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1)
第87章 (1)
本來圍坐篝火旁的衆人都在看着阿羅呢,聽她這麽一說,便都朝小八所在的地方看去。
天黑了,他又在角落裏面,光線不足,所以粗略一看是能看見他的大概身形的,但在場的眼力都不差,即便沒光,也能看清他到底在做什麽。
阿羅帶了點委屈的聲音傳來,“他把我的花都吃了,必須得進秘境才行。”
陰森的角落裏,小八不知何時把之前阿羅贈予的花給拿了出來,塞在嘴裏大口大口地咀嚼起來。
曼陀羅花只剩下綠色的根莖留在外面,紅色的花瓣全被他塞進了嘴巴裏面,通過咀嚼,花瓣當中蘊含的紅色汁水全部順着他的嘴角流了出來。
特別是在這種陰氣森森的時候,小八還露出了一個看似很天真,實則特別詭異的笑容,讓朝他看去的一行人都覺得毛骨悚然。
曼陀羅花的花瓣很大,小八吃得很慢,像是每一口都在細細的品嘗,嘴角流下來的紅色花汁也被他用手指給揩了吸進了嘴巴裏面。
在花瓣都被嚼碎之後,他“咕咚”一下,把嘴裏的碎屑都給咽了下去。
這個小八,居然将一整朵花的花瓣都給吃了,吃完之後,紅色的花汁粘在他的牙齒上,一笑,便像是剛吞吃了人血一般。
他把玩着手中的剩下的花莖,看了一會兒後,朝着阿羅的方向道:“我還想吃。”
阿羅嫌棄地看過去,擺擺手,“才不給你,我的花哪裏是用來吃的!”
小八不依不饒,攤手朝她要,“我好渴,我想吃東西,給我吃的。”
他明明那麽怕湛啓他們,但對阿羅反而膽子大了許多,起碼敢提要求了。
阿羅沖他大吼一聲,“走開!”
小八被阿羅的大吼給吓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躲在黑暗當中不敢再出來。
神魂不穩的人就是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症狀,各不相同,整個人的言行舉止會變得和之前大不一樣,極為不在狀态。
但神魂不穩又很難治療,最好的辦法是送到仙界的醫谷去,長年累月地服用藥物,來維持神志。
這也是為什麽上次的二師弟和這次的小八神魂不穩,大夥都無法給出可行辦法的原因。
他們身邊所帶的藥材,一般都是以療傷為主,治療這種慢性的精神類的病症的幾乎沒有。
雖小八如今的狀況不容樂觀,但阿羅方才的話中倒是提供了一些線索,湛啓看向她,問:“你說的樹上的東西是什麽樣,生長在何處?怎樣才能救他?”
湛啓的語氣有些急迫,且因為着急,與阿羅的距離也在一點點的靠近。
阿羅像是連呼吸都不會了,将臉憋得通紅,她過了會兒才将身子往後仰了仰,離湛啓遠了些,張着小嘴巴開始呼吸,她傲嬌地撇開頭,“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湛啓雙手握成拳頭,他想起當初自己帶領天兵營的時候,就曾經告訴過自己,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都不能放棄任何一個士兵,所以他此時也不想放棄小八。
于是他放緩了聲音,問:“你要怎樣才肯告訴我?”
阿羅起身,遠離火堆,看樣子像是要走,湛啓不知怎麽想的,伸手抓住了她的裙擺。
誰也不知道,阿羅身上穿的衣裳看起來繁複,其實是一塊塊布拼接起來的,湛啓這麽稍微一用力,居然就把一塊布給扯了下來。
還好,阿羅的衣裳像花瓣一樣,層層疊疊,有好幾層,外面的一塊布掉下來并不會産生什麽影響。
但是這種尴尬是真的令人窒息。
尤其是……另一邊的游貉還拱火似的吹了聲口哨。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湛啓看着手上的布料,感覺天都塌下來了。
數百道天雷劈在頭頂的感覺不過如此。
大家都有些呆滞,就像是之前被阿羅施法按下了暫停鍵一般,只有跳躍的火焰證明此時的時間并沒有停止流動。
阿羅不太懂,還提起自己的裙子檢查了一下,她将裙子提起的時候修長的小腿便露了出來,湛啓餘光不小心瞥見,連忙別過頭去,将手裏的布料遞給她,“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喜歡我的裙子嗎?”阿羅一雙漆黑的大眼睛看過去,叫湛啓更為無地自容,他何時做過這種出格的事情,于是連忙将手裏的布料塞給阿羅,也不問治療小八的事了,回到篝火旁自閉地坐下。
目睹了眼前一幕的白湫,腦海裏反反複複就一句詩: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旁邊伸過來一只手,白湫低眸一看,游封掌心裏居然有一把瓜子!
