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看過我演的戲嗎?”

蔣甚被噎了一下,發覺陸霄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可實在太突然了,幻想了這麽多年的清純妹妹一朝變成男人,任誰都會覺得幻滅。

對此,蔣甚有點消化不良,并沒有把容鶴和陸霄遠那個中學時代的白月光畫等號。

他捏着眉心坐到陸霄遠對面,半晌眯起眼道:“不過憑我直覺,你跟那個名字都沒聽過的小演員其實是假戀愛吧?”

陸霄遠翻動雜志的手頓住,褐色的眼珠微擡,再次看向蔣甚。

蔣甚被陸霄遠的目光看得渾身發毛,就在他開始懷疑自己猜錯了的時候,陸霄遠輕輕“嗯”了一聲。

蔣甚:“……”

蔣甚是他的師兄兼好友,既然已經猜到了,他也就沒必要隐瞞。

蔣甚感嘆陸霄遠壯士斷腕的決心,也不得不承認,陸霄遠這步驚天動地的棋,在扭轉風評和擋雷方面是真的挺管用,畢竟只有德藝雙馨的藝人才能走得更遠。

他原本還想多問幾句,但陸霄遠似乎不願意多說,對雜志的興趣顯然要比對他這個活人大。

蔣甚覺得沒趣,兀自刷了會兒朋友圈,看到顏骁幾個小時前發的自拍,地點是化妝間,身後的大門外站着個人,挺眼熟的。

蔣甚放大圖片,發現正是容鶴。

“哎喲巧了,這不是你那個營業CP嗎?臉長得倒是真不錯。”

陸霄遠的注意力終于從雜志中抽離出來。

蔣甚将手機豎到陸霄遠面前:“你看看。”

一方亮白的屏幕上,容鶴正歪着頭,和身邊背對鏡頭的男人有說有笑。

陸霄遠的目光從他彎起的眉眼劃過,落在了他頰邊的兩個梨渦上,微微蹙眉。

除了那次在火鍋店,他一時沖動把容鶴吓到落荒而逃,容鶴于他始終是一副恬淡的模樣,姿态不高不低,關系不遠不近。

這還是自重逢以來,陸霄遠第一次見到容鶴露出如此開懷的笑容。

鮮活得像個少年。

盡管這樣的笑,曾經每天都在他眼前綻放。

容鶴見到陸霄遠的時候,正在馮子翊的保姆車上和他一起吃晚飯。

陸霄遠戴着副墨鏡,就站在車門外,像一尊會發光的高冷雕塑,片場的人都在用目光對他進行頂禮膜拜。

容鶴像個彈簧一樣猛地直起身,匆忙咽下最後一口飯菜,扔掉筷子下了車。

馮子翊眉梢挑動,啧啧兩聲道:“瞧把咱們小鳥兒給激動的,見到親愛的男朋友也不至于這樣吧。”

陸霄遠聞言,沖車裏的馮子翊點頭致意了一下。初次見面的兩人無聲又友善地打了個招呼。

容鶴沒注意他倆的眼神交流,站在陸霄遠面前仰頭驚訝道:“你怎麽來了?”

“路過,聽人說你在這裏,順便過來帶你回家。”陸霄遠看着身着單衣的容鶴,盯着他泛紅的鼻尖道,“先把外套穿上。”

“啊?”容鶴低頭看了眼自己。

此時日暮西沉,霞光滿天,氣溫早已跌破零度。但容鶴見到陸霄遠太過震驚,以至于在寒風中站了半天都沒感覺到冷。

容鶴動作太慢,像被凍傻了一樣,陸霄遠直接敲了敲車窗玻璃。

馮子翊的助理立刻把容鶴的羽絨服遞了出來,手有些顫抖,望着陸霄遠的眼神晶亮。她是陸霄遠的死忠粉絲,但礙于身份不能表現得太激動。

陸霄遠走近兩步,親手将羽絨服罩在了容鶴冰涼的身上,拉鏈一口氣拉到了最上端。

容鶴本就不大的臉瞬間埋了一半到衣領裏,只露出一雙黝黑漂亮的眼睛,和被北風吹亂的發頂。

他很領情地縮在衣領裏,眨眨眼,悶聲悶氣地說了句:“謝謝陸老師。”

兩人難得離這麽近。陸霄遠眼底仿佛有什麽融化了,微微波動。他伸手撩開容鶴額前紮着眼睛的一縷發絲,“嗯”了一聲。

躲在車裏圍觀小情侶談戀愛的馮子翊撓撓頭,不由得疑惑道:“叫‘老師’是什麽特殊情趣嗎?”

