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失戀了
為了完成江遲交給自己的任務,鐘明一個勁兒邁開腳把顧泉往操場上引,兩個人沉默無聲的下樓。鐘明人高馬大兇神惡煞,而顧泉則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懷裏抱着書悄聲的跟着他。
他性子溫順,本就不高的體格站在鐘明旁邊顯得更加弱小無助。陽光從窗戶中灑下,落在兩人身上,鐘明身材高大,手插在口袋裏,雖說是有問題要請教,卻連書都沒帶,在別人眼裏,兩個人像極了校園霸淩事件的主人公。
鐘明身邊除了江遲就是薛一聽,顧泉的突然出現引來同學的注目,兩個背着書包的女生拉着手一起上樓時,正好看到這一幕,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那被刻意壓低的聲音還是飄然的傳入耳中,異常清晰,仿佛是專門說給他們聽的。
“顧泉怎麽把鐘明惹了?他們不是一個班的嗎?”
“誰知道呢,不過我昨天吃完飯就看到鐘明在找顧泉的麻煩,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麽,鐘明還差點動手呢!”
“不是吧,江遲上次不是在升國旗儀式上檢讨保證說,以後絕對不欺負同學的嗎?這才幾天就又幹這樣的事?”
“哎,說不定人家就是随便說說,就我們當真了。不過顧泉也挺可憐的,語文天才,怎麽就跟他們三個扯上關系了?”
耳畔的議論聲不停,一字一句都是對江遲鐘明和薛一聽三人的攻擊,顧泉皺了皺眉聽得耳朵疼,攥着書的手骨節泛白,他下意識放慢腳步,轉頭望過去,想要看看是誰在說。
走在前面的人卻突然停下腳步朝說話的人瞥了一眼,兩個人就站在顧泉的的身後,他望過來的時候顧泉正好看到了他的視線,冷冷的眸子裏沒什麽多餘的情緒,只是打量一番便自顧自的移開目光,再無後續,他對她們的評價漠不關心又像是習以為常。
一身藍白相間聞名肅城的醜校服跟其他人也沒什麽不一樣,來自身高的壓制卻莫名的讓人懼怕。
說閑話被當場抓包,兩個對視一眼立刻閉嘴,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低着頭噔噔噔上樓。
周圍再沒有其他人,空曠的樓梯間裏腳步聲悠揚,環繞四周,撞上斑駁的牆面,鐘明又不說話了,揣起口袋繼續朝前走。
看似嚴肅的面孔讓人不敢搭話,實則腦中瘋狂運轉。
他該說點什麽?
他該問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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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拖住顧泉?遲哥情況怎麽樣了,他現在能不能回去了?
已經憋了七分鐘了,他快不行了!!
面前是空曠的操場,滿目生機盎然,綠草如茵,除了有三個體育特長的同學在進行百米短跑,再找不到一個閑雜人等。看着面前人繼續埋頭走,大有帶着自己再壓十分鐘操場的意思,顧泉擰着眉峰,終于等不住了,擡手拉住他的校服。
只輕輕用力,就拽住了他:“你有什麽問題要問?”
……
得,該來的還是來了!
鐘明背對着顧泉,閉着眼猛吸了一口氣,手狠狠的掐上胳膊,用了吃奶的力氣,再次轉身時已經是眼眶微紅,淚眼朦胧,一副受了什麽委屈的模樣。
顧泉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表情,手上卸了力氣,仰頭呆呆的看着他,目瞪口呆,眸子裏一閃而過的驚訝和慌張,打破了他藏在眼鏡之下慣有的沉默和冷靜。
剛剛還好好的,這會兒怎麽了?
“你……”怎麽了?
在他的記憶裏,以前是沒有鐘明這號人的,只不過這次由于曲歷河的到來,将江遲和他拉下了別人仰望的神臺,他才勉強的從記憶當中,找到了一點過去鐘明的影子。
他永遠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江遲和他兩個人名聲在外,總要出去打個架,身上免不了挂彩,有時候鼻青臉腫的回學校繼續上課,有時候被主任拉到大夥面前通報批評一番,成績永遠倒數,是二中有名的厲害人物,也是有名的差生。
江遲坐在第一排,鐘明在最後一排,他們不與其他人往來,班裏人也都自覺的遠離他們。
自己也是其中一個……
然而他現在怎麽就站在自己面前一副快哭了的模樣,通紅的眼眶裏滿含淚水,聲音顫抖,一個大高個突然就哭了。
“課代表,我……失戀了——”
鐘明胳膊都快斷了,那一股子痛意怎的也消散不掉,一個大高個子聲淚俱下,哽咽個不停,可憐兮兮的,他甚至能夠感覺到溫熱的淚水滑過臉頰的濕潤,堪堪掩飾了他此刻難以言說的尴尬。
遲哥,兄弟我為了你真是拼了!!