又想起他那巨大的儲物袋,似乎拿出點瓜子來算不得什麽叫人意外的事,而且這個時候,太适合嗑瓜子了!
她笑了起來,撚起一粒開始嗑。
阿羅見湛啓走回去了,離開的步伐停下,她可不在乎周圍的目光,依舊走到湛啓身側,“你怎麽不繼續問了?”
湛啓見她過來,扶着額頭轉到一邊,将背對着她。
阿羅跟着他轉動方向,“你不想知道救那個人的辦法了嗎?”
想啊!
湛啓在心裏回答,可是這種尴尬的情況下,他已經沒有辦法和阿羅交流了。
他到現在手心裏還都是汗,滿滿都是後怕。
若剛才他不甚扯下來的那塊布料裏面什麽都沒有,他真的可以以頭搶地,死在這兒謝罪。
湛啓現在是沒臉和阿羅說話了,只能躲着,但阿羅卻與別的小姑娘不一樣,她來回跑動着,就為了和湛啓說上一句話。
“真的不想知道了?”
“那我可走了?”
“喂,你怎麽突然啞巴了?喂喂喂!”
阿羅伸手拽湛啓袖子,就為了讓他能将腦袋轉過來和自己說句話,然而收效甚微。
這時,旁邊一道略微清冷的聲音響起,“他想知道的,你直接告訴他吧。”
阿羅扭頭一看,是個用黑布将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她眯了眯眼睛,很快将頭轉了回去,“我為什麽要聽你的,我要他自己說!”
班冬實在是被她吵得有點兒受不了了,這才開的口,聞言她繼續閉嘴,一言不發。
坐在她另一側的蛛王抓了把瓜子遞過去,“嗑嗎?”
班冬嘴角抽了抽,這都什麽時候了,這群人居然還有閑心嗑瓜子,果然是拿曼陀羅花拿得太順利了!
她盤腿不理,開始趁着入秘境最後的安穩時光打坐,豐富自身的修為。
蛛王見她不拿,無所謂地将手縮了回來。
你不嗑,我嗑!
那邊,湛啓也終于在鄞塵的低笑聲當中擡起了頭,他頗為無奈地道:“小姑奶奶,你究竟想幹什麽啊?就當我求你,告訴我怎麽治好小八,行麽?”
阿羅終于滿意了,靠着湛啓坐下,道:“那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就告訴你,不光告訴你,還帶你去找哦!”
她抛出的代價足夠誘惑,湛啓決定試探一番,“什麽要求?”
阿羅壓低聲音,“我想要你的眼睛。”
白湫嗑瓜子的手一頓,怎麽回事,小清新戀愛劇怎麽一下變成了驚悚劇了!
湛啓的反應倒不是很大,他早就猜到要求不會簡單,所以在思考片刻後便準備應下。
鄞塵看出他的心思,在他開口的時候制止,“沒必要的,你就算不救他,也沒人怪你。”
為此失去一雙眼睛,多不值得。
小八按理說本就該死在那場亂鬥當中,現在神魂不穩,未必能活到他們找到解決辦法的時候。
湛啓深深看了眼鄞塵,低聲道:“就當是我為這些亡靈贖罪吧。”
仙族也好,魔族也好,死了這麽多人,他就算順利回去,也做好了準備避世不出,這是他最後一次為天帝做事。
鄞塵被他的話說得一愣,那邊湛啓已經答應了下來。
阿羅高興地拍了拍手,“哥哥,你的眼睛現在屬于阿羅了,等阿羅想要的時候,就會取走噢!”
因為答應将眼睛給她,阿羅對湛啓的稱呼都變了。
湛啓以為她現在就要取走眼睛,已經在為之後做打算了,卻不想還能再用上一段時間,于是點了點頭,“那麽你說的那樣能治好小八的東西,在哪裏可以找到?”
阿羅不知什麽時候到了白湫身旁,直勾勾地盯着她手裏的瓜子,嘴裏不忘回答,“阿羅是個信守承諾的人,等秘境開了,自會帶你們去找。”
她說完,用手指了指瓜子,問:“姐姐,這是什麽啊?”
