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59章
公主死了。
小小的孩子抱着母親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卻最終無力回天。
魔界不流行人間下葬那一套,多的是一把火燒了,游封卻不願意,他知道母親家鄉的規矩,親自在小院的後山找了塊地方,挖了個墓穴,将母親葬在裏面。
當白湫聽見他花了兩天兩夜的時間徒手挖出一塊墓穴的時候,心裏難受得緊,伸手與他十指相扣,用做無聲的安慰。
再後來,他在魔界過得越發艱難,沒有了母親每日的照料與安慰,他很快病倒,好在一直伺候母親的侍女沒走,給病中的他喂了藥,像母親一樣照顧他。
游封一直懷疑母親的死有蹊跷,她是大出血而死,渾身的血幾乎都流幹了才咽氣的,這種死法很磨人,更像是被害的。
可不管游封怎麽查,用什麽手段詢問當初伺候母親的侍女,對方的答案都只有一個,“公主不是被害死的。”
所以那時候,母親的死一度成為他的心病,導致他也纏綿病榻許久,不願意出門見人,每日就将自己關在房間當中,抱着母親的衣物,虛度一日又一日。
可是魔界的那群瘋子還是不肯放過他,明明已經過了好幾年的平淡生活了,他甚至連小院的大門都很少邁出,結果游貉居然将一直伴着他的侍女給抓了起來,吊在院門口的樹上,以此來羞辱他。
那一回,游封真的發怒了,但即使他一直沒有荒廢修煉,可自己一個人摸索的速度哪裏比得上有人引導。
他依舊是輸得很慘,且母親留下的手串被惡作劇一般扔進了萬骨枯,而他為了尋手串,毫不猶豫地跳進了萬骨枯中。
在萬骨枯裏,游封差點兒死了,但得上天眷顧,他在山洞之中無意間學會了一種修煉秘法,可以吸納別人的修為化作己用。
所以,憑借着這種秘法,他才能夠成功從萬骨枯中存活下來,并将黑鷹收為己用。
這種功法是那洞穴中記載的修煉速度最快的一種,在萬骨枯将自己修為提升到一定境界,沒有魔物再敢打他主意的時候,游封也開始被體內不受控制的魔氣所滋擾,他清楚,飛速上漲的修為,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後來一段時日,他覺得待在萬骨枯比待在魔界還要舒坦一些,沉迷于研究刻在洞穴岩壁上的字畫,學會了不少在魔界根本接觸不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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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了很長時間,将岩壁上的所有東西看了一遍,上面的功夫他已全部學會,只有最後一小部分東西沒能看懂。
那是一副畫,上面畫滿了某一種花朵,那是他從來都沒見過的花,花海之上躺着個人,旁邊還有另一個人在半空之中,向着雲層飛去。
說到這兒,游封停下,朝白湫看去,“那副畫直到母親忌日,我離開萬骨枯時都沒能參破,但我一直記得那花的模樣,後來我收集了無數孤本典籍,找到了相關的只言片語,才知曉那是花原來叫——曼陀羅。”
“而我母親死時,身側剛好有一朵曼陀羅花瓣。”
那朵紅色的花瓣掉落在與之顏色一樣的鮮血當中,若不是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游封與白湫相扣的手微微緊了緊,“所以,沒你說的什麽大計劃,我只想知道母親是怎麽死的。”
這麽些年,他一直将母親的話記在心裏——好好活。
到現在他也僅僅只是想弄清楚母親的死因而已。
白湫聽了,久久沒有說話。
書中,她淺淺一撇的角色,在這兒,不是一個單純的名字,而是有些有肉的人。
原來,他一直藏拙、忍氣吞聲,就是為了有一天曼陀羅花海能夠出現,他能夠進到花海當中一探究竟。
白湫将聲音中的哽咽藏起,問:“你進入秘境前,沒看到曼陀羅花嗎?”
游封搖頭:“未曾。”
聽聞花海會在秘境當中出現,是真是假便無從得知了。
将籌謀之事說了,游封的表情也變得輕松起來,他捏了捏白湫臉頰上的軟肉,道:“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白湫眨眨眼,“算什麽賬?”
游封手上不敢太用力,改把她左右臉頰上的肉肉往中間擠,擠得她小嘴巴嘟了起來,“你懷孕的事兒,難道不是應該第一個告訴我?還說我不想要孩子也行?”
白湫嘴巴動了動,聲音變了調調,“我那不是……”
她話沒說完,嘟起的嘴唇被游封吻住,輕輕淺淺的吻落下來,捏着她臉蛋的手松開,唇上的濕濡逐漸深入,白湫擡起手環住了他的脖子。
二人許久沒有親熱,這回親完,白湫不知為何有些不好意思,将臉蛋埋進游封的脖子裏頭,渾身冒着熱氣。
游封一下下淺吻着她的耳朵和發絲,聲音暗啞,“湫湫,你和孩子我都要,下次別說那種話了,我會生氣的。”
他的小狐貍,他的血脈,怎有不要的道理?
失去過世上最親近的人,所以游封才喜歡收集那些獨一無二的東西,仿佛有那些東西陪伴他,他最珍貴的東西就一直都沒有失去。
但那些死物,現在對游封來說都不重要了,他重新有了最親近的人,甚至還會有血脈相連的孩子。
外頭天還沒亮,白湫與游封側着身子在那塊剛好能容納兩個人的大石頭上面對面躺下,白湫心裏如灌了蜜糖一般,唇角不住上揚,她牽起游封的手,問:“要摸摸嗎?”
游封臉上的神情一下變得緊張起來,他喉結滾了滾,小聲問道:“可以嗎?”
