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已經是八月中旬了，暑假過了一大半。天氣越來越燥熱，人的心情也不禁随着這升高的溫度浮躁起來。

不過此時正是清晨時分，太陽還未升起，空氣中還是有點微涼的感覺。

“啪嗒，啪嗒！”佐為汲着一雙大大的木底拖鞋，沿着樓梯，慢慢的朝頂樓的天臺走去。

他最近心情不好，晚上也睡得不安穩，所以早早的就醒了。在醫院的病房裏，他也沒什麽誰懶覺的心思，醒過來之後，他就跟一直陪着他的藤原媽媽打了招呼，到外面透透氣去了。

天臺是他前不久剛發現的散心之地，站在那裏可以看到好遠的地方，所有的人都變成如螞蟻一般渺小，總覺得大半個東京都在自己的腳下了，這種仿佛可以俯視衆生的感覺，讓人看着看着，就可以忘掉很多的煩惱。

是的，佐為有煩惱，他最近真的覺得煩惱極了。因為他不能參加圍棋職業考試了。藤原爸爸已經鄭重地棋院打過申請，道過謙，他今年的職業考試旅程已經到此結束了。即使他現在身體已經基本恢複了健康，但是大家也不再同意讓他繼續參加考試了。

藤原爸爸說過，明年也可以考試，但是佐為知道，他也許沒有機會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自己的棋力參加考試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但是誰能保證他明年的身體會比現在更好呢，他這病大概是沒得治了，只會越來越壞，明年的狀況說不定還不如今年呢。唉~沒辦法，重生後能夠擁有一個身體就該知足了，真的不能強求什麽，參加職業考試什麽的，果然是他奢侈的妄想了。

但是真的很想和那些高手比賽，塔矢行洋，王新，還有很多很多他現在還叫不出名字的他國棋士。他真的很想要走到他們中間去，跟他們一起下棋，一起尋找圍棋的最強所在。那是他窮其一生都在追求的東西，神之一手，到底怎樣才能達到呢？

“咔嗒！”佐為佐為擰開帶着一點鏽跡的天臺門，初升的陽光透過開啓的門縫照了進來，微微有點刺眼，讓佐為不自覺的伸手擋在了自己的眼前。待讓眼睛稍微适應一點光線後，他才放下手，眯着眼，踩着兩級高高的臺階走了出去。

“誰！？”

佐為被這個聲音唬了一跳，腳步一頓，一只大拖鞋就從他腳上滑出去老遠。佐為扶着牆壁，尴尬的單腳站着，朝那個吓唬他的聲音源頭看去。

天臺上并不是佐為以為的那樣安靜，那裏已經有了兩個人。迎着光佐為也看不清兩人的長相，只隐約覺得是兩個高個子的男生，年紀應該不大。佐為心稍稍安定了一點，應該不是壞人。他們站在護欄的邊上，都驚訝的看着他，仿佛佐為的出現打擾了他們。

“對不起，我知不道這裏這麽早就有人了。”佐為對他們笑笑，“我只是想來看看風景，打擾你們了嗎？”

“沒有，我們已經聊完了，這邊風景不錯，我也常來的。”那個鳶紫色頭發的男孩已經走過來，幫佐為把拖鞋撿起來，放在他腳下，“怎麽沒有換個鞋子再上來，穿這個容易摔倒。”

“你認識我？”佐為被他熟稔的弄的微微一愣，自己貌似沒有見過他啊，這麽漂亮的男孩子，如果見過的話，自己一定會印象深刻的。

“呵呵，我知道你哦，藤原佐為。”幸村笑起來，“美子和純平他們總是跟我抱怨說，1605病房的漂亮小哥哥不肯跟他們玩，老是一個人玩黑白的圓石頭，呵呵，你是嗎？藤原佐為。”

“呃~”佐為突然卡殼了，這人說的美子和純平不會是前幾天來他病房，打翻了他棋盒的那幾個小朋友吧？

“想起來了嗎？”幸村看佐為的表情，就明白事情的大概了，“他們很喜歡你的，你不要老是一個人悶在病房裏，有空多陪他們玩玩吧，我可以在出院之前給你們畫一幅畫哦。呵呵~”

