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1)
柳青确實心裏火急火燎的,這火既有急火也有怒火更有虛火。急的是不知娘親那兒出了什麽事,怎麽這會功夫也不見來見公主。怒的是那個姓袁的,平常對她們母女就冷眼相看也就罷了,這次竟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誰都明白如果東窗事發,受連累的只能是她們母女。居然一點都不替她們母女考慮,可見在姓袁的心中,對她們母女根本再沒有什麽情分二字了。虛的是公主不經意間的話語,“你爹”這兩個字讓她深深意識到,在任何人眼中,姓袁的永遠和她有最不能割舍的關系。無論她在公主面前如何表現如何立功,姓袁的今兒所做的一切總會連帶着讓全家在公主心裏留了個不好的印記,将來萬一她們母女行為上稍微行差踏錯,或讓皇後公主不喜,或招來嫉恨被人進了讒言,那時公主心中的這點印記便會成了她們母女奪命的深淵。不行,必要時,只有大義滅親才能表明心跡,撇清和姓袁的關系。這麽一定決心,柳青的腳步越發快了。急急到了平日母親居住的內堂,剛跨步進去,就見母親身邊除了丫鬟外,還站着一中年男子,相貌稀疏平常的很,瞧着十分陌生。
那男子對于柳青進來根本視而不見。這讓她心中十分不爽,但也知道當下是緊張時刻不能沖動,于是按下怒氣,沖着母親施了一禮,剛要開口卻聽母親先斥責道,“母親的話不管用了,差人叫你來,你倒好,這麽半天才磨磨蹭蹭過來,又和什麽人去厮混了?你怎麽就這麽不長進。”
怎麽回事?柳青心裏一驚,卻順着母親的話故意嬉笑道:“娘,女兒哪敢違抗娘啊,都是下人偷懶,才告知了女兒。這不一接到信,女兒立刻就過來了。娘,您別氣了,女兒給您賠不是了。”
柳玉陵長嘆一聲,“回頭再找你算賬。你先來認識一下,”她一指那位站立的男子,平靜道:“這位于先生是你父親新晉的管事。”
柳青眉頭一皺,“昨兒父親身邊還是老管家做管事,怎麽今兒就換了個陌生人?事前竟一點風聲都沒有?”
那男子這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小人跟着袁公已是多年,只不過一直擔着無關緊要的瑣事,所以袁公也就沒有告之夫人您。昨晚老管事突發急病,袁公擡舉,下人才接了管事。”
柳青冷笑道:“老管家病了?”她一連哼了幾聲,往下的話卻被柳玉陵制止了,“你父親是一家之主,身邊換個管事,不過小事。剛于管事來回,你父親等會回來。”
“這府邸他早就不大進了,這會子這個時辰,怎麽想起大駕光臨了?”柳青譏諷道。
那男子完全不理會,陰着臉道:“袁公支撐這麽大的家業,辛勞可想而知。不然如何能供得起小姐花天酒地?”
