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偏愛28
“塘尾鎮派出所的民警找到雲峰的親戚打聽他的情況,結果親戚說那對夫妻也就是雲峰戶籍上的父母是先後病逝了沒錯,但他們沒孩子。”宋滿道,“之後查詢戶籍信息,發現雲峰的戶口是後來遷入的,有人進行了違規操作,把他加進了那家人的戶口上,看時間,是在雲峰遇到林靜之後,應該是林靜幫他弄的新戶口。”
再次提審林靜。
林靜承認她找人幫雲峰辦過戶口,至于雲峰的真實戶籍信息,她不知道,因為雲峰不願意說。
“他不願意說……你就這麽随便地把一個陌生人領你家去了?”程錦道,“這不合常理。”
“現在我是不會那麽做,但當時,我不在意他是什麽人,他不願意說他的事,我又何嘗不是不願意說我自己的事呢?當時因為我哥和我老公的事,我已經瀕臨崩潰……就算有風險也沒什麽,我當時覺得無所謂,反正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林靜道,“事實證明,我并沒有看錯人,他給我帶來了好的變化。”
“好的變化——你是指你哥和你老公在幾個月後死了?”
“……當然不是。我是指他讓我重拾了繼續生活下去的信心。”林靜露出了回憶的神色,“他一個一無所有的孩子都在努力生活,我擁有那麽多,還有什麽理由放棄呢?”
程錦:“一開始他或許不願意說他的事,後來呢,他也依舊不願意說嗎?”
人的關系是循序漸進的,起初不願意說的事,等熟了之後多半就願意說了,而且交換秘密可以讓彼此間的聯系更變得更為緊密。
林靜搖頭。
楊思覓開口:“是他不願意說,還是你不願意聽,或者,不敢聽。”
林靜微微怔住,像是被楊思覓說中了她的心思。
程錦看看楊思覓,然後再次看向林靜:“所以雲峰做的事你是真的沒有參與也沒有過問?考慮清楚再回答,等我們找到他之後,我們會核對你們的答案。”
林靜像是被激起了叛逆心一般,毫不猶豫地道:“他做的事,我沒有參與也沒有過問。”
程錦:“所以,你還是大概知道他做過什麽的,至少,你已經意識到了某些地方不對勁。”
林靜沉默,片刻後她道:“對我來說他是個很好的家人,我不會把他和不好的事牽扯到一起,我相信他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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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你要過那麽多年才能發現你哥和你老公的事,你是不想發現吧。”楊思覓悠然道,“這麽多年了,你還是沒有絲毫長進。”
林靜眼睛微動,但最終沒有去看楊思覓,像是知道會被他刺傷,所以便幹脆不去觸他的鋒芒。
“我是打算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的,我得養育我的孩子,得照顧我的母親,所以,只要能維持平靜的生活,我就不會去故意探究別人的另一面。我對我爸也是這樣,對任何人都這樣,我不去管他們的事,我只想過好我自己的生活——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我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好。”
“所以,你父親和小明星的緋聞真的不是你放到網上的?”程錦突然問。
“真的不是。”
“池波偷盜機密文件的事也和你無關?”程錦道,“我之前懷疑這是你給你父親下的套。”
“我沒有。我雖然有時候會很氣他,但是,那只是應激性的反應,事後我能夠調節過來。而且,我也不會做傷害公司利益的事。”
審訊室外,步歡微微聳肩:“我覺得她是在撇清自己。”
韓彬:“你怎麽想沒用,得看證據。”
步歡“啧”了一聲:“我只是說一下我的感覺。”
葉萊望着直播視頻上的林靜,道:“她想撇清,那就會更加配合我們,挺好的。”
清晨,雲鋒前一晚開走的車被找到了,它被停在一條較為偏僻的路邊,車中無人,雲鋒的去向不明。
目前為止,他既沒有去他戶籍上的老家尾塘鎮,也沒有去他一直搞事的高升鄉。
七點多,程錦和楊思覓前往醫院,程錦打算找林自鳴聊一下,他覺得林自鳴或許了解一些雲峰的狀況,否則他應該不會讓一個底細不明的人經常出入他家。
另一邊,葉萊和步歡前往白鴿路上的寵物醫院,找到在這裏工作了比較久的醫生和護理師,詢問他們是否對雲鋒有印象。
有位護理師記得雲鋒和他帶過來的貓狗,她說雲峰和毛豐年是認識的,她看到過兩人聊天。
另外,她還提到一件事,開頭幾次雲峰帶貓狗過來看的不是病,而是傷,他帶來的貓狗受了很重的傷,像是有人在虐待它們。
她之所以對雲峰印象較深,也是因為這事。
後來她特地提醒了一下雲峰,之後就沒再發生這種情況。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葉萊問。
護理師想了想:“我想想,當時我才來這裏工作不久……”她算了算,告訴了葉萊一個大概時間。
差不多是在林斐和賴修信死前幾周。
“你點明貓狗遭受過虐待後,他怎麽說?”