“哦，好！”佐為看着他燦爛的笑臉，不自覺的就應下了他的要求。等回過神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又有點懊惱，他居然因為這人笑容太好看了，就迷了眼了，感覺好丢人。

“太陽大起來了，小心中暑，我們下去吧。”幸村過來扶住佐為的手，又回頭對剛才跟他談話的人說道：“玄一郎，你回去了就告訴大家，我馬上就會回來了，你們要等着我。這次全國大賽我一定不會錯過的，冠軍是屬于我們立海大的！”

“是的，我會把你的意思轉達給他們的。幸村你自己也注意身體，社團我和柳會管好的，你放心吧。”

那人慢慢走過來，佐為才看清他的真相，皮膚略黑，緊抿的嘴唇和略顯棱角的五官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很嚴肅。看他一本正經應下同伴要求的樣子，佐為總覺得這人跟自己旁邊這個眉梢眼角都帶着微笑的男孩之間有種莫名和諧的氣氛。自己的出現貌似有點攪局的感覺，他今天果然是不該來天臺的吧。

“那個....我還想一個人在這裏呆一會兒，你們可以先回去的，不用管我。”佐為連連搖頭，拒絕了幸村要送自己回去的好意，“我再看看風景就回去。”等他們走了，天臺就是他一個人的了。

“我陪你啊，病房裏挺無聊的，我跟你聊聊天啊。”看真田離開了，幸村回過頭，像是根本就沒看懂佐為明顯的疏遠，仍是扶着他，走到天臺的護欄邊上，擡頭望向遠處的天空，“我有一段時間也常常一個人來這裏看風景，那時候只覺得這裏可以讓我平靜，讓我忘掉疾病。”

“你....你也身體不好嗎？”佐為有點疑惑的上下打量了幸村一番，問道，“你看起來很健康。”

“呵呵，因為我經過手術已經恢複了啊，我馬上就要回到我熟悉和喜愛的賽場上去了，想想真是有點興奮呢，呵呵~”

“恭喜你呢，身體恢複真是件令人開心的事情，還可以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很幸福呢。”佐為由衷的祝福着幸村，不過他轉而又想到了自己的病，不禁悲從中來了，“可是，我大概再做不了我喜歡的事情了，我身體不好，職業考試棄權了。”佐為心情低落的說道。

“可以等明年啊，明年不行就後年，你還這麽小，肯定可以考上的，不要氣餒。”幸村摸摸佐為的頭。他早就從八卦的護士們那裏聽說了佐為的事跡，對他的經歷完全是感同身受。想到自己曾經的痛苦和彷徨，他才會想要給這個孩子一點希望，讓他不要重蹈自己那時候的覆轍。

“但是我等不了了！”佐為看着幸村激動的說道，“我的病治不好了，我知道的。可是我想要下棋，一直一直的下棋，哪怕...哪怕死了，變成魂魄，我也想要下棋，圍棋就是我的生命啊，我是為棋而生的！”

幸村也愣住了，這句話好熟悉，他曾經也說過的，網球就是他的一切。但是當他發現自己再也不能打網球的時候，他有過的那種絕望，那種想要毀掉全世界的感覺。他真的可以理解佐為的感受，所有人的勸導都是虛空的，只有自己才能真的站起來，走出來。這條路他曾經走的艱難，如今他又看到別的人走了上去。

他微微嘆口氣，道：“養好身體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能因為一時的痛快就做出損害自己身體的事情，這樣不僅害了自己，也是讓身邊關心你的人更加傷心。”幸村勳勳的勸道，“在我生病住院之前，我一度想要隐瞞自己的病情，因為我不想離開賽場，但是當我真的撐不住暈倒在隊員們面前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做了自私的決定。他們擔心我，比我認為的還要多。我以為我不能倒下，但是，其實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們都已經慢慢成長起來了，他們也可以做我的支柱了。因為他們，我努力的配合治療，努力的複建，我想要回去和大家并肩作戰，這是我們約定好的。”