柳青勃然大怒,欲要沖上去擺出主子的架子痛斥那男子。柳玉陵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頭對那男子陰□□:“我自會管教女兒,于管事若是沒有其它事,就請出去轉告一聲你家老爺,花廳設宴,我正也有話要好好和你老爺說上一說。”
那男子對着柳青斜眼譏笑了一聲,微一躬身算是施禮,然後昂首闊步的出去了。
柳青瞬間平靜下來,示意丫鬟們出去,輕輕帶上門,回首一笑道:“娘,女兒演得還不錯吧。易怒沖動的性子,游手好閑的做派,嘿嘿,想不讓人厭惡都不行。”
柳玉陵也笑了,“讓人瞧不起是最好的示弱做派。真要到了魚死網破之際,他們集中力量對付的絕不會是他們瞧不起的人。這樣一來,你便有了片刻喘息。別小看這一點喘息,往往勝負就在瞬息間,敵人不經意的疏漏便是你反戈一擊的最好機會。”
“我原以為娘讓我扮作纨绔是為了方便行事,想不到娘還有這層考慮。”
“辦事誰不能去,娘這番心思就是想讓你在關鍵時刻能保命啊。唉,咱們替上面辦事,拿的是命啊。”
“娘您放心,女兒不會輕易涉險的。皇後娘娘若只會叫下人随時送命,那也不會有今時今日的地位。”柳青寬慰着娘親,又恨恨道:“許久也不回來,今晚突然回來,十分蹊跷。”随後又道:“先別管這些了,娘,公主還在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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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你做的天衣無縫?”柳玉陵搖搖頭,“死胡同中公主一行不翼而飛,肯定是進入了住家,只是要麽翻牆悄入、要麽有人接應,這都是顯而易見的。你爹身邊也不都是無能之人。不過對他們而言潛入搜尋住戶風險極大。若驚動平常人家,頂多弄成入室行竊加以滅口。若進入了接應人家,便是中了圈套,那動靜決不能小,官府到達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他們不怕暴露?可惜啊,那一帶家家戶戶緊挨着,就算沒人接應公主,依着公主身邊護衛的武功,從一家翻入另一家,是太容易不過。他們若是一味地枯等,耗不起這時辰,更耗不起這人力。必定是商讨過後,留大批人馬沿着小巷搜尋公主,再放一兩個人在四處通達的路口監視着。”她一聲冷笑,道:“你才領人進府不久,府外各處角門便來了許多可疑之人,将這‘袁府’圍地水洩不通。平日裏,你為裝纨绔,将些女人帶回家厮混。而娘為裝作寵溺你,只派人将你叫來輕微訓斥一頓。雖是演戲,卻沒有思慮完善。此刻為了這點小事,以為娘的身份怎會突地去你院落中斥責于你?豈不是欲蓋彌彰。”
“暗中保護公主的人都是極忠誠的。按娘的吩咐,公主勘察過的路線,其附近房産,女兒都是命人反複轉手幾道才買下的。都算他們有通天的本事,也得費三五個月才能查到女兒頭上。這方面應該沒有纰漏。難不成今晚帶公主回府真被他們瞧見了?那為何還放女兒帶公主回來?”柳青緊皺眉頭,仔細回想了下,“女兒警覺的很,他們未必瞧見了。即便是瞧見了,我平日帶女人回府花天酒地慣了,深夜裏他們暗中窺探,又不熟識公主,還得防着被發現,世上哪能有這般好的眼神,又不是貓頭鷹。他們不能确定我帶的是誰。更何況我畢竟是袁府的大小姐,誰都知道您寵我,明裏暗裏都是好手護衛着,幾個監視的人也不敢下手,只能先去通知姓袁的。這下正巧錯開時辰,方便女兒帶公主回府。只是兒帶女人回府,素來沒被起疑過,怎生今晚他們就開竅了?府中有對方的眼線?”
“素來?素來他們雖有異心卻都安分着。今晚上行得可都是滅九族的大逆不道之事,能不異常謹慎?娘和你爹做了這些年夫妻,互相也沒什麽猜不透的。怪娘這些年放縱你爹在外面做大。唉,說到底是娘這嫁了人的婦人身邊實在不便抛頭露面,才給你爹有機可乘。”柳玉陵靜靜瞥了女兒一眼,繼續道:“這段時間娘大肆清理府中之人,實際上已經和你爹撕了臉面,只是明面上沒說開罷了。不過你爹經過這些年的經營,頗具財力,難免府中不會有一二被收買。”
“什麽婦人?朝中還有個滅了南晉的女将軍趙潤玉呢,還有那些女進士。您就是那時念着夫妻情分由着他罷了。還有,您別一口一口‘你爹’,他算哪門子爹?要不是當年皇後娘娘有懿旨他只能娶您一個,現今我們母女還不知如何慘淡下場呢。”柳青煩躁道:“他們知道公主在這裏,肯定有大動作,您現在該下令全府戒備。”
“稍安勿躁。千百年來的風俗豈能說變就變。朝中也不過就一個趙潤玉。何況我這嫁了人的婦人。”柳玉陵仍然是四平八穩的語調,“你先想想,已是水火不容,府中多半是我們的人,你爹又許久不回來了,為何現在敢來?就不怕擒賊先擒王?”