他嘟囔着,看向自己的助理,只見她雙手捂臉,唇邊露出姨母笑,眼中寫滿四個大字:嗑死我了。

陸霄遠是自駕來的。告別馮子翊後,容鶴跟着陸霄遠走到車旁,打算坐到後排去,但陸霄遠率先替他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他上車的時候,陸霄遠還用手擋在他頭頂上。

對于陸霄遠從頭到尾體貼的舉動,容鶴心中難免騷動,但理智告訴他,這是在公共場合演恩愛情侶的戲碼。

他也必須滴水不漏地接戲對戲,才能算作敬業。

從影視城到市區,很長一段路都是人跡罕至的郊外。

車內車外,寂靜如同周遭起伏的黛色山巒般連成一片。

車子行駛到比較嘈雜的馬路上的時候,容鶴清了清嗓子,道:“謝謝陸老師幫忙宣傳《心靈魔方》。”

“不用,舉手之勞。”陸霄遠表情依舊風輕雲淡,顯然沒把它當成個事。

容鶴有些失語。

陸霄遠這個轉發不僅把《心靈魔方》這個幾乎零宣傳的劇送上了熱議榜,就連荒草叢生的官博都漲了近十萬粉。不過,對于陸霄遠來說,也的确就是擡擡手指的小事。

陸霄遠問:“今天怎麽跑這麽遠來探班?”

容鶴說明了原因,包括觀摩顏影帝演戲,以及他收獲的五頁筆記。

陸霄遠點點頭,轉而又問:“你看過我演的戲嗎?”

容鶴一愣:“當然看過。”

陸霄遠演過的所有影視,哪怕只是友情出演,他都反複看過好多遍,但他還是刻意補充了一句:“陸老師的作品都很有知名度。”

陸霄遠目視前方道:“覺得怎麽樣。”

容鶴認真思忖片刻,道:“非常好。”

陸霄遠嘆了口氣:“那就是不太行了。”

容鶴被陸霄遠自嘲的語氣吓到了,張嘴“啊”了一聲。

陸霄遠道:“畢竟你給顏骁寫的影評可不止三個字。”

容鶴聞言,再度失語。

他以前剛入行的時候,的确很喜歡在微博給顏骁出演的影視寫評價,反正也沒幾個粉絲,發微博純屬自娛自樂。後來有了粉絲,他就開始謹言慎行,沒再寫過了。

那些影評都是他五六年前的微博,被一千多條微博壓在最底下。也不知道陸霄遠是怎麽知道的。

但他此刻沒工夫去糾結這個問題,因為,他好像傷害到陸霄遠的心情了。

天徹底暗了下去,華燈初上,城市流動的光打在陸霄遠臉際,被高挺的鼻梁分割出一道陰影,把情緒掩藏了起來,又露出了一點小端倪。

容鶴後背冒汗,短短半分鐘內,想了一萬個補救方法。

但最終,他還是選了最直接的那一個:“我回去就給陸老師寫影評,就從《改朝》開始。”

陸霄遠愣了一下,道:“你連《改朝》都看過?”

容鶴點點頭:“我還三刷了。”

《改朝》是陸霄遠剛火那會兒演的一部歷史電影,情節比較嚴肅,說難聽點就是枯燥無趣,不賣座,票房都是靠粉絲硬撐起來的,是陸霄遠所有作品當中熱度最低的一個。

但容鶴很喜歡。

尤其是電影快結尾的一幕——飾演年輕亡國皇帝的陸霄遠兩鬓愁白,病入膏肓地側卧在一葉孤舟上,枕着故鄉遠去的水,雙眼望着天空,輕輕哼着前朝童謠。把那種命如飄萍、身不由己又尚存一絲不甘的心理體現得淋漓盡致。

