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荒唐版本

暖煦透過窗戶灑進來, 在黑棕實木的辦公桌上投下一片斑駁光影。校長怔了怔,手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茶杯,被透過杯壁的灼熱燙了一下, 倏的縮回手, 手肘差點掀翻了一旁的多肉。

他扶好搖搖欲墜的小盆栽,擡眼望過去, 半眯着的眼,想要努力看清面前人的神态。

曲歷河一臉真摯,黑白分明的瞳眸倒映着他身後窗外的光芒, 清澈的眸底一片平和,與他在半空中對視。

眼神中, 既有少年不谙世事的質樸純粹,也有歷經風霜後的沉穩冷靜。

只是這一份冷靜, 讓校長突然心慌一下。

他看得出來,方才曲歷河說的話, 都是真心實意, 他口中輕輕吐出的江遲兩個字,分量十足,似乎是什麽不可亵渎的尊名,如今他是徹底與江遲統一了戰線,不管他的名聲如何。

只是“喜歡”這個詞太過于沉重, 不适合他們這個年紀使用,況且,還是兩個男生之間。

這個肅城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二中也絕對不允許!

他斂起眼中的落寞, 長籲一口氣, 剛剛訓斥楊森時的強勢消失殆盡。

曲歷河看着他鬓角的灰白, 摻在烏發之中,襯得他更加蒼老幾分,他蹙了蹙眉,這才突然想起來。

記憶中,好像有人在畢業很多年後的同學聚會上告訴過自己,二中老校長的獨生子于铮,當年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在高一時期愛上了一個同寝室的男生,後來被視為異類囚禁在家中,直至抑郁自殺?

……

只是年代太過于久遠,加之記憶的混亂,如今的他已經記不清那個男生是何時自殺,還記得當年他聽到這個消息時唏噓不已,心中湧現一股無名的悵然,他姑且把這種情緒理解為可惜。

跟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于铮一出生就是天之驕子。父親是高中校長,母親是政府要員,權力和財力他一樣也不缺,成績更是名列前茅,說是俯瞰衆生也不為過。

然而誰能想到,在這樣環境中成長的人,最終對一個男生愛到堕落不堪。

啧啧啧,世事難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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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怨不得校長對二中戀愛把控的這麽嚴格。

如今提起,曲歷河心裏又不舒服起來,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心髒,強行壓下那一陣陣朝自己襲來的難過,突然反應過來。

哎?校長剛剛為什麽要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

莫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麽讓他誤會了?

……

曲歷河皺着臉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那些話,終于從一堆正常中找出了異常。

他剛剛居然說自己喜歡江遲?

呸呸呸!

他瘋了?

怪不得校長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呢,那楊叔會不會也誤會了?

想到這裏,他扭頭看過去,楊森正滿臉笑容的朝他挑挑眉,完全沒将他剛剛說的話放在心上,心大的很!

曲歷河放下心,忽又覺得需要解釋一下,這才擡頭看向校長,“校長,我的意思是,江遲的性格我挺喜歡的,直率開朗不記仇,交朋友挺好的,您別誤會。”

“咳咳咳!”

校長這才捂着茶杯坐回到位置上,又叮囑了楊森幾句,無非就是醫藥費,認真問一下是什麽情況,便于追究責任什麽的,曲歷河聽着也還算公平,最起碼沒有像剛才那樣故意偏袒誰。

說了一大堆,校長這才揮揮手讓他們出去,曲歷河臨走前,不放心的回頭朝裏看了一眼,校長正摸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食指指腹無意識的摩挲着杯子上的五角星圖案,面色複雜。

看樣子于铮還沒有出事?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曲歷河乖巧的關上門,厚重的鐵門泛着冷意,就算有暖陽的照射也免不了的冰手,吧嗒一聲上鎖,校長蒼老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

其實他一直對于铮很感興趣,當年聽到他的名字已經是噩耗之後了,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有幸在出事前見他一次?

出了辦公室門,曲歷河便有些恍恍惚惚的,連楊森說什麽都沒聽清,腳步虛浮朝教室走過去。

太陽又冒出頭了,從校長辦公室到教室的長廊上落下一片溫暖,從腳下向前延伸,直到教室門口,狹長寂靜,鋪成一條康莊大道。

曲歷河迷迷糊糊的走上去,周身沐光,本就白皙的皮膚近乎發光,黑發柔軟蓬松的散在頭頂,發梢微白,光影勾勒出側臉上略有些圓潤的輪廓,眼角下垂,纖長的眼睫遮掩住眸中的情緒。

