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照耀千古,唯義氣二字

陸小鳳不說話，屋子裏一時間靜了下來，只剩下封梓低低的啜飲聲。山西雁的臉好像又有點發紅，苦笑着說：“只要你們一交手，無論誰勝誰敗，後果都不堪設想。霍師叔跟你本也是道義之交，這麽樣做又是何苦？”陸小鳳微笑：“現在我總算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要我，在日出之前，趕快離開這裏，讓他找不着我。”山西雁居然不說話了，不說話的意思就是默認。

丹鳳公主此時突然冷笑：“現在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約了這麽多人來，就是為了要逼他走，讓霍天青不戰而勝，否則你就要對付他，現在距離日出的時候已沒多久，他就算能擊退你們，等到日出時，也一樣沒力氣去跟霍天青交手。”她鐵青着臉，又冷笑着說：“這法子倒的确不錯。恐怕也只有你這樣的大俠才想得出來。”山西雁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突然仰面狂笑：“好，罵得好，只不過我山西雁雖然沒出息，這種事倒還做不出來！”

丹鳳公主步步緊逼：“哪種事你才做得出來，他若不願走，你怎麽辦？”山西雁霍然長身而起，大步走了出去，滿院子的人全都鴉雀無聲，他發亮的眼睛從這些人臉上一個個的掃過去忽然說道：“他若不走，你們怎麽辦？”賣包子的小販翻着白眼，冷冷道：“那還個簡單，他若不走，我就走。”山西雁又笑了，笑容中卻仿佛帶着種說不出的悲慘之意。慢慢的點了點頭，說：“好，你走，我也走，大家都走。”

賣包子的小販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妨先走一步？”他的手一翻，已抽出了柄解腕尖刀，突然反手一刀，刺向自己咽喉。他的出手不但穩，而且快，非常快，但卻還有人比他更快的。突聽“當”的一聲，火星四濺，他手的刀已斷成了兩載，樣東西随着折斷的刀尖掉在地上，竟是封梓手中酒杯的杯座。

剩下的酒盅還在他手裏，刀是鋼刀，杯子卻是瓷杯。能用瓷片擊斷鋼刀的人，天下只怕還沒有幾個。丹鳳公主忽然明白山西雁為什麽要這樣做了，霍天青根本就不是陸小鳳的敵手，別人雖不知道，山西雁卻很清楚。那賣包子的小販吃驚的看着手裏的半截斷刀，怔了很久，突然恨恨跺了跺腳，擡頭瞪着封梓，厲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陸小鳳笑了笑，談淡道：“先別問他什麽意思，我有句話要問你。”“什麽？”陸小鳳道：“我幾時說過我不走的？”

賣包子的小販怔住。陸小鳳懶洋洋的嘆了口氣：“打架本是件又傷神，又費力的事。我找個地方去睡覺多好，為什麽要跟別人打架。”賣包子的小販瞪着他，臉上的表情好像要哭，又好像要笑，忽然大聲說道：“好，陸小鳳果然是陸小鳳，從今天起，無論你要我幹什麽，我若皺一皺眉頭，我就是你孫子。”陸小鳳笑道：“你這樣的孫子我也不想要。只要我下次買包子時，你能算便宜點，就已經很夠朋友了。”

他随手抓起了挂在床頭的大紅披風，又順便喝了杯酒：“誰跟我到城外的又一村去吃趟大麻子炖的狗肉去？”花滿樓微笑道：“我。”封梓沒有說話，只是将杯中的酒一口飲盡，然後将已經沒了杯座的酒杯倒扣在桌上，撐着腦袋看着陸小鳳。樊大先生忽然敲了敲他的旱煙袋，說：“還有我。”簡二先生跟着說道：“有他就有我，我們一向是秤不離铊的。”

賣包子的小販立刻大聲說：“我也去。”簡二先生笑道：“你專賣打狗的肉包子，還敢去吃狗肉？你不怕那些大狗小狗的冤魂在你肚子裏作怪。”賣包子的小販瞪起了眼：“我連死都不怕，還伯什麽！”山西雁大笑：“好，你小子有種，大夥兒都一起去吃他娘的狗肉去。誰不去誰就是他娘的龜孫子！”花滿樓微笑着，緩緩說道：“看來好人還是可以做得的。”陸小鳳道：“偶爾做一次倒沒關系，常常做就不行了。”花滿樓忍不住開口問：“為什麽？”

陸小鳳故意板着臉，道：“好人不長命，這句話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他雖然板着臉，但眼睛裏卻似已有熱淚盈眶。丹鳳公主看着他們，忽然輕輕嘆了口氣，輕輕的喃喃自語：“誰說好人做不得，誰就是他娘的龜孫子。”

狗肉已經買完了，不過沒有關系。衆人要吃的本就不是狗肉而是那種比狗肉更能令人全身都發熱的熱情。

日出的時候，還有人用快馬追上了他們，送來一封霍青天的信：“朝朝有日出，今日之約，又何妨改為明日，朝朝有明日，明日之約，又何妨改為明日之明日。人不負我，我又怎能負人？金鵬舊債，随時可清，公主再來時，即弟遠游日也。盛極一時之寶氣珠光，已成明日之黃花，是以照耀千古者，惟義氣兩字而已。天青再拜。”就憑這封信，已足下酒百鬥，沉醉三日。何況還有那連暴雨都澆不冷的情。

暴雨。雨正午才開始下的，正午時人已醉了，不醉無歸，醉了才走的。陸小鳳将醉未醉，似醉非醉，仿佛連他自己都已分不清自已是醉是醒？正面對着窗外的傾盆大雨呆呆的出神。丹鳳公主看着他，忽然開口：“你若走，那些人難道真的全都會死在那裏？”陸小鳳沉默着，過了很久，才緩緩說道：“你懂不懂得‘有所不為，有所必為’這兩句話的意思？”“我當然懂，這意思就是說，有些事你若是認為不該去做，無論別人怎麽樣威逼利誘，甚至用刀子架在你脖子上，你也絕不會去做。若是你認為應該去做的事，就真要你抛頭顱，灑熱血，你也非去做不可。”

陸小鳳點了點頭：“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會有人題身吞炭，舍命全義，也有人拿八十二斤重的大鐵推，搏殺暴君。”丹鳳公主搶着說：“也正因如此，所以霍天青才會以死報答閻鐵珊，山西雁和那些賣包子饅頭的，才會不惜為霍天青賣命。”“不管他們是幹什麽的，只要能做到這兩句話，就已不負俠義二字。”丹鳳公主輕輕嘆息：“可是放眼天下，又有幾個人真能不負這俠義二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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