也是那部影片讓容鶴篤定,陸霄遠是天賦型的演員,演藝圈沒他不行。

車子路過一家街角的飯店,招牌上缤紛的霓虹一瞬照見了陸霄遠舒展的面容。

陸霄遠的心情肉眼可見的變好了。

容鶴松了口氣,臉上也泛起笑,目光卻不經意間落到了陸霄遠的手上,停了片刻。

他握住方向盤的十指修長有力,指節處的皮膚繃緊,泛起白色,帶動手背的青筋微微隆起。兩種顏色交織相撞,莫名有種扣人心弦的力量感。

他的手形很好,與他英俊的面容十分相稱,但倘若仔細看去,就能發現一些細小的繭子,以及年歲久遠的疤痕。

每一寸皮膚仿佛都在昭示着:他們分別後的頭幾年,陸霄遠過得很不好,他也永遠無從知曉。

容鶴唇邊的笑容淡了下去,偷看得很小心,連呼吸都變輕了。

他還記得張導生日那天,陸霄遠的手觸在他臉上,那種帶着點疼的剮蹭感,和他此刻心髒泛起的刺痛無限重疊。

等紅綠燈的時候,陸霄遠從旁邊拿出一副手套,戴在手上,重新握住方向盤的手稍稍用力了幾分。

一分鐘後,綠燈亮起,車子再度彙入車流,陸霄遠突然關了導航。

容鶴還以為陸霄遠記得路,結果一眨眼的工夫,陸霄遠就拐到了三個路線中最擁堵的一條路上。

容鶴想提醒也來不及了。

走這條路,運氣好也要堵上二十分鐘,并且毫無調頭餘地。

他看了眼身旁的陸霄遠,道:“陸老師,咱們走錯路了。”

陸霄遠道:“嗯,下次注意。”

說着向後靠在椅背上,身處此起彼伏的暴躁鳴笛中,依舊氣定神閑,完全沒有選錯路的煩躁,甚至還有一點詭異的愉快。

容鶴看在眼裏,覺得自己的眼睛可能出了點問題,這世上哪有人會喜歡堵車。

等通行的時間,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講了幾句話。十分鐘後,前方的車流紋絲未動。陸霄遠打開了車載音響。

在舒緩的音樂中,容鶴泛起了幾分睡意,但他又竭力控制着自己千萬別睡着,不然萬一在陸霄遠面前流口水了,他連地縫都沒得鑽。

掙紮中,容鶴突然被一個電話驚醒。

是秦逸風打來的,開口就是一聲親昵拉長版的“鶴兒”。

他一聽就知道,秦逸風來管他借游戲賬號了。

果然,秦逸風毫無誠意地“親親抱抱”了幾句,話鋒一轉,就變成“兄弟,號子借用一下,大恩不言謝”。

容鶴打電話的時候,陸霄遠靠在椅背上,狀似閉目養神,等他挂斷電話後才睜開眼,問:“喜歡的男生?”

正在給秦逸風發驗證碼的容鶴懵了一下,連忙否認:“是我朋友,找我借游戲賬號,不是喜歡的人……”

容鶴抿了抿唇,低聲道:“陸老師怎麽會這樣想?”

“你笑得很開心。”陸霄遠看向容鶴的側臉,“還有你三個月前發的出櫃微博,也會讓人有這方面的聯想。”

其實不怪陸霄遠有這種想法,就連好多網友都說,他那條微博是在暗示自己有了同性戀人,而三個月後,那個戀人被證實是陸霄遠。

“不是為了誰。”容鶴道,“當時有對手戲演員的團隊想拉我炒CP,我阻止不了,所以才情急之下發了微博。”

“營業CP也是宣傳的一種常見手段,反正都是演戲,還是說——”陸霄遠頓了頓,“你怕被喜歡的人誤會?”

容鶴內心輕顫,沒有說話。

沉默已然昭示了答案。

“看來你是單戀了。”陸霄遠道,“似乎不該說這個話題。”

“沒關系。”容鶴故作釋然的一笑,“反正我也沒有戀愛的打算。”

陸霄遠點點頭。

之後,再沒人說話。

今天運氣好,不到半小時,道路就暢通了。

車載音樂恰好跳到一首歡快的鋼琴曲,熱鬧的音符愈加反襯出兩人的無言。

行駛到寂靜無人的小路時,陸霄遠關掉音樂,突然問:“那如果有人追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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