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3章

暑假過後,喬鏡如期升入了大三。

相比起之前,大三的課業就要少很多了。但這也是分專業的,在喬鏡看到隔壁醫學生們這個學期的課表之後,他不由得深深慶幸起來:

自己這個專業,轉得實在是太及時了!

他現在的專業學生人數要比之前多上一倍不止,而且其中不少都和章書旗一樣,等畢業後有出國繼續深造的打算。之前給喬鏡送教材的班長,一位高高壯壯的東北漢子,還很好奇地問過他将來打算做什麽。

畢竟在當下,大學轉專業對于學生來說實在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更何況喬鏡轉來的還是京洛大學的扛把子院系,由那位聞名全校的左向庭左院長親自批準申請。

因此,不少人都對喬鏡十分好奇,班長只能算他們其中之一。

喬鏡已經忘了當時自己是怎麽回答對方的了,大約是班長試探性地問他是不是也想出國,他便胡亂點了點頭應付過去。但不知道為什麽,班長卻似乎覺得喬鏡和他是“同道中人”,經常會在上課時跟他坐在一起,聊關于未來的暢想。

……當然,只是他單方面的聊,喬鏡默默地坐在座位上聽。

他發現自己對于應付這種自來熟竟然都漸漸開始熟練了,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壞事,

但是像班長這樣熱心腸又大大咧咧的人,基本上誰也不可能讨厭的起來,喬鏡也只是出于社恐單純覺得有點不自在而已。

“其實喬鏡,”開學幾天後的一次課間,班長忽然嚴肅起來,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喬鏡,但最後還是問出了口,“在暑假之前,我們就在街上見過一次。”

喬鏡沒說話,但他默默回想了一遍,覺得自己實在沒有任何印象。

明明在這個男性身高普遍一米六的年代,班長這種一米八的壯漢應該讓他記憶很深刻才對,但喬鏡的的确确是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麽地方和對方有過接觸了。

他甚至連上街的次數都少得可憐。

“就是那次在面攤上,”班長提醒他,“你和一個小丫頭,還有一個小乞丐,記得嗎?”

這個當然記得。

見喬鏡終于點頭,班長便繼續說道:“其實當時你們的對話我也聽見了,那個小乞丐我也見過幾次,”他頓了頓,微微皺眉,“說實話,給我留下的印象不太好,是個鬼精又狡猾的小賊。你真的覺得,他這種孩子也能夠讀書識字嗎?就算他上了學,懂了知識,能對這個社會有什麽貢獻?”

班長是個很典型的憤青,既愛國,卻又對這個世道非常失望,因此整個人都處在一種非常矛盾的狀态中,時而當衆和某些崇洋媚外的同學激烈辯論,時而又在聽到這些言論時一言不發,表情郁郁。

但不知道為什麽,冥冥之中,他總有種感覺:

自己或許可以從喬鏡身上找到答案。

這個念頭,就是在班長無意間聽到喬鏡對乞兒說的那番話後從腦袋裏誕生的,因此他也遵循本心,在開學後嘗試着和對方接觸。

但是喬鏡實在是太寡言了……班長每天和他呆在一起的時間至少有三四個小時,除了“嗯”和搖頭點頭外,能聽到對方說十句話都算是破天荒的事情。

沒辦法,他也只能主動出擊,直接問了。

但沒想到,喬鏡卻沖他搖了搖頭,很坦然地說:

“我也不知道。”

“什麽?”班長驚訝道,“那你為什麽還要讓他來找你?”

喬鏡給出了和之前告訴胭脂時一模一樣的回答。

聞言,班長沉默了。

“我本以為……”他深深嘆了一口氣,倒在座位上,表情很是頹喪,“算了,當我沒問吧。等畢業之後我就去留學,或許會回來,或許……”

他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喬鏡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問道:“是不是想問我,這個國家還有沒有希望?”

班長霍然睜眼,大概是驚訝于喬鏡竟然會主動問問題。但聽到這句話後,他只是苦澀一笑:“我還沒傻到這種地步。這種問題的答案,誰能确定呢?”

喬鏡:“我能。”

班長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喬鏡,黑發青年臉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平靜,但卻莫名給人一種篤定的力量,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哪怕那再荒謬、再天真,對于他來說,似乎也都是一種已成既定的現實。

“那,”他很緩慢地問道,語氣竟不由得帶上了一絲小心翼翼,“你告訴我,你覺得這個國家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的?”