柳青安下急躁,耐着性子道:“娘親說得有理。原因不外乎有二。其一,府中有他們的人做內應,府外又被他們包圍着,姓袁的這是有恃無恐,一旦沖突起來,脫身也容易。您瞧着,他定是帶着幾個好手進府。其二嘛,他知道娘您是皇後的人,在沒有确實消息前,恐怕也不願和皇後公開為敵。他此刻而來,是為了試探娘,也是拖延些時間,讓內應找到公主。真到了那時,便是血雨腥風你死我活了。”她很是擔心,“不行,我得去瞧瞧。”
“稍安勿躁。娘早安排好了。”柳玉陵用贊許的目光看着女兒,“其實還有一點,恐怕你爹也是被逼而來。哼,與虎謀皮,他也不掂量下自己的斤兩。”
柳青放下心,瞧了母親一眼,低頭咬着嘴唇,突地擡頭,狠道:“娘,您也瞧見了,今晚他們下了血本,分明就是不會回頭了。您知道嗎?公主也是和您一樣,話語中也是以‘你爹’來稱呼那姓袁的。女兒再如何忠心,始終和那反賊脫不了幹系。”她疾步上前抓住母親的手,眼中露出厲色,“娘,女兒只有大義滅親才能在将來抱住我們母女的性命。您要是顧念夫妻情分,女兒來動手。今晚無論如何,便是女兒為朝廷除奸的時刻。”
公主的意思柳玉陵明白了,心思轉了幾轉,閉上眼睛,輕嘆一聲,撫着女兒的手,淡然笑道:“乖女兒,你聽着,無論如何他是你爹,父女倫常是人之天性。你若背上弑父的罪名,即便你再如何忠心公主,将來也不會被重用。試想,一個連父親都敢殺的人,誰還敢誠心信你?這事還是娘來做吧,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更何況他和娘早沒了情分。”正說着,丫鬟來報:袁老爺帶來十二人要進府。
柳玉陵突地杏眼圓睜,複又恢複了常态,對女兒道:“你去陪着公主吧,可別怠慢了。”
柳青張張口欲要說些什麽,頓了一頓,只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出去了。
見女兒走了,柳玉陵伏在丫鬟耳邊說了幾句,然後帶着兩個婢女,依然優雅地邁向花廳。一到廳外就見十一個煞氣十足的黑衣勁裝的男子分兩邊站立,更讓她心裏越發覺得可笑,面上仍是波瀾不驚。
廳內,袁少華已經坐在桌邊,身邊還站着個男子,見柳玉陵來了,也不起身,只微微颔首。柳玉陵也不理會,命人上了酒菜,示意婢女退下。
袁少華冷眼看着,只是四菜一湯,皆是他喜歡吃的,只是相看生厭的人,又到了生死敵對的地步,再如何喜歡的菜肴也變成了砒霜。他使了個眼色給身旁的男子。那男子立刻使了袁少華的碗筷挨着個夾了所有的菜嘗了,又喝了一點湯,然後掏出手絹仔細擦拭了碗筷,又給放回了原處。
柳玉陵臉色變了,滿是譏諷,搶在那男子之前拿過酒壺,給自己斟滿酒一飲而盡,然後端起袁少華的酒杯斟滿遞給那男子,冷笑道:“還是喝一口放心,否則以為我事前吃了解藥這才無事呢。”那男子看了眼袁少華,接過酒飲盡,又拭過酒杯放回原處。
柳玉陵滿面疲倦,又給自個斟滿了酒,連飲了三杯,看着袁少華,悲哀道:“這下該放心了?叫你的人出去,我們夫妻單獨說會話吧。”見袁少華還有猶豫,她嘆道:“你我心知肚明,這頓怕是我們最後的——”她說不下去,聲音中隐隐有了哭意。