白湫将手掌遞過去,“瓜子啊,你吃嗎?”
阿羅滿眼的渴望,卻遺憾地搖了搖頭,“阿羅不能吃東西,只能喝水。”
白湫瞬間就憐愛了,這世界上的美味她都不能品嘗一二,實在是太可惜了。
阿羅的性子很跳脫,傷心了一會會兒,就又開心地跑到蛛王身邊,看見他那雙複眼,“咦”了一聲,有些嫌棄地撇開了頭,然後去揪了揪游貉頭上長着的角。
游貉被扯得皮都快掉了,龇牙咧嘴,卻又不敢惹她。
阿羅笑笑,“我以為是假的呢,沒想到真的是長出來的啊,好醜哦!”
她說着,做了個鬼臉,化為一陣紅色的風,消失在花海當中。
距離秘境打開還有一個時辰,衆人不再說話打趣,而是都趁着最後的時間進行調息,打算以最好的狀态進入秘境當中。
白湫盤腿坐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沒有異樣,她自己身體也沒有感到不适,可心裏就是有種悶悶的感覺。
她盡量讓自己放松,已經到了這樣的局面,就繼續走下去吧,反正也沒有辦法回頭了。
而且不管怎樣,上古秘境都一定要讓她進去,逃不過去的。
白湫打坐入定,神思又開始飄忽起來,就和之前做夢夢見阿羅一樣,視線都蒙上了一層薄紗。
“小湫,別怪阿娘,阿娘必須去弄個清楚!”
阿娘……
白湫睜着大大的眼睛,卻看不清楚眼前人的樣子,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輕柔的紗。
她能感覺到阿娘貼了貼她軟嫩的小臉蛋兒,斷斷續續的話飄進了耳中,卻又不是很真切。
“小湫乖,快快睡吧。”
說着白湫便聽耳邊響起輕柔的歌聲來,那聲音溫和柔軟,像是随口哼出來的,但卻那麽悠揚動聽,讓她整個人都安靜下來,陷入一種昏沉當中,心緒平緩了許多。
不知睡了多久,耳邊又傳來另一道聲音,白湫睜開眼,看見了站在身前的白瓊,她愕然地看着白瓊,剛想問她怎麽會出現在這兒,卻聽對方說:“小湫,你母親最後一次出現在魔界的界河邊,說要尋曼陀羅花,你還記得嗎?”
白湫有仿佛看到了那日在游封的小院裏,白瓊對她說這些話的模樣,表情有些飄忽,“我……記得的。”
白瓊面容嚴肅,嘴裏卻在重複着同一句話,“小湫,你母親最後一次出現在魔界的界河,說要尋曼陀羅花……”
白湫聽着她不斷說着這一句話,且越來越靠近,直到與她面對面,讓她心裏有些發慌時,眼前的“白瓊”突然像是玻璃碎成了無數片。
她驟然驚醒,呼吸急促,眨了眨尚且迷蒙的眼,不自主緊握的手掌心裏面已經全是汗水。
看清所處的地方,妖冶的曼陀羅花滿目都是,白湫擦了擦額頭上溢出的汗水,腦海裏不斷閃過方才看見的片段,她深吸了口氣,打算從游封那将水囊拿過來喝兩口水,就瞧見盤腿入定的一圈人都沒什麽動靜,只有她一人醒了過來,其餘人都很專心地在打坐。
于是白湫靜悄悄地施法,将游封手邊的水囊拿了過來,剛打開蓋子,就見游封已睜開了雙眼。
白湫喝了幾口水後,快速跳動的心髒才慢慢平複下來,她今日來總是會做奇奇怪怪的夢,但像今天這樣,醒過來後還能記得的是在少數。
她悄然起身,朝游封招了招手,距離阿羅所說的秘境開放還有一會兒的時間,他們還能享受最後的寧靜。
白湫屬于那種心裏有事不說不舒服的類型,她與游封都有阿羅的贈花,所以走在曼陀羅花海當中,那些曼陀羅花感受到阿羅的氣息,會自動讓開一條道路。
走遠了一些後,白湫看着開滿花的幽坵山,轉身拉住游封的手,“夫君,我方才又做夢了。”
游封牽住她的手,給與一份叫人安心的力量,“夢到什麽了?”
