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還有吻戲?”
陸霄遠口風實在太緊,最終,容鶴還是沒能問出有關那個“前輩”的半點蛛絲馬跡。
轉眼到了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容鶴受邀參加一個美妝品牌的新産品發布會,在此之前,他跟該品牌簽了合約,擔任新産品的聯合推廣大使之一。
由于會有直播環節和媒體拍攝,他要先去經紀公司做好造型,然後再和他的經紀人付苗一同趕赴會場。
早餐後,容鶴坐在沙發上記了幾遍等下發布會要說的話,然後打開手機叫車。
陸霄遠也沒有上樓,在落地窗前晃悠了一會兒,便端着杯水走到容鶴身後,問:“幾點走?”
容鶴回頭道:“我預約了一個小時後的車。”
陸霄遠挑起眉梢:“家裏有個免費司機,為什麽不用?”
容鶴第一反應是陸霄遠的司機老江,他搖搖頭:“你說老江嗎?現在叫他估計來不及了。”
陸霄遠沒說話,繼續看傻子一樣看着容鶴。
容鶴愣了幾秒,終于搞明白陸霄遠說的“免費司機”是誰。
“我公司還挺遠的。”
“天氣這麽好,在家閑着也是閑着。”
陸霄遠總是這麽神,一句話就能打消他所有的難為情。
他看了眼窗外的陽光,打開手機取消預約。
陸霄遠依舊站在容鶴身後,盯着他頭頂被陽光烤得蓬松柔軟的發旋,還有白皙溫潤的側臉,看出了幾分藏不住的少年感。
但那個曾像鳥兒般來去自由的少年還是變了。在他缺席的十一年裏,變得成熟,變得謹慎,變得有分寸,好像做什麽都是深思熟慮過的,說話也是,很多時候就連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都要斟酌好久。
大概是大律師家的小少爺被娛樂圈的深水大浪淹怕了,只能收起活潑的雙翅,貼着岸邊一步一個腳印地小心前行。
陸霄遠伸出手,掌心懸在容鶴發頂,半晌又收了回去。
下一秒,容鶴向後仰起腦袋,沖着身後的陸霄遠揮揮手機道:“取消成功了。”
兩小時後,陸霄遠準時把容鶴送到了公司。
容鶴戴好帽子下車,趴在車窗前小聲對陸霄遠道:“陸老師,你快走吧。”
陸霄遠一點都不急,手搭在方向盤上問:“這就揮之即去了嗎?”
容鶴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主要是這邊挺多人蹲點的,我怕有人看到你,給你造成麻煩。”
看着極力辯解的容鶴,陸霄遠勾起唇角:“我知道,跟你開玩笑的。”
陸霄遠很少笑,即便是笑,也大多時候都藏在眼底,很難見到這麽明顯的,是但凡他手上拿着相機,一定會按快門珍藏下來的稀有程度。
付苗這會兒正在開會,約的造型師在七樓化妝間。容鶴等電梯的時候,碰到了公司的一個副總。
容鶴最近發展勢頭好,是公司新晉潛力股,他看見容鶴,自然是一副笑臉相對的模樣,還主動和容鶴攀談了起來:“剛剛看你坐車來的,車不錯啊,終于舍得買車請司機啦?”
容鶴平時作風比較勤儉,大家有目共睹,別說司機了,拍戲大多時候連助理都不請,實在太忙才會請個臨時工。
他否認了司機一說,和副總随口聊了幾句別的,便出了電梯。
要是陸霄遠知道自己真的被人當成他的司機了,估計會氣死。
他揉着鼻子心說。
公司外,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緩緩駛離,扔在副駕座的手機來了電話。
陸霄遠接通,對面傳來蔣甚爽朗的聲音:“大明星閑在家幹嘛呢?我可聽說你最近一反常态推了好多通告,工作狂終于打算給自己好好放個假了?”
陸霄遠淡淡道:“剛給人做完司機。”
電話那頭忽然一陣禮貌地沉默,而後叽裏咕嚕道:“我打錯電話了吧。”
容鶴做完妝造,付苗的會議也結束了,但還需要整理一下會後材料。
付苗是個女強人,連軸工作起來氣都不帶喘的,還能一心多用,她邊噼裏啪啦敲電腦邊問:“鶴寶,這段時間和陸老師相處的怎麽樣啊?”