袁少華望着風韻猶存的結發,心裏稍微軟了一下,又想,反正都進來了,府裏府外都有自己人,這花廳他是知道的,沒什麽可掩藏人的。這最後一頓晚膳就當夫妻情分的了結,畢竟是家門私事,有些話真不好當着人前說。于是他揮揮手,示意男子退下。那男子一躬身,臨出門前将蠟燭也換了。他見狀也只一笑,道:“你也別介意,下三濫的手段我也知道些,有的蠟燭裏摻進了毒香,聞着就能讓人致命。這些你比我更清楚。”
“你身邊的這些人一看就是明顯訓練過的,你的斤兩我知道,恐怕也沒辦法駕馭吧?”柳玉陵嘲弄地看着袁少華,“今兒進府你也是被逼的吧。”
這話正中袁少華軟肋,前段時間,柳玉陵突然強勢,大肆清理了他在府中的人,此刻是性命攸關之時,他哪敢入虎穴?可是上面說了,有人瞧見他那逆女帶人回府了,雖看不真切,但緊要關頭他必須去查看敵情。竟還拿言語拐着彎的威脅他。什麽東西,都他媽撕破臉面了,還探什麽。心裏正憋着氣,卻被最瞧不上他的人一語中的,能不惱羞成怒嗎?當下心裏氣得一陣火撩,掩飾般盛了一碗湯,呡了一小口。
柳玉陵眼中閃過一絲殘酷,又斟滿了酒一飲而盡,不緊不慢道:“女兒以為你回府是試探拖延,以為你們除非萬不得已,還不想和我公開為敵,因為我靠山便是皇後。唉,女兒到底年輕。你們若是真的顧忌皇後的勢力,就該在一擊不中之後另覓機會,可瞧你們這架勢,竟敢包圍我的府邸,分明是下了血本。這誅九族的事,無論成與不成都休想瞞得過去,皇後當然也不會放過你們。哼,既已做了最壞打算,還叫你來見我,你就沒細想過?确實是試探是拖延,但你卻是棄子!”
“你休得挑撥離間!”袁少華很是激憤,只覺心中火大,将湯水一飲而盡,又給自己盛了一碗,夾了幾口菜吃下,這才稍許平複,冷笑道:“你這毒婦的話誰能信?瞧你這口氣,公主竟是在府上?”
柳玉陵連喝兩杯酒,不屑道:“哼,你居然現在還看不透。若是內應找到公主,不用問,刀光劍影是肯定的。若是找不到,趁着夜色,他們的人馬得趕緊撤離孟陽。這就是逼你進府在這兒拖延我的目的。不過是給我一個假象,讓我覺得你們今晚不達目的不罷休,以便集中力量在府中,忽視你們準備撤出孟陽的舉動。”
奇怪的是袁少華反倒不怒了,似乎心情好轉,悠閑地吃着菜,譏諷道:“剛你還說我們下了血本,這會又說撤退。正理反理都讓你說了。”
柳玉陵一陣長笑,仍然自斟自飲,“今晚之後,皇上皇後還能放過他們?真要成不了,難不成還在孟陽坐以待斃?說你蠢你還不信?十幾年的夫妻,我對你真心實意,卻換來你的仇視。他們分明就是利用你,卻讓你死心塌地。”
袁少華暴怒,額上的青筋都突起了,低聲嘶吼道:“你對我好?哼,你在平縣和闵炫每次相會,都不讓我進去。你們做了什麽不能讓我知道的?我是你丈夫啊。我這頭上還不知帶了多少綠帽!我想要兒子,和你商量私下尋個外室,也不讓她進門,就是為我生兒子。我都這樣低聲下氣了,你居然還拿皇後來壓我!我每回出去見人做生意,回來你就要盤查一番。你不認可的我就什麽都不能做!本來發達了,我以為我這庶出的也能在父兄面前揚眉吐氣了,結果他們都知道,我有個強悍的夫人,我就是個懼內的懦弱之人,什麽都靠着我夫人!你瞧瞧他們看我的眼神,連下人都在笑話我!我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是你裙帷之下的軟蛋!”