“他說是家裏的小孩不懂事,有時會趁大人不在時打家裏的寵物。後來他應該是教導過孩子了,就沒再出現過那種情況。”
和護理師聊完,葉萊同步歡道:“所以,雲峰是那種天性變态的人?”
“不知道啊。”
探訪完寵物醫院,葉萊打電話給程錦,把問到的情況告訴他。
程錦聽完後道:“去問問林靜,看她知不知道家裏寵物被虐待的事。”
“好的。”
“我這邊出了些意外,晚點才能回局裏。”程錦道,“你們抓緊時間找雲峰吧。”
“好,知道的。”
挂了電話,程錦看了眼急救室方向,收回目光,對身旁的楊思覓道:“我們去看看周芝醒了沒。”
楊思覓點頭。
此刻躺在急救室裏的人是林自鳴。
萬萬沒想到身處警方嚴密保護中的林自鳴還是倒下了。
不是雲峰幹的,而是周芝動的手。
今早周芝來看林自鳴,守在門口的民警看她是林自鳴的夫人,自然是讓她進去了。
周芝給林自鳴帶了營養湯,一碗湯入腹,林自鳴立刻進了急救室。
至于周芝,她沒喝湯,她是自己暈倒的,現在被安置在醫院的病房中。
程錦和楊思覓來到周芝所在的病房中,周芝還沒醒,倒是林自芳過來了,她還帶了律師過來,說是周芝有精神病史,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行為,并非有意要傷害林自鳴。
林自芳道:“張姐說我嫂子給我哥喝的是她自己一直在喝的藥,她應該是覺得她喝有用,所以想給我哥也喝一點,她是好心,不是故意要亂給我哥喝藥的。”
“嗯,我聽說了。”程錦和楊思覓來得早,已經聽林家的家政員工張姐說過事情的經過了。
事情是這樣的,林自鳴得知林靜被公安局拘留後,說了一些不太好聽的話,像是:
“她被拘留了,公司的事要怎麽辦?我本來還想好好休養一陣子,現在不得不繼續去公司上班了,要不誰來幫她處理爛攤子呢?”
“女人啊,還是比不上男人,要是林斐還在,肯定不會出這樣的事。”
“要不怎麽老話說男主外女主內呢,當初就不應該讓她進入公司,現在也就不至于連累公司了。”
“……”
周芝聽完,轉身就往湯裏倒了不少她的精神藥物。
張姐隐約看見了周芝的動作,但她沒多想,而是轉身做其他事去了,直到林自鳴開始抽搐起來,她才反應過來可能是周芝剛才給他喝了什麽不該喝的東西。
“警官,林靜沒事吧?”林自芳問。
程錦愣了下,這會兒在急救室裏的人不是林自鳴嗎?林靜活蹦亂跳的能有什麽事?
“警官,林靜什麽時候能出來?你看公司的事還等着她去處理呢。”林自芳道,“我哥現在的情況,應該是沒法管公司的事了。”
“林靜沒這麽快出來。”程錦道,“你好像不是很擔心你哥?”
林自芳趕忙道:“……我很擔心他!但現在事情太多了,我腦子裏亂糟糟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你好像更擔心你們公司,你嫂子給你哥下藥,是不是就是不想讓他借着林靜被拘留這事重回公司?”程錦直接問。
“怎麽會呢?”林自芳辯解,“林靜不在,那公司的事只能由我哥來接手了,現在不管誰出事我們都不希望他出事啊!”