容鶴正坐在沙發上見縫插針地看劇本,冷不防聽到這個問題,頓了頓,才轉換思維道:“呃,還不錯。”
付苗還以為他是欲言又止,有話開不了口,便說:“要是發生了什麽對你不利的事情,你千萬得和苗姐講實話,有些事情都是可以再做商議的。就算對面是大明星,是天王巨星,咱們也不能由着人欺負。保障自己的利益最重要。”
付苗那機關槍似的嚴肅語氣,好像已經确定了以容鶴這個不争不搶的性子,難免會受委屈。
要是換作別家經紀人,估計只會為了大局着想,勸自家小藝人別試圖用胳膊去擰大腿,退一步海闊天空。但付苗不同,她雖然工作上比較強勢,但是個有原則的經紀人,從不為強權掣肘,尤其是面對容鶴的時候,渾身上下閃耀着母性光輝。
容鶴當然了解付苗的個性,忍不住笑道:“姐,你對我最好了,但我說的就是實話。”
見付苗還是一臉狐疑,容鶴便把陸霄遠深夜幫他挑選劇本、下雨天專門去酒店接他回家、不厭其煩地教他武術動作,以及剛才主動送他來公司等等事情說了一遍。
容鶴話音未落,付苗原本利落的打字動作都停了,一臉聽傻了的表情。
“鶴寶,你剛才說的那個人,确定是陸霄遠?”付苗“噌”地從辦公椅上站起來,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到容鶴面前,一字一句确認。
容鶴點點頭。
付苗消化了半天,瞪大眼說了一句:“到底是我有問題,還是這個世界偷偷變得不對勁了?”
其實,不止付苗一個人覺得震撼。
當容鶴把這段時間和陸霄遠的相處一次性說出來的時候,連他自己都不免心驚。
陸霄遠似乎真的對他很好。
去會場的路上,付苗還是沒緩過勁來。
最初合作的時候,她确實感覺到陸霄遠對容鶴觀感不錯,不然一開始那張斷章取義的“摸臉”照壓根就不會出現,但她沒想到居然是這種程度。
她早年其實是接觸過陸霄遠的,那會兒她還是個經紀人助理,陪着藝人和張導的電影團隊對接工作。
當時,還未正式出道的陸霄遠也在片場,正和一群老戲骨演戲,在如此強大的陣容包圍下,表現力竟完全不落下風,片場之外的舉止言談也成熟得體。明明還是大學生模樣,卻已經有了日後大明星的影子。
後來果真不出她所料,随着一部又一部作品爆紅,陸霄遠一度被譽為影視界難得一遇的天才演員。
大概是出名太快,高處不勝寒,神秘、高冷、優越也迅速成了他的代名詞。卻又正是因為這份娛樂圈少有的獨特氣質,吸引了無數粉絲為他神魂颠倒。
像這種兩三步就登臨金字塔尖的人,是世間少有的佼佼者,一般都會要求身邊的人與他頻率共振,由于很少有人能達到要求,所以才會顯得孤高。
付苗側頭看了一眼鄰座的容鶴。
只見他單手撐住下巴,耳朵裏塞了藍牙耳機,正對着手機屏幕無聲地笑,頰邊兩個小梨渦,随嘴角的弧度深深淺淺地變換着。
可愛是可愛,她都想上手掐一把,可怎麽看都不像是陸霄遠的那盤菜。
容鶴倒是不知道付苗心裏的驚濤駭浪,他坐在車裏刷了會兒微博,正巧趕上陸霄遠一小時前發的新電影的宣傳采訪。
視頻裏的陸霄遠看起來心情不錯,面對媒體鏡頭也不再那麽吝啬言語。
容鶴把這個視頻重複看了兩遍,然後點開評論。
很明顯,他來晚了,評論區已經烏泱泱聚集了幾十萬條評論——
【我沒瞎吧,五分鐘的采訪,陸老師笑了四次耶。】
【救命,陸哥一笑,我都不敢呼吸和眨眼了。】
【感覺自從談了戀愛,陸老師變柔和了好多,居然對着采訪鏡頭笑了!】