顧泉更慌了…
你失戀你跟我說什麽?我又不能安慰你,何況咱倆又不熟啊!
“課代表,你作文寫得好,你安慰一下我吧!”鐘明哼哧哼哧的擦掉眼淚,徑直坐在了一旁倒下的粗樹幹上,抱着腿擡頭看他,這麽大的個子擰巴成一團,眼中淚花點點,肩膀還顫抖個不停,看起來又悲催又搞笑。
嗯?這關作文好什麽事??他只是個無辜的路人!
“課代表,我被綠了,你說難道是我不能給她安全感嗎?”
顧泉無聲的咽了咽喉嚨,這,聽着還怪凄慘的……
————
江遲心安理得的靠在座位上吃曲歷河送過來的早餐,胃裏彌漫着一股暖意,想他以前自恃年輕,從來不屑于吃早餐,現在看來,吃早餐也沒什麽不好。
他低頭大口抿了口豆漿,唇齒留香,心裏美滋滋的。
黑板旁鐘表上秒表轉了三圈,如魔咒般的早自習鈴聲恰時響起,班主任很少來班裏視察,他不慌不忙的咽下最後一口豆漿,滿足的摸了摸肚子,将垃圾裝回塑料袋裏,順帶着将桌子上礙眼的感冒藥丢回桌兜裏。
藥盒和桌兜鐵皮碰撞聲清脆,卻被身側此起彼伏的背誦閱讀聲蓋的嚴嚴實實。大夥各自看着自己的書,沒人注意到他這邊的動靜。
開玩笑?他這身體,打架受傷都不用去醫院的,一個小感冒還需要吃藥?
曲歷河真是想太多!
他伸了個懶腰從椅子上站起來,小指勾着垃圾袋正準備去丢垃圾,卻意外的看到了一道炯炯的視線,從距離自己十萬八千裏的最後一排射過來,像探照燈一樣打量着他,最後視線定格在黑洞洞的桌兜裏。
視線中,曲歷河正抱着手靠在椅背上,整個人窩在太陽照不到的陰影之中,臉色黯淡,抱在胸前的手隐約露出來一點白皙的手腕,骨節分明。對上江遲呆愣的目光,他輕輕嗤笑一聲,柔軟乖巧的黑發也阻擋不住的淩厲迸發出來,眉梢上挑,威脅性十足。
……
咳咳!
江遲握拳抵在唇邊,頗有些心虛的移開目光,掃了眼桌兜,不自覺的抿了抿唇,這麽遠都能看見,他這是什麽眼睛?
當學霸這麽多年,他都不近視的嗎?
倆人隔的這麽遠,擋在他們中間的那幾個人是幹什麽吃的?
曲歷河壓根沒打算放過他,那道灼人的視線就一直黏在他的身上,像一道光,将他的小心思亮堂堂的展示出來,暴露在大衆面前。
不就是個藥嗎?他吃就是了!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心虛的少年頑強的挺直腰杆,佯裝鎮定的在桌兜裏一陣倒騰,終于摸出了被扔在最裏面的藥,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桌子上,屆時,一礦泉水從後桌傳了過來。
……曲歷河陰魂不散,水都給他準備好了。
等到藥全部下肚子的時候,他收起藥袋,才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不對啊,他為什麽要這麽害怕曲歷河?
他是二中老大他怕過誰?為什麽曲歷河說什麽就是什麽,剛剛自己還這麽慫,連看都不敢看他?
不就是吃了個他的早餐嗎?況且那也不是他的,自己為什麽這麽心虛?自己平時挺硬一個人,怎麽到他面前就軟了?!
江遲陷入了沉思,其實他向來不會給自己找麻煩,省的頭疼,有事情發生的時候,也會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打發了自己,心中暢快不放事,這麽多年倒也活的很快樂。
可是這次,他好像沒辦法說服自己?
筆尖在光下閃着冷意,他無意識的捏着筆思考,并未發現筆下的筆記本被畫成了什麽模樣,那糾纏錯雜的黑線,就像此刻他一團亂麻的內心,找不到突破口,把自己堵在了死胡同裏撞的頭破血流。
身旁的背誦聲更加激烈了些,他這才得以脫身思考,給自己找了一個牽強的借口。
他就是看曲歷河在孤兒院長大,無父無母的,沒有得到過親人的愛,所以可憐他,覺得他不容易,這才想着對他好一點!
對!就是這樣!
哎,自己可真善良,三好學生的獎不發給他都說不過去!
快刀斬亂麻,內心不掙紮,江遲成功的打發了自己,痛快地嘆一口氣,起身繼續去丢垃圾。
最後一排的陰影裏,曲歷河已經不再看他,只是坐在座位上盯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座位靜靜發呆。
江遲看過去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麽,果然,鐘明的座位上也沒有人。
……這倆人怎麽還沒有回來?話說鐘明不會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