白湫道:“我好像是夢見母親了。還夢見了姑姑,她問我記不記得母親是消失在魔族的界河邊,是為了尋找曼陀羅花而消失的。”
白湫将之前白瓊講給她聽的有關母親的事情簡單複述了一番,因為她們知道的真的很有限,只有魔族界河以及曼陀羅花這樣的關鍵字眼。
這麽多年了,白湫母親一直下落不明,而曼陀羅花……
眼前不就是麽……
游封垂眸看她,他知道白湫是被白瓊收養于青丘的,她那身火紅的狐貍毛就可以看出,與青丘狐族不同,但對白湫的親生母親,知曉情況的人并不多。
在白湫低頭皺眉的時候,游封攬着她看向木屋後的一個方向,視線越過在打坐的一圈人,往後面的方向看,“說來也巧,那邊——就是魔族的界河。”
在小木屋後大約百米遠的地方,有一條細細的溪流,便是魔族界河所在的位置。
白湫驚訝之餘,望着那個方向久久沒有說話。
姑姑找到的那個小妖也許并沒有說謊,界河、曼陀羅花,都對上了,那她的母親,她的阿娘在哪兒呢?
會不會……
游封輕聲道:“湫湫,尋找界河邊的曼陀羅花,是進入上古秘境的唯一通道。”
也就是,白湫的母親很可能當年進入了秘境之中。
曼陀羅花盛開的時間不定,據說在幾十年前,曾有過一次很短暫的開放,也是在那時候,魔族的一名工匠陰差陽錯得到了曼陀羅花粉,從而制成了寶器。
白湫同樣想到了這個可能,她沒由來的有些緊張,在秘境之中是不是能見到阿娘?阿娘肯定還活着的,是吧?
這些話,她在心裏來來回回不斷問自己,卻無法開口詢問旁人,因為答案到底是什麽,誰都不能給出準确定論,只有進去了之後才知道。
忽而,風似乎喧嚣了許多,吹得身側的曼陀羅花不停擺動,白湫見自己紅色的裙擺與游封藏青色的飄打在一塊,發出獵獵的聲響,再扭頭一看,阿羅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木屋旁邊。
打坐的衆人也被這陡然出現的風給驚動,從入定當中清醒。
雖然沒有一個人說話,但是他們心中都隐隐約約有預感,秘境快要開了。
從這突然出現的風開始。
白湫與游封走回散架的木屋旁,阿羅沒有了之前嘻嘻哈哈的模樣,她雙手在身前合十,表情肅穆,而後手上飛快地開始結印。
她的動作迅速而又漂亮,令人眼花缭亂。
當她做完最後一個動作,雙手猛地揮開,一陣陣氣浪也随之想四周擴散而去。
風更大了。
阿羅将手緩緩落于身側,所有人都緊緊地盯着她,面上都有不易察覺的緊張。
這時,她腳尖輕動,轉過身去背對他們,“客人們,時辰已到,秘境開放咯。”
阿羅話音落下,潺潺的水聲響起,非常的突兀。
白湫看見,原先在蓬木與蛛王木屋後面的那口井,其中的水開始朝外翻湧而出,沒有借助任何外力,就這麽往外吐着清澈無比的井水,源源不斷,像是永不止歇。
很快,井中的水便蔓延開來,他們身上穿着的衣物都是能夠自行防水的,所以當井水漫過腳踝的時候,衆人并不覺得有何異樣。
阿羅也站在井水當中,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一臉享受的模樣,那張原本慘白的小臉上不光有了紅潤的光澤,還更加細膩了。
她越看越像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曼陀羅花中幻化出來的花靈。
大約半刻鐘後,井水停止了噴湧,只是小股小股地往外冒着,細細的水流不會再将井口遮住,阿羅率先擡起腳往前走去,到了井邊的時候朝他們招手。
“快過來。”
經過她這麽一喚,其餘人才有了動作。
井水逐漸被腳下的土地吸收,踩在上頭泥濘得很,每走一步都會留下個深淺不一的泥坑。
浸了水的泥土吸附力很強,需要稍微用點兒力才能将鞋子□□,且施法無用。
等走到井邊的時候,他們的鞋子上都沾了不少的爛泥。
阿羅指着井口,道:“從這兒進去,便是秘境了,你們誰先進?”