【這大概就是愛情的魔力吧!】
【無語,陸老師以前又不是不會笑,而且這是部喜劇電影,要讓主演板着臉宣傳嗎……】
【以前沒笑過這麽多次!】
【承認吧承認吧,就是某只漂亮小鳥的功勞啦。】
……
前排混雜着唯粉和鹿茸CP粉,偶爾伴随着隔空鬥嘴,但整體還算平和,各說各的。
容鶴繼續往後翻熱評,一條評論突然映入眼中——
【看到大家都在說陸老師笑了,突然想起之前有姐妹說過,陸老師之所以不茍言笑,是因為對演員事業的敬重和熱愛,他把所有的情緒都貢獻給了角色,所以才拿不出多餘的情緒分給戲外之人。】
容鶴對着這段話看了許久,腦中不受控地閃過了好多個重逢之後的陸霄遠——認真的陸霄遠,會笑、會沉臉的陸霄遠,甚至連隐約的失落都曾有過的陸霄遠。
這些加起來,不似衆人眼中的那個高高在上的大明星陸霄遠,倒是和十一年前的陸霄遠一點一點重疊着,相處的這段時間以來,時常讓他産生恍惚。
但其實換個思路想想,粉絲這番話倒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如今拿着一紙協議逢場作戲的他,何嘗不是陸霄遠的戲中人呢?
他頰邊的梨渦淡了下去,用小號給這條評論點了個贊。
這時,容鶴收到了陸霄遠經紀人孫睿發來的消息:「小容,你偶爾也轉發一下霄遠的微博吧,總是霄遠單方面跟你互動,容易讓人看出端倪。」
正在和蔣甚吃飯的陸霄遠突然收到一條特別關注提醒——
你關注的@演員容鶴 轉發了一條微博。
陸霄遠一把拿起手機,點開消息,跳出來的是容鶴轉發他電影宣傳的微博。
轉發的時候說了句“超期待”,還帶了個粉紅愛心。就是那個微博的自帶表情,被一雙小手在下面捧着,一下子送到了他的眼前。
蔣甚點完菜,問:“老陸你看看,還有什麽想點的嗎?”
陸霄遠放下手機,道:“再開瓶紅酒吧。”
蔣甚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剛才問你喝不喝酒,不是你說的今天開車來的要忌酒嗎?”
陸霄遠半句解釋沒有,反問:“你不喝?”
“喝,當然喝。”蔣甚點點頭,在心裏第一百零一次告訴自己,要和陸霄遠做朋友,就得接受他的一百零一種怪脾氣。
城市的另一邊,某美妝品牌的新品發布會正如火如荼地準備着,工作人員忙碌地調試着拍攝和直播設備,與會嘉賓也紛紛到場。
活動的現場,容鶴不期然遇到了一個熟人——馬清禹。
容鶴前兩天聽說品牌原定的代言人被臨時換掉了,沒想到新的代言人居然是他。
此時,他正跟在一位知名制片人兼品牌大股東的身邊,距離有些親密過頭。
大家看了,大都心照不宣,但也有人忍不住私下談論。
容鶴倒是沒興趣猜測別人的私事,也從不評價任何靠後臺上位的行為。在他看來,娛樂圈這種地方本就是八仙過海,各憑本事,他只管顧好自己的原則就行。
品牌活動一直持續到了晚上。
容鶴前腳剛到家,陸霄遠後腳也回來了,不過是被蔣甚吭哧吭哧架回來的。
蔣甚像看見救命稻草般沖着容鶴大聲道:“哎喲趕緊的,幫幫忙,幫幫忙。”
容鶴想也沒想就張開雙臂。
蔣甚也是沒客氣,直接把人推進容鶴懷裏。
将近一米九的個頭轟然砸到身上可不是鬧着玩的,容鶴摟着陸霄遠往後踉跄了兩步,鼻間充斥着若有似無的酒氣。
容鶴被陸霄遠有氣無力地擁着,看到他眉心有一絲褶皺,便拍着他的背,輕聲問:“陸老師,你不舒服嗎?”