還差半小時才上課,以往安安靜靜躺倒一片的教室此刻正熱鬧着。

高中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總需要一些調味劑,以往二中學生的調味品是兩年一度的運動會,讀書會等官方活動,想起來便給人死板無聊的感覺。不過這次江遲和石澤的這一場架,轟動校園,打的又刺激又爽快,算是徹底喚醒了學生們心中的躁動因子。

曲歷河照常從後門進教室的時候,四五個男生正坐在靠窗戶的桌子上讨論江遲等人打架的戰術特點。

幾個人交頭接耳,讨論的異常熱烈,曲歷河不用專門湊過去,就能聽到他們談話的所有內容。

“江遲,鐘明和薛一聽三個人裏,江遲的武力值最高,你看剛剛他們打架就能看出來了,鐘明和薛一聽都是在旁邊擋着,只有他是對着剛,第一拳頭下去的時候,石澤都懵了!”

“我倒是覺得鐘明才是主力,剛剛他們打架的時候,薛一聽專門把人往鐘明那兒引,他照單全收,兩人配合默契,一看就是經常這樣幹,江遲只是壓了一個石澤而已,鐘明一打四絲毫不慫,我以後就叫他鐘哥了!”

……

女生的興奮點總是跟男生不同,教室的另一邊,幾個女生正小聲讨論着剛剛那幾個人誰最帥的問題。

跟男生那邊不一樣,她們的答案意外的獲得了統一,最終江遲以全票通過,成為衆少女心目中最帥的男神。

宣讀最終結果的馬尾女生托着腮嬌羞的笑,引的一旁的人紛紛開始動手。

年輕就是好啊,這一群小孩,這麽一件小事都能這麽興奮。

曲歷河勾着唇角輕笑一下,無聲的落座,卻在屁股剛剛沾到椅子的時候,從他們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頗有些驚愕的扭頭,男生堆裏最中間穿着紅色T恤的男生正一臉興奮的叫嚷着:“對了,曲歷河,還有曲歷河!”

曲歷河本人:我剛剛又沒有參與,怎麽還有我的事?”

話音剛落,立刻又人接上他的話:“卧槽,對啊,還有曲歷河,我怎麽把他給忘了!”

曲歷河:說我就說吧,加個卧槽是什麽意思?

上個話題終止,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幾個人頓時又來了興趣,再次興奮的聊起來,完全沒發現當事人正坐在他們身後的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他們。

“你們看到沒,剛剛曲歷河那招斷子絕孫腳,真狠啊,我看着都疼,我看那人都快廢了,叫的那叫一個凄厲啊……”

曲歷河:廢不了,他可注意了呢,小心避開要害,所謂凄厲的慘叫,只不過是胯骨的疼而已。

“對對對,我當時就在旁邊看着,那人臉都綠了,校隊那群人吓得架都不打了!啧啧啧,曲歷河是個狠人啊,踢起來毫不心軟,我看江遲平常打架也沒有幹過這種事。”

提起曲歷河那招斷子絕孫腳,衆人難得達成了共識,教室出現了片刻的安靜,幾秒後又再次熱鬧起來。

“你們不知道吧,我聽高三的朋友說,曲歷河是住校生,那個時間本應該在宿舍睡午覺的,卻沒想到居然到操場上來了,可見他們關系不一般。”

“嗐,這還用你說,今天上午的體育課校隊的人把籃球砸到了曲歷河頭上,江遲還專門為了他跟校隊比了一場呢!”

“這麽勁爆的嗎?我體育課陪小玲兒玩雙杠去了,沒注意看,我早就看校隊的那群人不順眼了,拿了獎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用下巴看人,霸占着場地不讓我們用,平時體育器材室裏連籃球都沒有,全被他們拿去當坐墊了。哎對了,結果怎麽樣?誰贏了?”

“那會兒日頭大,曲歷河沒打一會兒就中暑了,江遲為送他回宿舍,認輸了。我那會兒看見鐘明和薛一聽買了飯往宿舍走,估計就是給他送過去的。”

另一個男生不由得感嘆一聲:“看看什麽叫兄弟,這才叫兄弟,我記得曲歷河剛來的時候兩人互相不對付,他還處處瞧不上江遲呢,現在就好成這樣了,啧啧啧,真是善變啊!”

……

眼看着話題朝奇怪的方向拐過去,曲歷河抽了抽嘴角,覺得有必要開口提醒一下他們,免得傳出個什麽江遲為了自己跟石澤比賽,打架,還被送進醫院的荒唐版本。

他絕不相信江遲是為自己打的架,他們的賭注是東平大街,他一個無名小喽啰,哪裏有東平大街重要?

正這樣想着,那邊的聲音就已經飄過來。

“唉,要是有一個人願意為我比賽,打架最終被送到醫院,我也善變!”

曲歷河:這個人是他肚子裏的蛔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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