沒人出聲,一直相當興奮的游稷這會兒也沒動靜。
誰都不想當第一個出頭的人,假如這井裏有什麽危險,下去豈不是第一個死?游稷之前可是被這小姑娘騙過一回的,現在壓根就不相信阿羅的話。
“你确定是從這兒進去?”
一般的秘境入口都是能看到一個傳送陣法的,但這口井的周圍,什麽都沒有,根本不像是秘境入口。
阿羅有些不高興,“我說是這兒就是這兒,大不了你一會兒別進去!”
游稷讪讪閉嘴,不說話了。
湛啓卻在此時走了出來,他将略長的衣袍撩起,腳踩上井沿,“我先下,若無事你們再下來。鄞塵,記得帶上小八。”
他囑咐完後,便一躍而下。
這井的井口很大,莫說一個人,便是兩個人一起跳下去都足夠,大夥沒來得及再商量商量,湛啓便率先跳下去了,這叫鄞塵等人心中一緊。
等待了片刻功夫後,井底傳來鄞塵的聲音,“下面安全。”
鄞塵聽聞此言,拉着那邊像孩子一樣吵吵嚷嚷的小八,緊随其後跳了下去。
從井上聽下面的聲音有些失真,但還是能清楚知道他們在交談,沒遇上什麽危險。
于是剩下的人一個接一個跳入了井中。
在他們所有人都消失之後,阿羅也在原地轉了一圈,化作一道紅色的光進入井裏。
阿羅進去後,那漫山遍野的曼陀羅花也開始從最遠處的地方開始,一寸寸消弭。
絢爛到極致的花朵們啊,瞬間從魔界的土地上消失,界河邊依舊是黃土彌漫,渺無人煙。
與此同時,一直籠罩在魔界上方的結界也消失于無形。
魔族的族人有許多死在了那場亂鬥當中,還有一部分則在游稷發現結界之後,仍留在之前因地動而暫時搬遷的地方沒有回來,而幸運地存活。
天帝在派兵攻打之前就已打探過魔界的大致人數,湛啓率領的是仙界一支精銳部隊,數量雖不多,但都是精英,卻也皆殒身此處。
結界消散的時候,天帝也得到了消息,他的兩個兒子外加一支精銳部隊全部在魔界消失無蹤。
縱使裝得再鎮定,得到消息後,天帝還是雙手微微顫抖,他立刻派人到魔界去查探,就是翻遍魔界的每一寸土地,也要把人給找出來。
同樣得到消息的,還有暫時在魔族另一處聚集地坐鎮的伏奇,游稷将大部分權利移交到他的手中,可惜,如今魔族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能打的全部和游稷一樣不知所蹤。
他看着手底下的人,沒有像天帝那樣大張旗鼓地找人,而是決定先按兵不動,等待合适的時機。
“先把旁邊那三畝地給種了,都給我動起來!動起來!”
伏奇無奈,魔界太窮,搬了個地方,等同于重新開始,他心煩意亂地找了幾塊地,先種地搞點錢再說。
還有,是時候把魔界的物價降下去了,昨兒個買點茶居然花了他五萬靈石,有點太過分了!
在外界掘地三尺找人的時候,白湫他們剛踏入那個所謂的秘境入口。
井底,十三個人一個不少,還多了個少女阿羅。
這口井與當初在秘境中的地洞很像,裏頭漆黑一片,游封拿出幾顆夜明珠出來,給大夥兒分了分。
除了游稷父子三人,其餘人都拿到了一顆,看着那拳頭大的夜明珠,游稷着實羨慕了一番,他這便宜兒子手裏的寶貝還真不少,之前他怎麽就沒好好搜刮一下呢?
不過有沒有夜明珠三人也不在意,他們夜視本事不弱,能夠看得清路。
湛啓是最先下來的,已經将周遭查探了一番,這裏其實很像是一個溶洞,耳邊還能聽清滴滴噠噠水滴落下來的聲響,道路只有一條,往前走便是。
走着走着,鄞塵忍不住說:“我怎麽覺得這兒這麽眼熟啊!”