公安局審訊室。
林靜說:“雲峰剛來我家時,家裏的貓狗——主要是貓對他不熟,看到他後會亂跑,因為這樣發生過幾次小意外,像是不小心從樹上掉下來摔傷了,至于虐待,那絕對是沒有的。”
葉萊幹脆把護理師說的話的錄音放給她聽,護理師在說明虐待症狀時說得很專業,一聽就是公事公辦,絕對沒有挑撥離間的意思。
林靜聽完錄音後,沉默了一會兒,沒再像先前那樣态度堅決地幫雲峰說話:“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我沒看到過他對家裏的寵物不好,家裏其他人也沒有看到過,而且也只出過幾次意外,後來就沒再出現過這樣的事情了。”
醫院那邊,晚些時候,周芝醒了。
程錦過去和她聊了幾句。
周芝承認她對林自鳴下了藥,她說:“他說是小靜影響了公司,但明明是他自己不幹好事,敗壞了公司的名聲,他為什麽要把事情往小靜身上推呢?我覺得他一定是病得太重了,需要吃藥,就把我的藥分了一些給他吃。”
林自芳又在一旁說她嫂子精神狀态不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程錦沒說什麽,這事後續公安局會調查的,精神病鑒定也會給周芝做的,到時候該怎樣就怎樣。
“想問一下你們另一件事。”程錦道,“據說雲峰剛到你們家時,有虐待寵物的癖好?”
林自芳疑惑地看向張姐和周芝,張姐則是直接看向了周芝,周芝一動不動地靠在床頭,像是又陷進了自己的世界中。
“我們去外面談吧。”程錦道。
離開病房後,程錦要求和張姐單獨聊一會兒,張姐緊張地望向林自芳,林自芳也有些緊張,她試圖阻攔,但肯定是攔不住的。
程錦溫和地同張姐道:“只是想向你了解一點事情,你實話實說就行,沒事的。”
他還向林自芳尋求認同:“林女士,對吧?”
林自芳只能點頭。
張姐便真的實話實說了。
她說,有一次她看到過雲峰用石頭砸貓,便告訴了周芝,周芝就去找雲峰談話,後來雲峰便沒再那麽幹了。
周芝跟她說,雲峰還小不懂事,讓她不要跟別人說他砸貓的事,她便沒說,後來雲峰也沒再那麽幹過,她漸漸地也就忘記了那事。
程錦若有所思地望向周芝的病房。
楊思覓嘴角上揚:“有趣。”
張姐忐忑地看着他們。
程錦收回目光,道:“周女士和雲峰很合得來?”
張姐點頭:“太太很喜歡雲峰,差不多是把他當兒子看。”
“周女士的病現在是什麽情況?”
“時好時壞。不過,她就算是發病也只是不理人。雲峰非常有耐心,太太不說話,他也能在旁邊陪她一天,也怪不得太太喜歡他。”
程錦點頭,又和張姐聊了一陣,沒能得到更多信息,便謝過她,放她走了。
“好像,周芝女士才是雲峰的最大支持者。”程錦道。他一直以為雲峰背後的人是林靜,沒想到會是林靜她媽。
楊思覓:“我去和她聊聊?”
程錦考慮了片刻,道:“那就稍微聊一下吧,她是位脆弱的老人家,還身患精神疾病,一定要注意分寸。”
回到病房中,起初不管楊思覓說什麽都無法吸引周芝的注意力,直到他說:“你先生死在了手術臺上。”
周芝立刻看向了他,像植物人突然恢複了活力似的。
楊思覓:“我們在找雲峰,你知道他在哪嗎?”
“林自鳴死了?”
楊思覓點頭,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禮節性遺憾表情:“是的,他死了,你節哀。”
程錦:“……”
周芝微笑,是那種聖母般的慈和微笑:“我總算把他的病徹底治好了,太好了,我為他感到高興。”
“……”程錦覺得周芝大概可以順利通過精神病檢測。
“我們在找雲峰,你知道他在哪嗎?”楊思覓問。
“在家吧。”周芝道。
“他家在哪裏?”
