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說的都是真的

好似身後鬼魅悄然出沒, 沒有一點動靜,等小黃毛反應過來的時候,被攥着的胳膊像是被浸入了寒冰之中, 激的他下意識縮了縮手。

掙脫無果, 反而被攥的更緊。

視線裏,那只勻稱的大手鉗住自己的手腕, 大拇指和食指極有技巧的卡住腕關節,指節泛白時,骨頭咯咯作響, 他甚至有一種錯覺,仿佛下一秒, 自己的手就被生卸下來……

剛剛還環繞耳畔的哄鬧聲如同撣落的煙灰,落地之後沉寂無聲, 身旁一道高大的身影逼近,擋住皎潔的月光, 将他籠罩在陰暗之中, 明明眼前就是觸手可及的光,而他卻不敢挪動一步,從脊骨根部泛起的冷意順着脊梁向上攀。

小黃毛心顫了顫,順着手臂望過去,震驚的的瞪大了眼睛, 眼底浪潮洶湧,一瞬間連呼吸都放輕了。

“江…遲……”他聽到了自己苦澀顫栗着的聲線。

少年頂着最熱烈的紅發,一改往日的吊兒郎當, 整個人陰翳的像是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 清冷的月光為他幹淨的臉龐上了層柔和的漆釉, 卻依舊蓋不住漆黑瞳眸裏的殺氣, 裸粉的薄唇唇抿成一條線,目光銳利。

怎麽回事?

江遲怎麽會在這裏?

剛剛放學的時候,那群二中的學生不是說他在醫院躺着嗎!他不是傷的很重請了一周假?一個傷勢嚴重的人怎麽會深夜出現在這個鳥不拉屎的……

“啊!”

下一秒,凄厲的慘叫傳遍小巷,驚起路邊樹梢上的雀鳥,一陣呼呼啦啦的散開,伴随着咔嚓聲,小黃毛翻滾在地上,濺起地上坑窪裏的泥,在半空中劃過水光粼粼的弧線,小黃毛蜷起腰抱着胳膊在地上打滾。

縮成一團,在黑暗中哀嚎。

衆人甚至沒有看清江遲是什麽時候動的手,只聽到一陣骨頭脫臼的清脆響動,下一秒,成敗已定。

四方沉寂了幾秒,寒風凜冽,狹長的巷子裏沒有光,烏鴉在頭頂低旋,嘶啞難聽的聲音意外的打破此時的寂靜。

小黃毛等人,在青春期叛逆時一腳踩進堕落的深淵,從此越陷越深,直到今天無惡不作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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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遲同樣是踩進深淵,卻半身染泥,半身沐光,游走在堕落的邊緣,他早已經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雖然張狂,但是有節制,雖然不愛學習懶得動手,但是從來沒有沖撞過師長。

他太正,正到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就像太陽一樣,光芒萬丈,讓人無法直視,他逼的其他人只能退守到日月照不到的陰暗角落,小心翼翼的行事。

這條小巷子平日裏一個人也沒有,安靜破落,坑坑窪窪的地面甚至不配與外面那些平坦寬廣的大路相提并論,這裏,就是日月也照不亮的陰暗角落,是他們眼中江遲這種人絕對不會出現的地方。

所以他們才會在黑暗的庇護下,胡作非為。

可是,他們眼中絕對不會出現的人,偏偏就來了,身形削瘦颀長,穿着單薄的病號服,領口大敞着,額頭上還有紗布。

像天神降世,高傲張揚,睥睨一切。

然而更讓他們想不到的是,下一秒,江遲轉身,單膝跪在了地上已許久無話,仿佛不存在的曲歷河身前,頗有些手忙腳亂的為他披上外套,手舉起又放下,指尖顫抖無所适從,不知道該碰他身體的哪一處。

聲線顫抖,夾雜着毫不掩飾的心疼和緊張:“曲歷河,你…怎麽樣?對不起,我來晚了……”

一個小時前他還在滿心歡喜的等待着的人,他想象中一身簡單便衣笑容滿面來看望自己的人,他夢裏向自己撒嬌求抱抱的人,現在居然就這樣跪在這個潮濕惡臭的巷子裏,被凍的瑟瑟發抖。

江遲心口堵的厲害,那股凝結在胸口的郁氣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明亮通透的黑眸上倒映着曲歷河的模樣,那張他一看到就莫名高愉悅的臉龐,此刻卻沒了血色,像被丢掉的破舊玩偶,在風中搖搖欲墜。

心髒陣陣抽痛,讓他肩膀顫動不停。

可能這就是心疼的感覺?

可笑的是,以往他從不知什麽是心疼,曾經看到書中人撕心裂肺悲痛欲絕時只覺得好笑,人體的情緒和身體明明是兩個分離的東西,怎麽可能産生共鳴。

如今他才知道,心原來真的會痛……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覆上面前人的肩膀,卻在對方眉頭輕皺時瞬間縮手,那雙無處安放的手在半空中頓住,和他最想碰觸的身體保持了一拳的距離。

“好,我不碰你,我離你遠一點,曲歷河,你看看我,好嗎?”

