三十萬人馬,只是範赫有些難纏。而且現今形勢尚不穩定,貿動幹戈,恐怕于我們不利。”

闵仙柔不答,只看了一眼湛凞。湛凞會意,在屬下面前到底自己才是王,下面該自己出面了。她說道:“李将軍勿憂。範赫歷來被認作是闵炜的人,這道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假的聖旨,更顯出闵炫急于除去他們的意圖。若是單獨傳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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