他一說,其他人都想起來當初在假秘境中的地洞了,越走越覺得像,當時他們從那甬道中走出去之後是直接到了萬骨枯,這次不會……
鄞塵這個念頭還在腦海中徘徊呢,果真就看見湛啓再度彎腰鑽了出去。
多麽熟悉的場景啊,之前也是如此。
他抽了抽嘴角,半開玩笑地說:“外頭不會是萬骨枯吧……”
說這句話也有調侃的成分在,此次可是阿羅指的路,怎麽可能錯呢。
然後先出去的湛啓卻不應聲,等鄞塵也鑽出去,看見眼前的場景後,頓時也一陣語塞。
甬道外面還真是萬骨枯。
與之前一模一樣的血月,一模一樣的怪樹,一模一樣的屍骸。
游貉在此處斷了一只手,對萬骨枯的印象格外深刻,且無比厭惡,在無數個夜晚當中,困擾他的心魔都是這個地方。
誰知兜兜轉轉又回來了,他當下便有些崩潰,凸起的眼球死死盯着阿羅,“為什麽要把我們帶到這兒來,你根本就不想帶我們進秘境,對不對!你又在騙我們,你個騙子!”
阿羅被他一頓痛罵,氣得不行,上前便對着他的臉左右開弓,速度快到成了一道殘影,等她停下的時候,游貉的臉兩邊都已經腫了起來。
而阿羅顯然還在生氣,“阿羅從來不說謊不騙人,雖然阿羅沒有殺過人,但你這麽讨厭,殺了你也沒事。”
說着,阿羅身上驟然迸發出殺意,方才還忍不住痛罵的游貉此時連手都擡不起來,他驚恐地看向阿羅,一點兒還手之力都沒有,“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那麽說。”
沒人認慫比游貉更快,阿羅哪裏是他說兩句認錯的話就能消氣的,她手中剛要凝聚起光芒,将這個找死的人給殺了,卻突然叫人拉住了手臂。
“阿羅,算了。”湛啓出言阻止,沒有必要因為一些口角而再死人。
阿羅看着他握在自己小臂上的手,不知想到了什麽,态度一下就軟化了,嘟囔着道:“好吧,這次先饒了他,下回他要是再亂說話,我直接就把他的舌頭給割下來。”
游貉驚出一身冷汗,往後退了兩步,躲到游稷身後,一言不發。
游稷方才也想動手救下小兒子,但他自己也沒把握能打得過阿羅,所以動作比湛啓慢了一點兒,見阿羅沒了要殺游貉的念頭,他這才充滿警告地朝游貉看了眼,要他安分一點,別再無事找事。
湛啓松開抓着阿羅的手,卻叫阿羅主動纏上來,“哥哥,我走不動了,你背我吧,以前我哥哥帶我出去玩,總是背着我的。”
她聲音有點兒小,還有點兒俏皮,湛啓在聽到她後半句話的時候,便将到了嘴邊的拒絕給咽了下去,自己對自己說,順着她點兒吧,還靠她去找治療小八的東西呢。
于是阿羅如願以償地趴到了湛啓背上,小姑娘身子輕飄飄的,背在背上一點兒分量都沒有。
“我們往哪走?”
阿羅随意地指了個方向,湛啓便背着她往前,白落稍微落後鄞塵些許,看着四周道:“這兒真的不是萬骨枯嗎?”
為什麽會一模一樣?
阿羅聽見了她的問題,在心情好的時候,她還是很樂意解答的,于是說:“這兒就是你們口中的萬骨枯,但也是秘境的入口所在哦。”
可……
蛛王不由自主想起之前将他救下的熊罴,心裏又是一陣難受,“如果真是在萬骨枯,那麽……吞噬獸呢?”
那只能吞吃一切,還能制造怪物的吞噬獸去哪兒了?
當初不是都快要将游封設下的結界給破了嗎?
阿羅聽了半天才明白,“你們是說那只大烏龜?”
大……烏龜???
“那只大烏龜的确比較貪玩了一點兒,不過他的主人很快就把他給關起來啦,所以不用擔心。”阿羅晃蕩着兩只垂在湛啓身側的腳。
游封牽着白湫的手,帶她繞過一塊布滿荊棘的地方,想起一事,便幹脆趁阿羅願意說話的時候問了,“萬骨枯還有一處入口,為何不從那進來?”
非要等到井中的水全部流出來,再從那兒進入?
