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孝子

湘弦匆匆進到內院,侍女嬉笑指路,說琴師在教姑娘彈琴。

湘弦掀簾一瞧,亭子裏頭姑娘正在調弦,琴師坐在一旁背譜子,時不時還要請教姑娘。

湘弦搖搖頭,真是作孽,姑娘教琴師彈琴呢。

湘弦道:“姑娘,席世子和金家姑娘的婚期定了。”

宛苑還沒說話,琴師連忙從一堆琴譜中拔丨出腦袋:“這麽快?”

宛苑拿戒尺敲敲桌子:“繼續。”

琴師長長嘆口氣,苦着臉繼續背譜子,還給湘弦擠眉弄眼。

救命啊!

他真背不下去了。

湘弦:“……噗呲……”

“郁夫人病重,本來只是氣血空虛,不知為何竟有沉疴之勢。席世子與郁家人商議,草草定下自己和席重羽的婚期,就在下月初十,為郁夫人沖喜。”

下個月初十,到現在不足一月。但嫁娶之物,都是早就備好的——嗯,原先預備來娶宛苑的。

宛苑聽她說完,讓湘弦去叫自己哥哥賀弩。

賀弩一直盯着席家,回話正好應和了她的猜測。

郁夫人不是病重,只是被人下了一點昏睡的藥罷了。

且這藥,是席世子親自去買的。

宛苑聽完一挑眉,頓覺槽點太多,都不知道從哪裏下口了。

她還以為是金靈均,沒想到是席秋舫這個大孝子啊。

賀弩:“席世子特意找了最好的藥堂,買了上好的藥,還再三詢問,會不會太傷身子。”

宛苑:“……真,真孝順?”

他可真是郁夫人的好大兒。

她問話的時候,把湘弦支開了,但沒避着孟濯纓,畢竟郁夫人發現的那姻緣牌,還是極擅臨摹的琴師親自出手,幫她刻的。

其字跡以假亂真,就連席秋舫自己見了,都分辨不出。

賀弩走後,琴師急忙放下琴譜:“姑娘,不如我去臨摹上幾百張畫像,扔的滿城都是,為姑娘出氣。”

宛苑無奈:“先生自己要跟我學琴,怎麽才背了兩日譜子,就不肯專心?”

孟濯纓信誓旦旦:“我不是偷懶,就是看不過那混賬行事,替姑娘打抱不平。”

他又問:“你找到林中小屋,早知道他們勾搭上了,為何默默把此事隐下,只捅給了郁夫人?何不宣揚出去,叫他們身敗名裂?”

宛苑淡淡道:“破甑不顧,外祖教導我,要磊落坦蕩,我暗中行小人之事,已經違背他老人家教導了。與這樣的爛人糾纏過久,自己也會成為他那樣的人,我不想這樣。若不是他數次想踩着我和外祖的名聲往上爬,退親之後,我是理都不願再理他的。”

孟濯纓狐疑的望着她。

這姑娘說的不算假話,她幼承庭訓,一旦認清席秋舫的真面目,是絕不再願意和他糾纏。

可她說的也不完全是真話。

孟濯纓摸摸下巴:“你就這麽算了?”

宛苑輕輕白他一眼,沒好氣道:“時機未到。”

哼,人生在世,誰還不能睚眦必報了?

何況,她數月的傷心眼淚,豈能白流!

孟濯纓大笑:“這才像話嘛,我看你是不肯吃虧的。”

宛苑笑了笑,突然又問:“難道你就不覺得,我太過刻薄孤寒?或者,覺得就是因為我性情這麽壞,所以未婚夫才不喜我?”

孟濯纓撓撓頭:“但錯的本來就是他。難道他在婚約期間,與別的女子勾勾搭搭,還是對的?只要刻意的貶低自己的未婚妻,就覺得自己勾三搭四的下賤言行特別有理?”

宛苑喃喃道:“但許多人都說,是我太過強勢,沒有哪個男子會喜歡……”

孟濯纓斬釘截鐵:“會給品行不端之人開脫的,自己必定就是這種人。宛姑娘,你不必理會這些閑言碎語。這世道難道反了?孰是孰非一目了然,難道只因你是女子,就要平白受這些腌臜污蔑不成?”

宛苑靜靜的望着琴師,沒再說話。

孟濯纓還在掏心掏肺的安慰小姑娘,勸她不必為流言煩心,卻沒發覺,這小姑娘早就沒聽了,神情舒展,目光一直輕柔的落在琴上。

宛苑不理會席秋舫,對方反倒找上門來了。

席秋舫以學生之名來拜會楊朝聞,楊朝聞大開中門,在正門外見客,連門都沒讓他進。

席秋舫在草席上跪倒,再三叩謝楊老太傅的教導之恩。

“老太傅雖不是弟子恩師,但弟子承蒙老太傅教導,一日為師,終身不忘。學生将要成婚,雖則與宛家姑娘姻緣不成,但求老太傅不計前嫌,為弟子主婚。”

楊老太傅正色道:“我不曾收你入門,現如今只有鳳瀾一個入室弟子,你高堂父母尚在,自有人主婚,老夫不可越俎代庖。”

席秋舫仍道:“一言一行均可為師,何況我雖不曾拜師,卻在您廬中奉筆三年,雖未曾拜師,但有師徒之分。”

楊老太傅冷笑拂袖:“老夫最好為人師,你若說一言一行均可為師,那滿京城的官兒都在老夫的鴻廬聽過書,難道都是我的學生?”