柳玉陵猛地扔掉酒蓋,抱着酒壺一頓痛飲,順手将壺扔了,然後緩緩站起,平靜得看着袁少華,道:“我若和闵炫有什麽,怎會以清白之身嫁你?當初尚是晉之天下,京城又是闵炫的地盤,我入了他府都能保持清白之身,更何況一個在平縣落魄的闵炫!不想讓你去,只怕你受辱。闵炫一向小肚雞腸,他的姬妾沒有他的許可便嫁給你,他堂堂一皇子的面子能挂得住?難免不會苛刻你,我豈能忍心。你嫌我管你太多,呵呵,你我不是普通的商家,是替皇後娘娘辦事的,稍有不慎丢得可是一家人的命,我怎能不小心?至于兒子,唉,自從女兒出生,你去過我房中幾回?你我一夫一妻是皇後娘娘的旨意,抗旨不遵是殺頭之罪。我怎敢許偌你養外室?即便如此,平日我雖言語激烈反對,私下卻沒幹涉于你,你那三個外室至今仍是富貴生活。我都做到如此份上,你還是不甘,說到底都是你那所謂的面子而已。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成天間攀比的就是玩弄了多少女人,哼,你被他們擠兌,就來怨恨于我?恨我也就罷了,你對女兒也是冷言冷語,竟還有次對她拳腳相加,那是她才多大?要不是下人回禀及時,女兒就要被你打殘了。以往我總是覺得女兒不能沒有父親,所以一直容你到現在。可惜啊。”她長嘆一聲。
袁少華只覺心裏突突直跳,他聽得真真的,這聲嘆息裏沒有一絲的情義,眼前的女子陌生的不像是生活多年的妻子。雖有恐懼,但也不能在這個女人面前失了男子的氣概,仍猶自嘴硬道:“可惜什麽!你這賤婦生的女兒也是孽子,成天扮成男人到處尋歡作樂,丢光了我的臉,當初我就該打死她才好。”
柳玉陵不想再和他做口舌之争,狠狠盯着,一字一句厲聲道:“可惜這次公主想讓你死,你就絕不能活!”
袁少華“嚯”的站起,失聲道:“公主真的在這兒?”剛想大聲喚人,只覺腹中一陣劇痛,頓時無力地癱坐下來,嘴唇哆嗦,驚恐萬分,“你,下毒?!”