周芝搖頭:“那是秘密。每個人的秘密都必需自己守住,不能告訴任何人,不能露出任何破綻,這是我們的生存之道。”
她喃喃地重複:“這是我們的生存之道,這是我們的……”
程錦聽得後背發涼,在他眼中,周芝通過精神病檢測的概率猛地漲了一大截。
楊思覓擡手在周芝面前打了個指響吸引她的注意力,他說:“林靜在我們手上,你拿雲峰來換,我們就放了林靜。”
程錦:“……”
周芝悠悠搖頭:“我不知道他家在哪裏。”
楊思覓:“那你知道他為什麽要回家嗎?”
“因為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程錦皺眉,覺得他們倆說的“回家”好像是指代別的東西。
楊思覓:“你給林自鳴‘治病’也是因為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周芝點頭:“當然啊。”
楊思覓看向程錦:“雲峰應該是去殺他父母了。”
周芝糾正:“是去給他父母治病。”
“……”程錦看看楊思覓,又看向周芝,“他父母是誰?”
周芝:“我不知道他父母是誰。每個人的秘密必需自己守住,不能告訴任何人,不能露出任何破綻,這是我們的生存之道。”
“……”程錦感覺他的頭在隐隐作痛。
半小時後,林自鳴從手太臺上下來了,不過剛出了急救室便直接進了ICU。
看來一時半會兒是沒法和林自鳴談上話了,程錦和楊思覓便離開了醫院。
坐在副駕駛上,程錦降下車窗,清晨微涼的風吹進車中,吹散了他的疲憊與困倦。“思覓,你覺得周芝是怎麽回事?是真病還是假病?”
“假病時間長了會變成真病。”
“……哦。”程錦道,“她和雲峰是怎麽回事?”
楊思覓:“就她說的那樣:她教會了雲峰生存之道。”
程錦苦笑,道:“我覺得她也教會了林靜,所以林靜絕不探聽別人的秘密,絕不觸碰危險的界限。”
楊思覓:“不全是。林靜是——只要對她沒有壞處,她就可以不去探究。這不算什麽本事,因為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程錦搖頭:“趨利避害嗎?我的感受是,他們這一家子特別能折騰。”
楊思覓:“老太太不是說了,不得不那麽做,因為沒有別的路可以走。應該等林自鳴死了他們就不會再折騰了。”
程錦:“……”
楊思覓又改口:“不對,今天之後就不會再折騰了。林自鳴元氣大傷,林家其他人不會再怕他了,也就不會再對他動手。”
程錦感嘆:“他對家人不好,所以家人對他也沒感情。有點種瓜得瓜的意思。不過,再怎樣也不該下藥,這觸犯法律了。”
“如果他老婆的‘精神病’是他造成的呢?”
程錦想了想,道:“如果是這樣,那确實是種瓜得瓜,并且他們雙方都觸犯法律了。”
“我喜歡你對別人這麽有原則。”
“……”程錦懷疑楊思覓這話還有後半句,他警覺地轉移話題,“對了,你騙老太太說林自鳴死了,不要緊吧?”
“不要緊,有警察看着,她沒法再去幫林自鳴治病。”
“……”
城市的另一頭,全傑小學門口熱鬧得堪比菜市場,家長們急沖沖地把小孩送到學校門口,目送他們走進校門,才轉身快步離開。
餘文珊剛轉過身,便聽到有人叫她:“你是杜子辰媽媽吧?”
她回頭,看到一位身穿連衣裙、脖子上圍着輕盈絲巾的年輕女性正在沖她微笑,對方說:“我姓王,是杜子辰新來的語文老師,想和你聊聊杜子辰的功課,你現在有空嗎?”
餘文珊連忙道:“有空的。”
“你開了車來嗎?要不我們去你車上說話?”
“好的。”
回到局裏,程錦去見林靜,告訴她,她媽給她爸下藥了,目前她爸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然後他選擇性地把周芝說的一些話的錄音放給了林靜聽。
過了一陣,林靜紅了眼框,止不住地開始抽咽,沒一會兒便喘不上氣了。
程錦趕緊過去扶住她,幸好哮喘噴霧就在桌上……最終林靜沒事。
待林靜緩過來後,程錦問:“你媽說的守住秘密是指什麽秘密?”
審訊室外,宋滿心道,程錦夠狠的,人家剛剛才發了病,他不但不讓人家休息,還要趁病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