喬鏡想了一會兒。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穿越前那次航空航天博覽會的開幕式,那些嘶聲力竭歡呼的觀衆們,激動到無法呼吸的外國來賓,和呼嘯着劃破長空,翺翔在碧藍蒼穹之上的銀色戰機。

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去描述這副場景,因為再多的詞彙在這樣震撼人心的畫面面前,都是蒼白無力的。

最後,喬鏡只能這樣對班長說道:

“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好上一百倍。”

班長和一臉認真的喬鏡對視片刻,一時失笑。

“好上百倍嗎,”他雙手背在腦後,望着頭頂教室的天花板,有些出神地喃喃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雖然班長并未肯定喬鏡這樣過于樂觀的預測,但在這之後,這個東北漢子就像是久旱逢甘露的秧苗,一下午都精神奕奕的,心情是肉眼可見的飛揚。

放學後,喬鏡木着一張臉,被他大大咧咧地摟着肩一起走出了校園。

幸好,他們的家在不同的方向。

“明天見啊喬同學!”

班長站在路的另一端朝他使勁揮手,臉上的笑容比路邊盛放的野菊花還燦爛。

喬鏡:“……明天見。”

然後他飛快地轉過身,長籲了一口氣。

終于擺脫了。

但走在路上,喬鏡看着路邊和往常一般無二的景色,心中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預感。

——就好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非同尋常的事情一樣。

而當他走到家門口,看到那個正被胭脂翻大白眼的乞丐少年時,喬鏡就知道,自己的預感成真了。

要說不高興,肯定是不可能的。

“你來了?”

少年默不作聲地盯着喬鏡,沒有立刻回答。

大概是怕他再說出什麽氣死人不償命的話,旁邊的胭脂立刻道:“既然來了,就代表你同意讓先生當你的老師了,最起碼的尊師重道,你不會沒聽過吧?”

少年冷哼一聲:“這還不用你提醒我。”

喬鏡本想說那先進去吧,打算讓少年先洗個澡換身幹淨衣服,沒想到下一秒,少年的動作就把在場兩個人全都震的目瞪口呆——

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喬鏡面前,“咚咚咚”響亮地磕了三個響頭,甚至連額頭都被地面撞破了也依舊是一臉混不在意的表情,還非常中氣十足地扯着嗓子喊道:“師父好!徒兒見過師父!”

喬鏡:“…………”

胭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死死地盯着這個奸詐的小叫花子,恨不得用視線把少年的背影給戳出幾個洞來——是了!先生都教她這麽些日子了,她居然還沒正兒八經地拜過師,結果竟然被這個小混蛋給占了便宜!

說時遲那時快,還不等喬鏡反應過來,她也咚的一聲跪下了,恭恭敬敬地給喬鏡磕了三個響頭:

“師父在上,請受大弟子一禮!”

她把“大弟子”三個字咬的很重,像是故意要與旁邊的少年較勁似的。

少年氣道:“我拜師,你來湊什麽熱鬧?”

胭脂怒道:“你想拜師,先生還不一定收呢!好好的一上來就磕頭,你打的就是讓先生心軟非得收下你不可的主意吧?”

正當兩人又開始吵得不可開交時,後面傳來了景星闌的聲音:“這是在幹什麽呢?”

喬鏡立馬扭過頭去,一臉求救地望着他。

景星闌走到他身邊,掃了一眼便大致明白了狀況,因為之前喬鏡就跟他簡單講過這個乞兒的事情,還說如果他來就把院子裏的雜物清理一下,把那面外牆拆掉再建一間偏房讓他住。

景星闌當時就同意了。

如今見到這樣讓喬鏡焦頭爛額的一幕,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先是一手拉一個,把跪在地上的兩個孩子都拉了起來,然後道:“有什麽事先進去再說,別都杵在門口。”

少年看了他一眼,臉上又恢複了那副欠打的桀骜不馴:“你誰啊?……哎呦!”

胭脂揮起拳頭,狠狠在他後腦勺上來了一下,接着壓低聲音對他說了兩句,少年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精彩,震驚的目光不住地在景星闌和喬鏡兩人之間打轉,把喬鏡看得都一臉莫名。

但少年畢竟在大街上流浪這麽多年,也算是變相的見多識廣了。在短暫的震驚後,他很快就恢複了正常,還一本正經地抱拳朝景星闌道:“師爹好……哎呦,怎麽又打我?這不是你說的嗎!”

胭脂氣的恨不得把這蠢小子給生吃了。

景星闌用餘光瞥了一眼喬鏡臉上的表情,很顯然青年并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只是當做了不懂事小孩子的口誤而已。他嘆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麽,既覺得慶幸,又有幾分遺憾。

“還是叫師公吧。”他說。

等四人進了屋,少年被他們趕去洗澡,喬鏡才有空閑問景星闌:“為什麽讓他叫你師公?”

他的語氣是純粹的疑惑,因為按理說,師公指的應該是師父的師父。但喬鏡無論怎麽思考,都覺得景星闌不可能是想要平白占他便宜。

因此,他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景星闌揮了揮手中的鍋鏟:“因為符合身份。”

喬鏡愣了一下,随即沉默了。

好吧。

……他都忘了,師公也是能用來稱呼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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