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成親(二)

三日前,孟濯纓才從楊府搬出來,挪到榮黛的莊子裏“待嫁”。

今日一大早,他被榮黛薅起來,婆子侍女洗洗刷刷,上上下下連一根頭發絲兒都熏的香噴噴的,又塗脂抹粉,一番打扮。

榮黛比自己的事還在意,連換了三個玉冠,都不滿意,叫人再去庫房裏取。

孟濯纓昏昏欲睡:“榮姑娘,榮家主,您快饒了我吧,這個青碧色就不錯,宛姑娘也喜歡青色。”

榮黛苦口婆心的交代他:“可不能馬虎。兄弟,今後你做人贅婿,那是要以色侍人的。你瞧瞧你,柔弱不能自理,彈琴不會彈琴,除了這張好看的臉蛋兒,還有什麽?”

說罷,親自上手,又給他貼了兩個面靥。

吉時一到,楊家的四擡大轎準時落在門外,榮黛稱自己是新郎官的姐妹,親手扶他上轎,末了少不得感性垂淚:

“你既然是我府上嫁出去,雖說我和柔兒更親近,但我也算你半個娘家人。今後她欺負你了,你只管來找我。”

“我當然不會替你主持公道,但會勸她對你好一點點。”

這一番話說的,榮黛姑娘的親疏可分明了。

說罷,還塞給孟濯纓一個小院的地契做陪嫁。

女方迎親的阿兄是秦鳳瀾,他騎在馬上,乖乖跟在主事的賀弩身邊,也沒有吵鬧。宛家那些堂兄弟,宛苑是一個也沒用。

秦鳳瀾接孟濯纓上轎,跟着官媒說了幾句喜話,把玉盒交給他:“新郎官,上花轎,榮華富貴百世昌。”

孟濯纓坐在紅彤彤的轎中,摩挲冰涼的玉盒,打開一看,裏面是一捧下轎時用來辟邪的青豆。

豆子只是尋常物,玉盒的質地卻不凡。

到此時此刻,孟濯纓竟有些緊張,似乎不是去陪這姑娘做一場戲,而是真的要“嫁”了。

他拍拍腦門,龇牙嘆了口氣。

禮成之後,孟濯纓被送入洞房,過了小一刻鐘,宛苑才從外面進來,不等掀蓋頭,就往他嘴裏塞了一個油果子。

孟濯纓剛要吃,官媒和喜婆異口同聲的阻攔:“要不得啊!快吐出來。”

“入贅的女婿和出嫁的娘子那是一樣的,主家沒動,您可不能吃。要是越俎代庖,主家是要倒黴三年的。”

孟濯纓忙用帕子接着,吐了出來。

宛苑一挑眉,笑嘻嘻的在他耳邊輕聲道:“喜婆規矩多,胡說八道你也信?餓壞了吧?”

孟濯纓沒出聲。

胡說八道也該信,他是想替小姑娘擋去不應有的麻煩,才會坐在這裏,哪舍得她“倒黴三年”?

宛苑挑了蓋頭,又依着規矩喝了合卺酒,夫妻結發,禮成之後,迫不及待的問:“現在總能吃了吧?”

喜婆笑道:“娘子真會疼人。您這夫婿好樣貌,堂堂八尺男兒,一天不吃哪裏就餓壞了他去?”

宛苑心說,你們哪裏知道他啊?就是因身子不好吐了血,才被她撿回家來做了贅婿。

官媒人把餃子端過來:“新郎官吃餃子。”

孟濯纓咬了一口,發現是生的。

又聽人問:“生不生?”

孟濯纓:……

講道理,這話不應該問他吧?

半個時辰後,宛苑才懶洋洋的靠在床榻上,眼皮子都快黏糊到一起了。

“還說是招贅,一切禮儀從簡,竟還有這麽多事。要是真的嫁人,不是要折騰到天亮?”

孟濯纓笑笑,替她解頭上的喜冠。

宛苑突然推了推他:“你身子弱,先去睡吧。”

孟濯纓道:“我叫湘弦進來,替你卸妝。”

宛苑輕輕應了一聲,人卻沒動,已經睡熟了。

孟濯纓哭笑不得,屋裏暖籠熱的厲害,也不用蓋被子,他索性先去洗漱,換下累贅的喜服。剛收拾好,宛苑冷不丁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宛苑含含糊糊:“還有件要緊事沒做。”

說完,一彎腰,從床側櫃子裏摸出一個八寶箱。

“外公給了我好多好東西,說我成家才能看。”

孟濯纓:……

酣睡夢中驚坐起,原來是要把錢數。

楊朝聞只這一個外孫女,又與女兒漸行漸遠,自是把什麽好東西都給了她。不多時,湘弦進來卸妝,把今日的禮單也拿來,孟濯纓撥了一會兒算盤,開心的在床上滾了一圈,才心滿意足的去沐浴。

孟濯纓不算太困,拿了一冊書随便翻看,等的昏昏欲睡,身邊一沉,聞到一股清冷的梅香,宛苑已湊到他身邊,還壓到了他頭發。

宛苑問:“你睡不着啊?我也精神了,我們一起幹點壞事怎麽樣?”

孟濯纓慢吞吞的吐字:“什麽壞事,非要我們兩個人一起幹?”

宛苑晃晃他胳膊:“你來不來嘛?”