阿羅道:“不一樣的,那兒進來和這兒進來不一樣。”
蓬木小聲嘟囔,“有、有什麽、不、不一樣、的啊……”
阿羅像是沒聽到,并不說話,心情很好的樣子,嘴巴裏還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兒。
順着阿羅指的方向,一行人走的速度并不慢,途中還經過了之前出去的陣眼,陣眼四周的結界似乎從裏面又被加固了一層,泛着與之前不同的淡淡的白色光芒。
結界周圍依然有許多怪物在那裏碰撞,試圖出去,但是在碰着那白色結界的時候,都發出吃痛的怪叫聲。
游封此時看見萬骨枯內的陣法,心中疑惑稍解,難怪他在外面設下的陣法已經被破壞得差不多了,裏頭的怪物卻還是沒能出去,原來是還有人在幫忙。
這個幫忙之人一看便修為不低,能結出讓這些怪物如此忌憚的陣法,想來也是個高手。
然,游封心中感到一絲怪異。
不光是他,包括從萬骨枯內出來的黑鷹、蓬木和蛛王都産生了怪異的感覺。
那吞噬獸這麽厲害,差點兒将他們全部吞噬,這種實力的東西居然會有主人?
而且看樣子,那個所謂的主人應當就在萬骨枯內。
他們作為生活在萬骨枯中多年的土着,為何不知道有這麽個絕頂高手的存在?
還是說那位高手也是被封印在這兒更高級別的怪物?
不知不覺當中,許多個念頭閃過,誰的猜測都沒能說出口,因為那些也僅僅只是猜測而已。
萬骨枯裏,還有好多他們都不知道的秘密深藏在內,等待着發現的一日。
他們一行這麽多人,浩浩蕩蕩地往前走,要說完全在那些怪物眼中隐形也不可能,但那些怪物看見了為首的阿羅之後,居然沒一個敢靠近,都站得遠遠的看着,有的忍不住誕水流了一地,卻也僅僅如此而已。
不管再怎麽饞,這些怪物都深知性命的重要,目送着他們一行人遠去。
走着走着,放眼望去,在幾乎看不見任何一個怪物後,而他們也抵達了一處山洞的洞口。
蓬木到了這兒的時候就開始有些語無倫次,“這、這裏、這裏是、主人、這兒……”
他指着山洞,一着急,說話就更加不利索了,游封不用他将話說完整,點了點頭,“恩,是這兒。”
白湫好奇,“你們在打什麽啞謎?”
游封不說話,旁邊的蓬木用了傳音術,不知和蛛王說了什麽,蛛王張大嘴,眼神中充滿了驚奇。
黑鷹在游封的首肯下,緩緩道:“主人當初就是從這兒殺出去的。”
當年游封掉入萬骨枯,那可是香饽饽,誰不想把這香噴噴的活肉給吃了,好提升自己的修為。
游封當年在進入萬骨枯之前,沒有經過任何人指點,跌跌撞撞長大,除了一點兒簡單的法術,其他什麽都不會,但他憑着一股子氣,硬生生從這山洞當中活了下來。
前面的人都已經走遠,白落在洞內叫了他們一聲,幾人這才擡腿跟上。
白湫不知道游封從前是怎麽從這種陰暗恐怖的地方活下來的,但她知道,過程肯定相當不容易,她心疼地抓住游封的手,游封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珠串,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都過去了。”
他嘴上這麽說,但看上去卻心事重重的,有些事白湫也不好多問,怕勾起他的傷心事,能做的,便只有緊緊牽住他的手,以此來給一些安慰和力量。
山洞不深,裏面也沒什麽奇怪的獸類骸骨,幹幹淨淨的,甚至在嘴裏面的一塊大石頭上還能看見些平鋪在上頭的幹草,像是有人住過一般。
蛛王代替說話不利索的蓬木道:“主人,您走之後,這個山洞便再也沒有人進來過。”
所以這兒的一切都保持着游封離開時的樣子。
游封心不在焉地應了聲,“這樣啊……”
他擡頭打量四周,與他離開時一模一樣,就連牆壁角落處,因為他急于求成,修煉過快而反噬吐出來的血痕都還在。
阿羅拍了拍湛啓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好啦,秘境的入口就在這個山洞裏面,至于你們能不能進入秘境,就看你們的本事咯。”
她說着,坐到那塊大石頭上百無聊賴地晃着腳丫子,見這群人還不動,便打了個哈欠道:“時間不多哦,你們趕快。”
游赤看向她,“你可知道打開秘境的辦法?”
阿羅笑了起來,“我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訴你們啊,上古秘境,向來都是憑本事進入的。”
蛛王與蓬木不約而同将目光投向了游封。
如果秘境入口在這兒的話,游封是曾經在此處待的時間最長的人,他應當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