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商瞬吃過了飯又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公司經理給他發了例行彙報工作的郵件，裏面稱呼他為商總。
商瞬也是近兩年才把郵箱這個東西用順手的，之前經常把郵件發錯，專業的職場郵件用語也不太會使，不過好在他是老大，也沒人敢笑話他。
商瞬自己也知道之前做的有些事情翻出來少不得要被請進去找些話來說，這幾年他也一直在嘗試着帶着手底下這群人往正道上走，可總有些阻力。
許是眼睛幹澀，他閉上眼捏了捏眉心放松，自知沒什麽大文化，公司運營他不會，缺錢了他能找出來也就夠了，剩下的事情都放給職業經理人去做。看着郵件上的年中業績總結，什麽利潤率他也不太懂，就看到銀行賬上資金充足，回複了一個收到，遂又在沙發躺屍。
他的狗兒子平常自己在院子裏跑動，也不需要人來遛，小五六子到夜總會守場子去了，家裏就他一個人。
哦不對，商瞬突然坐起來，樓上還有個人。
商瞬慢慢悠悠從旋轉樓梯走上去，鸠占鵲巢的小孩在自己床上睡得正流口水，想必是傷口有些疼，開門聲音吵醒了熟睡中的孩子，對方翻了個身，然後痛得皺起了眉。
“哼，老子跟你差不多大的時候胳膊差點讓人削出骨頭來也沒這麽嬌氣。”
商瞬輕哼一聲，把床頭燈給小孩調暗，正準備走，聽見一聲啞啞的，
“為什麽救我。”
商瞬一看，原來是人醒了，臉蛋子紅撲撲的，埋了一半在被子裏。
就這一刻他突然想明白自己為什麽看着人有種說不清的感覺了，這小孩不就和自己當初把小土狗抱回來的時候那感覺一樣嘛。
“沒什麽，想救就救了呗。”
“我不信。”
小孩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一雙眼直直地看着商瞬，
“你愛信不信。”
商瞬才不想跟小屁孩多話，曲起手指在對方額頭上輕碰了一下，
“眼睛閉上睡覺。”他教訓道。
小孩這會兒應該好受多了，還有力氣貧嘴，
“你管我。”
“我還就管你了。”商瞬好氣又好笑，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對方，見小屁孩絲毫不怕自己，就壓低聲音恐吓，
“你是老子花錢買回來的，不聽話小心我把你扔了。”
“那你扔啊！”
“你以為我不敢…？！”
商瞬還想說什麽，電話突然響了，他瞪孩子一眼，又看了看屏幕，
“待會兒再收拾你。”
來電是陳景，他沒必要回避，就在小孩面前接通電話，
“喂。”
“忘了給你說，我在床腳給那個小孩留了藥，記得喂給他吃。”
商瞬擡眼一看，藥就放在床尾的腳凳上，兩人剛才還吹胡子瞪眼的鬧一通，這會兒商瞬只能認命似的下樓去倒水上來喂小孩吃藥。
他下樓那會兒小土狗又湊了上來，繞着商瞬的腳邊跑動，這麽一對比，樓下這個可比樓上那個讓商瞬順眼多了。
商瞬端水上樓，走到一半，心想這是什麽事啊，這世道做好事不留名還要受氣？要是樓上那個小屁孩再和自己嗆就立刻把他丢出去自生自滅。
商瞬站在門前，平息怒氣後才推門，準備進去。
小孩還在床上躺着，仔細一看怎麽找不着臉，倒是被子拱出一坨來，還一抽一抽的。
商瞬靠在門邊敲了敲門框。
指關節叩響門框的聲音停止的同時，被子裏鑽出個人來，一頭黑發蓬亂，臉上還挂着水漬，鼻尖通紅。
小孩正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呼吸，吸了吸鼻涕，梗着聲音問，
“你又來做什麽。”
原來是以為自己有事走開不會再進來了才躲在被子裏哭的。
商瞬裝作什麽都沒看到，自然地走進，
“吃藥。”
他先到床尾凳上把藥拿上，又來到床邊坐下，放好水杯後單手扣出兩粒消炎藥來放在手心。
“張嘴。”
商瞬把手湊近，小孩仰起頭來，等着商瞬把藥片倒進自己嘴裏，然後就着遞來的水杯，再咕嘟兩聲，把藥片吞了下去。
“我沒哭。”
小孩伸手抹了抹臉，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沒敢看商瞬。
“我沒說你哭了。”
商瞬把杯子放在床頭，抄着雙手地看着對方，嘴邊帶笑。
“錢我會還給你的。”
“行，我等着。”商瞬點了點頭。
五十萬對他來說不算什麽，這會兒看着床上的人嘟着嘴的倔強模樣又覺得可愛，便伸手去摸那頭頭發。
小孩這次沒動了，他不知道這個高大的男人有沒有看着自己哭，想來是沒有的吧，不然一定會嘲笑自己。
商瞬還不知道自己在小孩心裏是個睚眦必報的小人形象，只覺得這頭頭發的手感太好了，比樓下他的乖大兒都好。別看那是條黃毛土狗，被商瞬每天高級進口飼料喂着，皮毛油光水滑的，絕對是中華田園犬裏的美男子。
手底下那人沒反抗，商瞬摸着摸着就忘記了時間，反應過來時對方已經睡着了，還打起了小呼嚕。
“這小子。”
商瞬收了手起身，關燈出門。
下樓時，客廳落地窗外面的天空似黑未黑，夏至的前後那幾天，這座城市總是很晚才能完全入夜，殘存在這個時區的日光久久未能散去，倒給人一種天快亮的感覺。
商瞬把狗抱進懷裏，許是空調溫度太低了，他在沙發上縮成一團，聽着人為調低的電視背景音閉上了眼。
他向來睡眠不太好，容易驚醒，有個詞叫夜長夢多，用來形容他剛好。
商瞬猛然睜開眼，眼神清明以後看到電視上正在報時，時間是淩晨五點，倒早不晚的時候，天還是黑的。
空調因為長時間工作進入了休眠模式，醒來時一身都是黏膩的汗水，商瞬站起身來走到落地窗邊。整面透亮的玻璃左右各有一扇通風窗，商瞬站在風口上，有些無聊，摸了摸褲包又收回手，趴在欄杆上。他近些年已經不太抽煙了，早前在場子裏泡着浸淫了太多煙氣毒氣，他惜命，自己戒了。
夏天連半夜的風都不是涼的，還好能帶走汗氣，不至于渾身都粘粘乎乎不得勁。這扇窗外的景色商瞬已經很熟悉了，無數次夢見早些年打打殺殺的場景，在半夜驚醒的時候，窗外一塵不變的開闊景色讓人莫名心安。
卻總是覺得空蕩蕩的。
商瞬想着，偌大的花園裏綠草茂盛花香陣陣，還是缺點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