孟濯纓咽了咽口水。

一刻鐘後,孟濯纓蒙着黑紗負手而立,賀弩将長鞭摔的劈啪作響,宛苑一身墨黑披風坐在中間的椅子上,活像兇神惡煞的土匪頭子。

土匪一號賀弩:“我們主子親自來問你,你要再敢隐瞞,休怪我不懂得憐香惜玉。”

孟濯纓跟着點頭:“我們主子可是很兇的,三歲就會喝人血了。”

宛苑:……

芳竹聽着鞭子聲,吓的一哆嗦,連忙道:“您想知道什麽,您倒是問啊!”

宛苑輕哼一聲:“我想知道什麽,你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自己該交代什麽?”

芳竹很快就招了。

“我自幼年就在榮王殿下身邊服侍,可以說是和殿下一起長大。十幾歲就被殿下收房了,但殿下懼怕王妃,連個通房的名頭都不敢給我。我一向不清不楚的在書房裏服侍,十幾年前,殿下離京辦差,認識了一個舞姬,名叫隋瑤。”

“尋常女子,殿下過幾日,也就厭倦了,給點錢財打發。但這個隋瑤是個狐貍精,迷的殿下神魂颠倒,偷偷帶回京城,又怕王妃知道,就養在外面莊子上,讓我照顧。”

“後來,隋瑤有了身孕。”

宛苑尋思,榮王府上一直沒有子嗣,這個孩子應當很寶貝。

芳竹也是這麽想的,可誰知道,榮王知道隋瑤有孕後,就一次也沒來看過她了。

“隋瑤越來越沉靜,到臨産前,好幾天都不說一句話。我一開始看不慣她,後來開始怵她,還有點怕她。那天她發動以後,突然把我叫到床邊,給了我一大筆銀票。”

賀弩問:“她給你錢做什麽?”

芳竹苦笑:“她說,王爺不來看她,必定是王妃已經知道了。王爺懼怕王妃,未必願意保她,這個孩子也恐怕會遭毒手。叫我等孩子平安降生,立刻帶着孩子逃走,找個莊子躲起來,日後再去尋王爺認親。”

“我不敢做這些事啊,我怕王爺,也怕王妃,可她給的實在太多了!”

“那麽多錢,滿滿一匣子銀票啊!我就應了,等小姐一出生,我就抱着孩子,帶着銀票偷偷跑了。跑出去沒多久,莊子起了大火,半邊天都燒紅了。”

“我帶着孩子,在莊子裏躲了幾天,什麽消息也沒打聽到。我怕王妃找到我,就離開了京城。”

孟濯纓上前半步,眼睛一錯不錯的盯着她:“你說的都是實話?”

芳竹眼神躲閃:“是,是實話,大爺,我不敢說謊……”

孟濯纓冷笑:“還敢狡辯!你已經活夠了,是嗎?”

芳竹被他這雙眼睛盯住,不知為何,渾身哆嗦,害怕的要命,噗通跪了下來:“我記錯了,我……我當時太害怕了,跑啊跑啊,摔了,摔了一跤,我把孩子摔掉了。我怕孩子摔壞了,只好把她輕輕放在路邊,先帶着銀票走了。”

“呵,所以,你只拿走了銀票,把孩子扔在路邊,就跑了是嗎?”孟濯纓問。

芳竹悻悻的點點頭。

她要的就是銀子啊。

什麽小姐,剛出生的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養得活,她抱着她怎麽能跑得遠?

被王妃抓回去,她必死無疑。

“那位貴人找到我,想讓我去王爺的酒宴上,見王爺一面,告訴王爺,小姐的小腿肚上,有四個朱砂痣。”

宛苑問:“這是真的?”

芳竹篤定道:“是真的!當時隋瑤想給孩子做一個記號,就找到了這四個痣,非常好認。”

“那你可知道,你扔下的小姐現在何處?”

芳竹搖搖頭:“他只讓我說這幾句話,別的都沒告訴我。”

宛苑和孟濯纓對視一眼。

看來,她知道的就這麽多了。

孟濯纓擺擺手,扔給她一錠銀子:“滾吧,回院子裏原樣住着。若是席秋舫問起……”

芳竹連忙道:“什麽也沒發生!我一直呆在院子裏,哪裏也沒去,也沒見過什麽人。”

回去的路上,宛苑犯起困,呵欠連連:“原來和我沒什麽關系,我還以為他又想法子害我。早知道,也不管這事了。”

說話間,一頭砸在孟濯纓肩膀上,睡了。

翌日晌午,日光明媚,雀鳥在竹林間來回穿飛。

楊朝聞無奈道:“是叮囑你們不必早早來請安,但你們今日也起的太晚了吧?”

宛苑早膳就沒吃,舀了滿滿一勺焖飯往嘴裏塞,點頭如搗蒜。

孟濯纓連忙應答:“外公教訓的是。”

楊朝聞輕咳一聲,看着他:“她年幼貪玩,你比她年長,今後還要做她的賢內助,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貪玩。”

老太傅又咳了咳,聲音小的差點聽不見:“年輕人要知節制。”

宛苑根本沒聽清外公說了什麽,還在點頭:“外公說的是,我記住了。”

秦鳳瀾拿着小竹人:“噗嗤……”

楊朝聞也不好細說,譴責的瞪了孟濯纓一眼:“而且,怎能讓她餓成這樣?”

宛苑朝外公嘻嘻一笑,把糖糕轉到秦鳳瀾那邊:“師兄,你吃這個。”

秦鳳瀾“嗷嗚”塞進嘴裏,又湊到孟濯纓身邊:“你好勇敢,你娶了打人的壞媳婦。你媳婦打你沒有?你眼睛怎麽這麽青?是不是被媳婦打的?”

孟濯纓:……

護短的外公,只知道吃的“媳婦”,還有傻乎乎的“大舅子”,這個家還能不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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