白湫快被他這幅模樣笑死了,“可以,但不能用力。”
說着,将他的手往下帶,放到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面。
白湫穿的衣服是件法器,衣料很輕薄,游封的手放上去不久後,體溫便透過衣料傳到了肌膚上。
他真的很小心,怕傷了白湫,所以手搭上去之後一動也不敢動,垂着眼皮看向白湫的肚子,無言地看着。
白湫拉着他的手動了動,“你可以摸摸的。”
游封依言,骨節分明的手掌在她的小腹緩緩挪動,一下下的撫摸着,像是在觸摸什麽很珍貴的寶貝一樣。
白湫看到他不自主溫柔下來的神情,心裏很感激游封那位未曾見過面的母親。
若不是她,游封想必早就變成了一個暴怒無常,被仇恨蒙蔽雙眼的怪物了。
過了好久,白湫發現覆在她腹部的手不動了,擡眼一看,才發現游封不知什麽時候閉眼睡着了,白湫這會兒也來了睡意,便也阖上眼休息。
洞外,打了幾十只青蛙的黑鷹,讓周圍的青蛙一聲“孤寡”都不敢叫了之後,這才靠着洞口的一塊石壁休息。
不知為何,一向不用睡覺的他這會兒眼皮沉重得睜都睜不開。
夜晚很安靜,那些散發着藍色熒光的植物們像是活了一般,身上的藍光閃爍不停。
這一夜,像是過得很快,又像是過得很慢,但所有人都睡着了。
白湫從一個夢中驟然驚醒,發現身側的游封閉着雙眼,呼吸均勻,卻是還在睡着。
她心下略有疑惑,平日裏游封雖懶懶的,對什麽事都提不起興趣,但像這樣正兒八經睡着的時候其實不多。
白湫當他是累了,便輕手輕腳的起身,不想吵着他。
昨晚燃燒的篝火只剩下一堆白灰,有零星碎火還沒有完全熄滅,時隐時現,白湫繞過火堆朝着洞口走去。
洞口的透明禁制還在,黑鷹就靠在右側的石壁上,看樣子也在睡覺,他的腳邊還有一大堆的碎石子,堆成了個小山的模樣,足見有多無聊。
白湫看了心裏一陣發笑,刻意放重了腳步,誰想黑鷹依舊是歪頭靠在石壁上,沒有半點兒要醒過來的意思。
“睡得這麽熟?”白湫心裏嘟囔,卻已經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洞外天光大亮,昨日散發着藍色熒光的樹木草叢如今都變成了尋常模樣,看上去他們就像是在一片普通的樹林當中,還有幾只黑色的小鳥在草叢中來回走動,小小的青蛙雙腳一瞪,跳到石頭上面。
白湫站着觀察了片刻,沒有貿然踏出洞口設下的禁制,而是轉身打算将黑鷹叫醒。
她蹲下身子,先是輕輕推了一把黑鷹的肩膀,對方沒有反應,閉着雙眼呼吸均勻。
“黑鷹,醒醒,別睡了!”
這下,白湫手上用了點力氣,誰知黑鷹被她推得身子一歪,倒了下去,砸了咂嘴,依舊睡得很香。
白湫見他這幅叫都叫不醒的模樣,頓時暗道不對勁,她踅身快速走到洞內的游封身側,叫了幾聲。
游封與黑鷹一樣,都不回應不說,且瞧着并不是昏迷,而都是在睡夢中。
白湫深吸一口氣,飛快的在腦中搜尋着他們如今的症狀到底是何原因,她忽而想起在某本志怪典籍當中看到過,游封和黑鷹當下的模樣,像是被夢魇魇住了。
她裏在石洞當中,思索着究竟是和契機導致這二人同時被夢魇魇住,按他二人的修為,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做到這種地步太難了。
白湫細細的想了一下遇上他們二人之後的事,思來想去,只有兩種可能。
要麽就是他二人在來這個石洞之前就被悄無聲息的下了咒術,要麽就是……他們沒吃那只雞。
沒錯,游封為了引誘她醒來烤的那只雞,很香的脆皮烤雞,最後全進了她一人的肚子,他們就聞了個味而已。
白湫有點兒傻眼,非常不願意接受第二種可能,她當下也沒辦法解開二人身上的夢魇,便決定先将洞口躺着的黑鷹搬進來,再想辦法。
游封一人睡了整塊大石頭,白湫将黑鷹放在熄掉的火堆旁邊,先給二人喂了些水,又試着給二人喂了點荷包裏帶的點心。
別問她荷包裏為什麽會有點心這種東西,要不是剛去魔界那陣子被餓怕了,誰會随身帶這易碎又占地方的玩意兒。
然而等了等,二人還是睡得很香。
白湫看着游封沉睡的面容,急得背後直冒汗,她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回憶腦中太白金星講過的有關夢魇的內容。
夢魇可以讓人沉溺在美夢當中,一旦無法從夢中逃脫,便會永遠沉睡下去,這個時候是很難用外力将他們叫醒的,就算強制叫醒也會變得癡癡呆呆。
因此,除了等他們自己破夢而出,還有一種辦法就是入夢去幫助他們找到節點,脫離夢境。
白湫決意試試這第二種法子,但看着眼前的這兩個人,她該入誰的夢中去幫誰呢?
她咬着手指,目光從二人身上來回掃過,最終下定決心,走到游封身邊,打算先入游封的夢中。
都說夢中時間過起來很快,等她将游封喚醒,再來救黑鷹應當也來得及。
做好決定後,白湫指尖亮起陣法,蓄着仙力,默念法訣,對準游封眉心,身子往前傾了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