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姑娘和小姑娘

第十八章大姑娘和小姑娘

我回到家,洗完澡坐在床上想着今天發生的種種,有好幾次都有了“他是不是喜歡我”的錯覺。但冷靜想想,八年前不喜歡,現在就更不可能了。

我媽的話還在腦子裏盤旋,的确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明明都快要抽離了,卻又一腳踏了回去,還越陷越深。

我打開櫃子,從一個生鏽上鎖的盒子裏拿出了那封信。

【To:許目遠】

信封有些泛黃,但這幾個字還清晰得很,抵擋住了歲月的侵蝕。

信裏的具體內容我已經記得不太真切了,當然,我也不可能再打開看一次了。

盒子外面的鎖不太好使了,我怕哪天親戚家的孩子過來掃蕩的時候把它翻出來,我便把信放進了包裏。

最萬全的辦法肯定是撕掉,不過都過了這麽久了,沒必要,當個時間的紀念品也好。

我又想起許目遠說他高中印象最深的柚子事件,而三年經歷了那麽多,我記憶最深的竟然是一件平平無奇的事。

那是高三的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周六晚上,雖說可以不上晚自習,但已是争分奪秒的關鍵時候,不少人還是會主動留下來在教室自習。

我和許目遠出去吃完燒烤順着香樟大道往教學樓走,兩旁的路燈已悉數亮起,他突然說想去打會兒球讓我先上去學習。

呼嘯的冷風肆虐着,我冷得直哆嗦卻還是和他一起去了室外籃球場。

也不知是誰打完球沒有把籃球還回體育器材室,許目遠撿起來就投了個三分,正中紅心。

“我是不是很厲害??”他驕傲地側過臉看向我,揚起腦袋得意洋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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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總是嘲笑他是“阻力隊員”,但他其實很有運動天賦,每次籃球賽都是最耀眼的那個。

拖他的福,我們班籃球賽永遠是觀衆最多的,不少文科班的女孩子組團過來看。

“對對對,你最厲害了。”我假裝不走心敷衍了一句。

實際心底想的卻是:他剛才跳起來投籃的樣子真好看啊。

我對籃球沒有一丁點兒興趣,男生們平時挂在嘴邊的NBA球星我也不知道幾個,卻總會在體育課路過球場的時候停下來看幾眼。

許目遠看我一個勁對着手哈氣來回摩擦生熱,冷得牙顫,便說:“太冷了,你先上去呗,我打會兒就去學習。”

“沒事,我就在這站着吧,休息一下。”

他見我沒有要走的意思,讓我等一下,飛奔去了校內小賣部買了瓶熱飲遞給我說:“拿着,捂手。”

我不記得我有沒有說謝謝了。

我們學校規定一年四季必須穿校服,冬天大家都是羽絨服棉襖外面套一件薄薄的校服跟個防塵罩一樣。

許目遠把外套和校服扔給我後便一個人在昏暗的球場上馳騁了。

我就站在一邊,放空腦子看着他。

明明什麽都沒有發生,我倆也沒有再說話,但我卻十分希望時間能夠永遠停在這一刻,不要再往前走了。

他打了一個多小時,我也就這麽看了一個多小時,中間有幾個高二的男生路過也加入了進來。

我便抱着一群人的衣服站在一旁,沒有出現小說的情節,籃球沒有砸向我。

之後我看時間住讀的人快要鎖教室門了,便上樓把他和我的東西都收拾好拿了下來。

周日上午是雷打不動的考試,一個晚上而已其實甚至都沒有必要把東西拿回去,許目遠回家也是不可能學習的。

果不其然,我把輕如鴻毛的書包和一包紙巾遞給他的時候,他嫌我多此一舉,但依舊說了謝謝。

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時隔八年多,那天晚上他在球場上的樣子依舊鮮明地印在我的腦海裏,時至今日也沒有褪色。

這天晚上,毫無疑問,許目遠又入了我的夢。

我夢到在多媒體教室,我彈着鋼琴,坐在第一排的少年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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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我昨天的行為讓我媽感受到了危機,周日上午我剛起來她就火急火燎把相親對象的微信推給了我,讓我先聊着看。

我立馬借口想練練琴,這時候選擇需要綁指甲的古筝,就沒辦法用手機了。

我飛奔到琴凳邊一屁股坐下,裝模作樣開始不緊不慢剪膠布。

“江語,你過來。”我的這點小心思當然逃不過我媽的火眼金睛,她瞪了我一眼,沉着聲音說。

我:“媽,現在是高雅藝術的時間,你想聽什麽,我給你彈!”

我媽:“得了吧,你多長時間沒碰了,能彈就有鬼了。”

我:“......”

此時一直沉默着看着早間新聞的我親愛的父親終于發話了:“她不想你老逼她幹什麽,我姑娘不結婚呆在我身邊,我養她一輩子都行!”