“你一定很奇怪,防範到那樣地步,我還如何下的毒?”柳玉陵妖嬈一笑,“你沒發覺我在一直喝酒卻從沒給你倒酒嗎?這些年的夫妻了,你的習性我知道,你一生氣窩火就會口幹舌燥,我故意拿言語刺激你,你放下戒心肯定會先喝點什麽緩解一下。其實這裏的湯菜都是有劇毒的,只有酒才是解藥。但酒壺一直在我手裏,你只會去盛湯。這也是為什麽我主動給你那試菜的随從倒酒的原因。”
袁少華恍惚間記起,柳玉陵似乎一開始就把持着酒壺,原以為見她面上有些凄然,是不忍夫妻情絕,所以抱着酒壺借酒消愁,沒想到這毒婦心思竟這般詭異。此刻他也顧不得想什麽,用∽詈罅ζ龃廊ナ澳潛黃木坪疵鐾氛抛欤咕⒐嘧牛皇且壞尉埔擦鞑懷隼礎
柳玉陵靜靜看着袁少華被毒物折磨痛苦的模樣,淡淡地笑着道:“你以為你能用錢收買人,我就不能?這些年我放任你,就是顧着你在外頭的面子,想着你能念着我的好,能浪子回頭。可你竟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完全不顧我們母女死活。你還真以為這些年我是不管不顧完全抓瞎?你就算瞧不起我,也別忘了我的靠山可是皇後娘娘。就憑着你們那些烏合之衆也想和天鬥?即便我勢弱,那也有個天大的優勢,我能直接報官,孟陽的官府在我這一邊,你們比得了?再說這些也沒意思了,反正過了今晚你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活了,不如借我的手,讓你這條爛命作為我女兒向公主表忠心的大禮。”看着即将氣絕的袁少華,她幽幽道:“當初皇後娘娘還是前晉公主時就曾要我細細想過你是否是良人,唉,娘娘何許人也,許是早料到了今天,我竟沒有聽娘娘的話,悔之晚矣!”她伸腳踢了踢躺在地上、卷成一團的屍體,長長出了一口氣,整個神色輕松了許多,慢步走出花廳。
廳外橫七豎八躺着幾具屍體,還有三個勁裝黑衣男子站立着,見到柳玉陵躬身施禮道:“按照夫人的指示,偷襲成功,這些人全部見了閻王。以後屬下等全憑夫人做主。”
柳玉陵微一颔首,“爾等棄暗投明,我定不會虧待你們。”
“我朝國力蒸蒸日上,君主賢明,民心所向,我等豈可做那蚍蜉撼樹的蠢事?當年親屬犯事,明明就是他們作惡無辜連累了屬下等,如何能怪到朝廷頭上?屬下等俱是明事理之人,就是恨也該那些作惡之人,自然再不會跟着他們繼續那十惡不赦的行徑。”其中有個黑衣人恭敬道。
“你們明白就好。不過現今還需要你們繼續潛伏着,至于回去如何說辭,你們自己定奪。待到事成之後,我保你們富貴無虞。”柳玉陵鎮靜地走下來,特意看了一眼給袁少華試毒的男子屍體,嘴角譏諷翹起,所謂忠心不是人人都有的。所謂家恨也不是人人都願意去報仇的。有時候實力對比太過懸殊,也是人心思變的重要原因。就憑你們這些蠢貨也想和皇後娘娘鬥?她擡頭望望天邊,又側耳細聽,遠處隐隐有了嘈雜。她揮揮手,道:“官府的人來了,你們去将府中內應給鏟除了,然後趕緊出府躲起來,想好說辭再去找那些反賊。”
那三個黑衣人一抱拳躬身,瞬間消失地無隐無蹤。
柳玉陵閉目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已是一掃陰郁,像換了個人。她輕聲叫來下人,指示了一番,緩緩向女兒院中走去。