席秋舫再三叩拜:“不敢恬稱是老太傅的弟子,是學生仰慕老太傅。您不願主婚,是還在怪罪學生先前退婚嗎?”

既要退親,光明正大便是,還要來做這一出,用名聲綁架他這個老東西去主婚?

好大的臉啊!

何況,一個正常的外祖父,會去給自己外孫女的前未婚夫主婚嗎?就因他楊朝聞名聲在外,就要被所謂的“清名”所累?

楊老太傅緩緩起身,口中道:“嫁娶之事,最講究的是你情我願,哪有什麽怪罪不怪罪?只是老夫年老體衰,早不堪世事人心之變……”

話音越來越弱,緩緩後仰,須臾微微閉目,正好靠在趕來的宛苑懷中。

時機正好。

湘弦:“席世子,您又把老太傅氣暈了!快請大夫。”

宛苑:“……”幹得漂亮!

宛苑輕輕擦了擦面上的淚珠(?),喝住湘弦:“快別胡說了,外祖父這些日子已經大好,只是和席世子說了幾句話,恰好暈了而已,怎麽能就是席世子氣暈的呢?先去請大夫來,席世子,您請回吧。”

席秋舫:“……”

都說到這份上了,還叫不是他氣暈的?

席秋舫見大夫過來,只得先告辭。只是離去前,看着宛苑輕柔的面容,不是不傷情的。

到現在宛苑都不敢看自己一眼,或許對世上任何人來說,痛失所愛,都是永遠的傷痛吧。

席秋舫由衷道:“宛姑娘,自此後,你我一別兩寬,我也将成為有婦之夫,姑娘今後且得克制,也祝願你日後能尋到只屬于你一個人的如意郎君。”

宛苑愣了一下,席秋舫已經走了。

等反應過來,她都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

克制?她要克制什麽?克制對他的情意嗎?

可恨當時人多口雜,她就沒當場罵回去!

宛苑閉了閉眼,招招手。

孟濯纓立時懂了,又要幹壞事了,輕輕附耳過去。

宛苑道:“席世子有位小表妹,自幼養在郁夫人身邊。既然席世子成親,她自然要來賀喜,席世子少不得寫一封親筆信,請她來喝喜酒吧?”

孟濯纓連連颔首:“席世子的親筆信,這個可以有。”

幹完壞事,她還是氣不順。

外公叫她不要和小人計較,她都已經說服自己,放寬心,不和小人争短長了,可這小人還總是要在自己面前上蹿下跳!

還說什麽“克制”?

宛苑:“臭雞蛋爛老鼠!”

她一時哽住,不知道還能罵點什麽解氣。

孟濯纓:“混賬王八羔子,泥坑裏的耗子,灰堆裏的蟲……”

一連過去半盞茶功夫,孟濯纓都沒帶重樣的。

宛苑真心佩服:“先生好口才!”

孟濯纓寥寥幾筆,畫了一個酷似席秋舫的豬頭,貼在箭靶上,給宛苑充當箭童。

“來,宛姑娘,練練箭法。”

宛苑猶豫了一下:“如此行事,不太妥當吧?”

手中的箭卻半點沒猶豫,刷刷刷一連三箭,正中畫像額頭。

她自幼騎射詩書,全是楊老親自教導,還沒有拿不出手的。一旦開了弓,心情大妙,好像五六歲的時候,偷偷跟着湘弦跑出去玩了泥巴,一連十幾箭,把畫像圍成了刺猬,好生暢快。

尤其……

孟濯纓:“好箭!”

“宛姑娘這一箭中了鼻子,妙啊!”

“宛姑娘巾帼不讓須眉,一箭正中那混賬王八的臭嘴巴子!”

……

總之,幹壞事還有人誇,雖然不怎麽道德,但是真的開心。

孟濯纓正真情實感誇着,突然宛苑手一抖,一箭射到旁邊的假山上。

楊朝聞一身短打,捋着胡須精神抖擻出來:“讓老夫也來射幾箭。”

說着已經走到箭靶旁邊,等看見畫像,還有上面寫的“席豬頭”,胡子都快氣飛了。

“宛折柔!你這小混賬,從哪裏學的混賬把戲?”

宛苑和孟濯纓排排跪下,不敢吱聲。

楊朝聞訓斥道:“你與席秋舫退了親,現如今他和你還有關系嗎?”

宛苑連忙搖頭。

楊朝聞:“說話!”

宛苑一縮腦袋:“沒,沒關系了。”

像個可憐巴巴的小鹌鹑。

孟濯纓看的一樂,噗的一笑。

楊朝聞更怒了:“你還笑?”

孟濯纓連忙狡辯:“沒笑,老太傅聽我解釋,其實姑娘是想練箭,不知道從哪裏飛來一幅畫,就這麽啪!黏在了箭靶子上,和我們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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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專幹好事二人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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