我爸出身農村,小時候窮困潦倒,曾經為了省下車錢,從鎮上走了一天一夜回家,結果在村口累暈了,還好被人救了。大學錄取通知書送到的時候,他還在割豬草。

四個孩子,大哥因為結婚家裏給不起彩禮錢,給還在初一的我爸丢下一句“喜子,我以後就不管你了”後,喝農藥走了了。

大姐結婚後被小姑子一群人欺負,也喝農藥了。

父母早亡,僅剩的一個哥哥早早出去工作供他上的大學。

編故事都很難編出這麽苦的了,大概也就餘華的《活着》能一較高下了。

但我爸他真的非常争氣,用知識徹底改變了命運,學習十分刻苦,那個條件下考上了名校,成了第一批鼓搗計算機編程的人。

白手起家,靠自己的雙手,走到了今天。

當年大學讀完,說可以去美國深造,但他想趕緊工作報答哥哥的恩情,放棄了。

我有時候會想,以我爸的聰明程度和努力,要是沒有被生活絆住腳,真的去了美國,肯定能過上比現在好上幾百倍的生活。

不過,那樣就碰不上我媽,也不會有我了。

我媽和我爸當過一段時間高中同學,當年沒啥交集,後來工作了才陰差陽錯走到了一起。

至于為什麽是一段時間呢?

因為我媽本來在“快班”,後來成績吊車尾被降級到“慢班”了。

過去這麽多年了,她還會為當年只考上專科,沒考上大學耿耿于懷。

而我媽的家庭又是另外一個波瀾壯闊的故事了。

他倆走過的路就是那個時代的縮影。

我一直說,等有機會了把他們的故事寫成小說,茅盾文學獎勢在必得!

雖然我媽張羅着相親的事情,但和大多數父母相比已經好很多了,我外派回國前也從來沒提過這事兒。

我爸更是走在時代前列,開明得很,對我的要求只有“過得開心”而已,無條件支持我所有的決定,從未試圖幹涉一分一毫。

那是初一的某天放學回家,我爸在廚房做飯,到我上大學離開家之前,我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家裏的所有的家務都由我爸包攬了。

我跟他說我想學古筝,我爸想都沒想,答應了,周末就找好了老師,買了琴。

直到高二上學期,每個周日上午開車送我去學琴,在琴行樓下的彩票店等我下課。

我小時候學過跳舞,圍棋,畫畫,小提琴,都是心血來潮提一嘴,我父母就幫我去聯系,上過幾次課後發現果然沒意思或者不合适就算了。

特長這種東西,他們覺得完全無所謂,你想學就學,不想學周末在家快樂摸魚就行。

所以我過得這麽辛苦都是自找的。

“你養得起??”我媽聽聞我爸的一番豪言壯語,嫌棄得很,“別人是花錢,你姑娘是燒錢。”

我媽說得不無道理,我真的挺佩服他們的,到底是怎麽把我這個燒錢的主養大的?

換我來,除了搶銀行我想不到第二個辦法。

我爸正準備據理力争,我媽又加了一嘴:“加個微信聊聊天而已,人家那個條件,我估計也看不上她。”

“......”

我無語凝噎。

既然你都這麽覺得了,還費什麽勁??

到時候人家沒看上我,尴尬不尴尬??

我爸一聽她把自己的寶貝姑娘貶低了,不樂意了,板着臉說:“我姑娘這麽優秀,誰看不上??看上了我還不舍得呢。”

也不知道怎麽搞的,矛盾的重心轉移到他倆身上了,反倒沒我啥事兒了。

我乖乖閉嘴,遠離紛争,綁好指甲開始調音。

我媽:“你口氣不小啊,之前說我退休了給我每個月發工資,這時候又說養姑娘。”

我爸:“我在股市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也算有點心得了,給我的大姑娘和小姑娘發工資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爸一直把我媽叫做大姑娘,也是苦了他了,一輩子碰上這麽兩個不省事的“姑娘”。

我媽性格和我一模一樣,工作能力超絕但細節地方馬虎到令人發指。她也不認路,且什麽都想當然。

也不好說是我媽帶着我,還是我帶着我媽,我倆結伴去鄰省看我表姐。

第一天去省城住一天,我爸說要提前預訂賓館被她以沒必要拒絕了,結果去了到處都滿了,不得已在犄角旮旯找了個八十年代的招待所。

很那想象都二十一世紀了,接水還用的熱水瓶,牆是上白下綠,挂的裝飾畫是牡丹花開。

第二天在我爸的再三提醒下還是去錯了高鐵站,又颠簸了三個小時坐公交回去,給我折騰掉了一層皮。

沒有我爸,以我媽的生活能力實在難以生存下來。

當然我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所以我常常覺得許目遠和我爸是一樣的,我缺根筋的腦袋瓜子想不到的東西他都能一一安排得井井有條。

我爸樂意是因為我是他的寶貝姑娘,許目遠樂意我就不知道是為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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