柳青早回來陪着公主說話,內心卻越來越煎熬,娘到底做了什麽安排,公主會不會有危險。這些她一概不知,只能焦急地幹等着。卻見公主穩坐釣魚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不由暗暗欽佩心折。突地耳邊似乎傳來了吶喊,她以為聽錯了,凝神再聽,雖是離着遠,但可以肯定是交鋒的聲音,難道是府中家丁和那些反賊打起來?她趕緊叫了個丫鬟去打聽下。
不大功夫,丫鬟回話來,外面有群歹人想打劫府邸,夫人命人報官了,官府派兵正和歹人打着呢,有幾個先竄進府的歹人被家丁發現,所幸都被打死了,不過家丁也死了五六個。
柳青一愣,娘竟用了官府的人?再擡眼看見公主不住微笑點頭一臉贊賞,又聽公主道:“柳夫人好計謀啊。柳小姐不做點什麽,似乎都對不起如今這局面。”
公主這話提示明顯,但提示什麽呢?柳青細細思量,猛然一拍腦袋,對着公主一揖到地,轉身出屋,叫來五個心腹小厮,低聲命令道:“去把姓袁的那幾個外室,還有孩子都除了,再放把火,燒得幹淨。”她的內心陰冷又得意,歹徒入城,不多搶燒幾家,怎能說得過去?她倒是不為防止将來家産被分才痛下殺手的,憑着她和娘的智慧有多種方法能隐匿錢財。她是擔心柳家的前途。姓袁的一死,那些外室便沒了依靠,絕對會上門攪鬧,到時娘親怎麽和皇後娘娘交代?姓袁的公然抗旨養外室,娘親身為妻子不聞不問,便是從犯。這事鬧開了,皇後娘娘再怎麽信任娘親,也不可能不責罰娘親,這可事關皇家尊嚴。所以她才會對公主一揖到地,其中的感激不言而喻。才要轉身回房,見母親來了,趕緊上去攙扶着,又伏在母親耳邊将剛才做得決定說出。
柳玉陵身形一頓,眼神癡了一下,忽的又笑道:“這個家以後該你做主了。”說罷,再看不出情緒。進屋後,和女兒跪下,口中請罪,“民婦接駕來遲,望公主恕罪。”
湛滢親自将柳玉陵攙起,笑道:“柳夫人手段高明,本宮十分欣賞。坐下一敘。”
柳玉陵謝恩,恭敬道:“都是皇後娘娘神機妙算,民婦豈敢居功?這群逆賊在孟陽盤踞多年,又有袁少華財力支撐,各行各業,甚至府衙中都有他們的人。若想一網打盡,只能等他們自己按耐不住。民婦該死,”她突地又跪下,“袁少華這些年所作所為,也是民婦縱容之故。”這下慌得柳青也跟着跪下。
“柳夫人大義滅親已是表明忠于我大端的心跡,不必自責。柳青,快扶你娘起來。”湛滢心知肚明,柳玉陵這樣說,袁少華肯定是沒命了。更何況,既然是母後在此的暗點,一舉一動母後必是盡情掌握,放縱袁少華想必母後也是有意為之。只是回京後定要問問母後這是為何?以便滿足下自己的好奇。
柳青松了口氣,才扶起娘親,又聽一旁公主的一位婢女冷冷道:“既知府衙中有逆賊之人,你還通知官府黴靼參S诓還耍有暮卧冢俊
柳玉陵不慌不忙,道了個萬福,“這位姑娘有所不知。柳家不過是富裕些,再如何雇些家丁,也不會放着官府去私鬥歹徒,傳了出去,天下還不得流言四起,若再有人從中推波助瀾,牽連到皇後娘娘,豈不讓娘娘名譽受損。民婦深受娘娘的大恩,豈能讓娘娘受辱?姑娘擔心的事,民婦也曾請示過娘娘,娘娘示下,孟陽重要官吏皆是忠臣。然而事關公主,民婦豈敢大意,使了內應多方打聽,這才有了一點眉目。這幫反賊收買的只是幾個城門兵,以便夜晚城門緊閉後能讓他們撤退時能留條後路。”