“那天你逃出醫院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的家人有多麽着急，他們着急的尋找你。圍棋是你的一切，但同時，你也是他們的一切，不要因為熱愛就忽略了家人的心情。而且圍棋不僅僅是職業考試，你想要下棋應該有很多方法的，不要太灰心了，多跟家人聊聊，出來散散步，心情會好很多的。我覺得圍棋很多時候也是一種心境吧，不愉快的心情是下不出好棋的，是嗎？小棋士。”幸村沖着佐為微微的笑道

“嗯。”佐為被幸村這番話驚呆了，真的是交淺言深，佐為原來覺得大家只是一個不相幹的病友而已，但是人家卻這麽關心他，關心他的家人。

是的，是他忽略了家人的感受，他現在不是無牽無挂的鬼魂了，他占了一個人的身體。在重生的初始，他也發誓要愛護家人的，但是他現在卻做了讓他們傷心的事情，佐為愧疚極了。想到每天陪着他的媽媽，每天有空就會來他病房跟他逗趣的爺爺，還有時常會買好吃的好玩的逗他開心的爸爸，佐為的眼淚就忍不住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要下棋了。我愛爸爸媽媽，愛爺爺，我不想讓他們傷心的，我做錯事了。”佐為哭泣道，也不知到底在跟誰道歉，總之他這段時間壓抑的痛苦仿佛都要哭出來一樣。

“別哭。”幸村見佐為哭起來了，也有點不知所措，他是情緒內斂的人，在自己最傷心的時候也不曾這樣大哭過。看到大哭的佐為，他也不知從何安慰起，只能将他抱在懷裏安慰，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病服胸口那片已經全被佐為的眼淚哭濕了，看來等會兒要費一番口舌跟成田護士解釋了。

“他們會原諒你的，他們愛你的。”幸村反複說着這一句話，知道佐為終于哭完了為止，他才松一口氣。

“謝謝你！”哭興過了，佐為揉着通紅的眼睛，又有點不好意思了，他居然抱着才認識不久的人大哭起來了。

“心裏舒服都了吧，哭出來就好了。”幸村笑指着自己被濡濕的衣襟，道，“不過我回去要被成田護士罵了。”

“對不起，我會跟成田護士說清楚的，都是我的錯。”佐為知道成田護士，她脾氣很不好，最讨厭病人弄壞醫院的弄西，弄髒也不行。

“我們回去吧，有點熱了。”幸村看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天臺的溫度有點熱，就提議道。

“嗯，回去了，我要回去跟媽媽說對不起。我想好了，雖然我不能考試了，但是等我身體再好一點，我還可以下棋，我不應該悲觀的。”佐為也笑起來。

他看着幸村沐浴再陽光中的側臉，覺得這個人真是漂亮的不似人間的。也許他真的是神安排來解救他的，真好，也許上天還沒有放棄他吧，所以他才能幸運地遇到這個人。

“嗯，走吧！”佐為一掃之前陰霾的心情，快樂的說道。從那天遇到死神和虛之後，他就開始各種不順利，受傷，棄考，養病，不能下棋，一樁樁，一件件不開心的事情接踵而來。但是今天他終于覺得自己解脫了，他看到了天使一樣的人，他還是有希望的，還是可以下棋的。

“到了，不要老是一個人悶着，下午我來找你，我帶你跟小美她們去玩。”幸村将佐為送到病房門口，道。

“好。”佐為笑意盈盈的應道。

跟幸村告別後，走進了自己的房間，佐為就看到爸爸和一個陌生的叔叔正在桌子旁邊專心的埋頭鼓搗什麽東西。

“爸爸？”佐為有點疑惑的叫了一聲，他今天不是應該在上班嗎，怎麽回來病房？

“佐為。”藤原爸爸轉頭看到兒子，高興的說道，“來，來，爸爸給你看個好東西，你以後一個人就不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