……

“我能碰你嗎?你那裏疼你告訴我,我一定小心,地上涼我先扶你起來。”

……

“求求你了,曲歷河,你說句話吧。都是我的錯,我看到的太晚,我走的也太慢,我沒有攔住他們,我知道我錯了,你別不理我……我以後一定好好保護你,不讓你受一點點傷。”

江遲指尖小心翼翼的扯住他的衣角,不敢用力拽,生怕扯動他身上的傷口。

曲歷河跪在地上,雙膝滿是泥濘,腦袋無力的耷拉着,被抓的淩亂的發絲散亂在頭頂,從黑發中探出的耳朵幹淨的像精靈一樣,可全身頹敗的氣息又那麽濃郁,讓江遲不能忽略。

就像秋風橫掃落葉,抹去僅剩的一點生機。

江遲慌了,這一刻,他甚至想就這樣不顧一切的抱上去,哪怕弄疼他也在所不惜,只要喚醒他,應該就沒事了吧!

可是理智還是在最後一刻回歸腦海,制止了他這種瘋狂的行為,曲歷河依舊沒有反應,他攥着手痛苦嘶吼,嘶啞的聲音席卷這個狹小的角落。

“曲歷河,你別吓我,你說句話啊……你們到底把他怎麽了!”

紫劉海吓得一激靈,嘴唇發白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只不過是朝曲歷河膝蓋上踢了一腳,就把他弄成了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只,只是……踢了一下膝蓋啊…”

“只踢一下膝蓋他會變成這個樣子嗎!”江遲只當他們在說謊,他絕不相信曲歷河只是膝蓋上挨了一腳。

“唔,江遲,你可真吵啊。”  !!

江遲的那一聲怒吼不光吓到了紫劉海他們,還意外的喚醒了曲歷河,等他意識逐漸恢複只是,才發現自己剛剛居然陷入了原身的回憶之中。

從小到大,各種零丁片段,算不上緊湊,但是卻讓他無端的沉浸其中,剛開始的記憶都是孤兒院的哥哥姐姐對他的保護,還算是無憂無慮,可誰知這短短的幾個月居然是原身生命裏最幸福的時光。

等他意識到餘下的都是絕望時,卻已經無法掙脫,只能被強行牽引着看完他看不見光的十七年,就在記憶剛剛到去年暑假第一次遇見石澤時,兩個人剛剛對視上,就被江遲的聲音拉了出來。

啧啧啧,有些可惜。

“曲歷河,你終于醒了!你吓死我了!你沒事!就好!”

曲歷河艱難的睜眼,入目的即是一張皺皺巴巴哭的很醜的臉,他下意識撇撇嘴,眼中滿滿的嫌棄。

用那麽一張帥臉哭的這麽醜,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自己以前難道真的這麽不注意形象管理嗎?

二中的女生都瞎了,居然會評選他為男神?

不過吐槽歸吐槽,在曲歷河看到江遲滿臉的淚水時,心跳還是不可抑制的頓了下。

他哭了,他為什麽會哭呢?難道是因為擔心自己嗎?

心中淌過一股暖流,曲歷河沉沉的嘆了口氣,心情複雜,說不上來的高興和無奈,還有幾分欣慰?

以往只要看到曲歷河嫌棄自己,江遲總免不了要回怼兩句,可現在居然滿心歡喜,恨不得他再多瞪自己兩眼。

這才是曲歷河,就是讓他這麽無可奈何。

“別哭了,醜。”

“嗯,我不哭了,我擦幹淨!”江遲二話不說俯身就着曲歷河的T恤擦眼淚鼻涕,一點也沒客氣。

曲歷河的嘴角抽了抽,只覺得自己剛剛心上的那道暖流淌進了下水道。

江遲收拾好了自己,再次擡頭又是一條好漢,白淨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痕跡,只是眼眶的濕潤尚未消失,身上無處下手,他只能雙手捧着曲歷河的臉,左右上下打量。

“曲歷河你哪裏疼?肩膀嗎?腿呢?頭暈不暈?”

“不暈,不疼,就是膝蓋受了點傷,沒事。”

“我幫你報仇。”江遲擡眸起身,目光銳利,卻被曲歷河拉住了手腕。

“想什麽呢,他們早就跑了。”

……

江遲怔住,扭頭看過去時,身後早已經空無一人,巷子盡頭駛來一輛車,昏黃的燈光照亮這個無名的小角落。

他眉頭擰的更緊,語氣不滿:“他們什麽時候跑的?”

“你哭的很醜的時候。”

……真不愧是曲歷河。

曲歷河沒搭理他,擡手正準備扶着牆站起來,卻被身旁的人一把撈進懷中,攔腰抱起,擡腳往醫院方向走。

“曲歷河,你剛剛是暈倒了還是迷糊了?”

“迷迷糊糊的,算不上暈倒吧。”如果是暈倒,怎麽能被他喚醒呢?

江遲腳步一頓,難得臉頰微紅,彎了彎眼睛:“那你有沒有聽到我剛剛說的話啊?”

“讓我好好想一想,嗯,我隐約聽到……你說你錯了,還說以後要保護我,不讓我受一點傷,對吧?”曲歷河面無表情的将江遲說過的話重複一遍,末了還不忘感嘆一句。

“江遲你為了叫醒我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修長的身影向光而行,寒風凜冽也熄不滅話語中的花火:“可是我說的都是真的啊,曲歷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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