這番話旁人興許不明白,但湛滢卻是明了。柳家若以單獨之力擊退群匪,那得豢養多少護院家丁?太平盛世,一富家招買這麽多護院,用意何在?孟陽市井定會議論猜測。且袁少華叛變,母後和柳玉陵的關系,反賊的幕後指使者肯定知道,趁着流言再故意洩露一二。衆口铄金之下,母後的聲譽必定受損。內宮的皇後插手江湖之事,所謀何事?朝中再有不良之人趁機上奏,要求徹查,母皇可就左右為難了。不查,天下人會以為皇帝包庇。若是查,雖也查不出什麽,但也正給人落實了“無風不起浪”的印象。無論如何,皇室的名聲都會被連累。還是柳玉陵思慮周到,不愧是母後選中的人。用了官府剿匪,再如何流言四起,明面上總是有官府出頭,流言也只能是流言。她再次面露贊賞,含笑道:“柳夫人別介意,這鳶飛一天到晚看誰都覺得是對本宮不懷好意。”
柳玉陵施禮,“這位姑娘正是因為對公主忠心,才會如此。民婦怎敢心有抱怨。”她微笑斟酌道:“今晚鬧了一夜,原本着應該讓公主您先行休息才好,只是民婦恐皇後娘娘擔憂,想着盡快這裏一切禀告娘娘,故而鬥膽問千歲一句,您接下來作何打算?民婦也好請示娘娘。”
“本宮還沒有打算,這幾日就在你府中歇息一下吧。”湛滢點頭。柳玉陵這話是表明了立場,她只會是母後的人,對于自己的一切,她不敢做主也不敢幫着隐瞞,一切都要等母後的指示。她這麽急着問自己行程,就是要盡快向母後禀告,生怕母後的指示還沒來,自己就等不及走了。當然,自己也不欲使她為難,将來母後的勢力盡是自己的,這等忠心實幹之人,自然要收心為上。
柳玉陵神情一松,深深施禮,“民婦已經命人将房中一切換成新的,還請公主去民婦房中就寝。”
“不必了,本宮倒是與你女兒相談甚歡,就住在她這兒吧。”
柳家母女欣喜相顧,趕緊命人收拾幹淨。其後幾日,湛滢過得惬意。
柳青更是精神抖擻作陪着,這些日子是她最舒心時刻。官府活捉了幾個匪徒,也不知是如何審案的,三天後百姓只聽說結案陳詞中寫了緣由,皆因袁少華素來對他夫人暗中掌握家財心生不滿,又不能将外室娶回,積怨之下聽了外室的挑撥,勾結群匪,想借了入府搶劫的假像,了結他夫人。哪曾想匪徒見袁家着實有錢,起了歹心,幹脆假戲真做,先到他幾個外室家殺人放火洗劫財物。所幸柳氏也是精明,早些時候就發現府外有些可疑之人,命令府中暗自加強戒備,又及時派人通知了官府,這才避免滅頂之災。只是袁少華自作孽,引狼入室反而被群匪殺死。而那幾個外室家更慘,被洗劫一空不說,還放火滅了全口。這案子竟一點沒引起世人懷疑。原因在于,那些個和袁少華厮混過的富商巨賈們都知道此人是個極度懼內的主。
柳青很是得意,這一切都是她禀明母親後操縱的,那幾個被俘的歹人根本就沒審,直接畫押後推出去斬了。至于孟陽知府為什麽這麽聽話,那就是母親的本事了。想來也後面也有皇後娘娘的助力。其實她目的很簡單,就是換下大門上的那塊“袁府”的匾額,名正言順地改為“柳府”。世人如今都知道,原來的袁夫人聽到審案結果,頓時昏過去,然後關上房門大哭了三天三夜。卻在跨出房門的一瞬間決定恢複娘家姓,與袁家再無瓜葛。這下又轟動了孟陽,有的說袁少華活該。有的說這女人太強勢。也有的說袁少華徹底絕了後。現在整個孟陽說什麽都有,對柳青而言,這些閑話不過是耳邊嗡嗡的蒼蠅,過不了多久自然消停。她現在的任務是讨得公主歡心。
柳青這行徑卻在魚躍、鳶飛的眼中有些不可靠。這晚替公主更衣時,魚躍還是忍不住道:“公主,柳青這幾日對您這讨好的模樣,明眼人一看就知她這是想投靠您。”
“那又如何?瞧她所為哪有傳言中的半點敗家樣?倒是頗具才幹。”
湛滢這番欣賞言論讓魚躍很擔心,“奴婢就是看她做事有些狠絕了,萬一這是條毒蛇,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