陸霄遠下巴擱在他頸窩,虛弱道:“暈。”
“嘿,跟我一句話不講,跟你倒是能說話。”蔣甚在旁舒展了一下四肢,語氣略顯不爽。
陸霄遠看起來不太能使力的樣子,容鶴怕人摔着,便摟緊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沙發上躺下。
蔣甚遞給容鶴一個小袋子:“這個給你,醒酒藥,給他用上,省得大晚上給你添麻煩。”
容鶴道了句謝,心說蔣老師還挺貼心的。
代駕還等在外面,蔣甚不便多留,離開的時候忍不住嘟囔道:“也不知道今天什麽事這麽開心,喝成這樣了。”
容鶴把蔣甚送至距離沙發有些遠的玄關處,小聲問:“他以前也一開心就喝酒嗎?”
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和現在的陸霄遠熟識的人,他實在忍不住,想多問幾句,多了解一點這十一年的陸霄遠。
蔣甚道:“那倒也不是,我這個師弟還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酒比較多。”
容鶴把蔣甚一路送到了家門外,蔣甚也沒攔着。
蔣甚繼續道:“以前大學那會兒,他買醉都是因為暗戀一個人。”
容鶴腳步一頓,猝不及防站入了一陣刺骨的寒風中。
蔣甚說完,回過頭。
通過陸霄遠最近一個月的反常舉動,他心中老早就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但還需要驗證。他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容鶴的表情,結果卻沒發現任何端倪。
但他忘了,容鶴本身也是個演員,演員的基礎修養就是控制情緒。
驗證失敗,蔣甚有些失望,道:“唉,那都是幾百年前的陳年舊事了,不提也罷,都快三十的人了,誰曾經沒個喜歡過的人呢,現在你倆才是真愛。”
蔣甚演起戲來一套又一套,雖然他早就得知他們是協議戀愛,但容鶴并不清楚他知道內幕,所以該裝還是要裝一下。
送走蔣甚後,容鶴對着滿園臘梅,愣愣地站了一會兒,在令人發昏的暗香中繼續吹冷風,手腳涼到發麻,才返回客廳。
陸霄遠還安靜躺在沙發上,側臉被壁燈幽靜的光照亮。從容鶴的角度來看,就如同神手雕刻出來的那樣完美,讓人着迷。
蔣甚的話驀地重現在腦海中。
就在幾分鐘前,他通過別人的口,又認識了一個嶄新的陸霄遠。
原來陸霄遠不是遺世獨立的神仙,陸霄遠也有七情六欲,甚至和他一樣,會默默暗戀,寧可自己難過,也不願打擾對方。
而那個被陸霄遠喜歡過的人或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該是有多幸運……
容鶴吸吸被風吹涼的鼻子,壓下心頭的酸脹,走過去,對沙發上的人溫聲道:“陸老師,我先去給你弄點醒酒藥。”
說着便拿起桌上的塑料袋,朝靠近餐廳的中島臺走去。
随着腳步聲遠去,陸霄遠慢慢睜開眼,目光倒還算清明,和他剛才那副醉醺醺的樣子完全不搭。他利落地翻了個身,正巧對上一堆白花花的A4紙。
他從沙發上慢慢坐了起來。
容鶴早上走得急,沒顧得上收拾劇本,攤在茶幾上的那一頁,正好是吻戲。
屋裏沒有開大燈,陸霄遠擡眼,看向不遠處那一捧小小的燈光裏正忙碌的身影。
為了出席活動,容鶴今天的扮相非常耀眼。
頭發被發膠向後固定住,露出精致立體的五官,唇色要比平時紅潤幾分,筆挺的藍黑色修身短西裝掐出勁瘦的腰肢,左耳綴了三只銀質小耳釘,随着他動作無聲閃爍着,撩撥人心。
整個人發光過頭,如同一顆璀璨的星星,讓人忍不住想摘下來,藏進懷裏,不讓其他人發現。
相比之下,陸霄遠外套早就扔在了一邊,衣袖挽至臂彎處,領口的扣子也開了三顆,露出若隐若現的胸肌,反倒失了一貫的規整,有種不經意的散漫。
容鶴端着解酒藥回來,發現陸霄遠已經坐起來了,似乎沒有剛才那麽虛弱。
他将玻璃杯遞給陸霄遠,問:“你還暈嗎?”
陸霄遠接過來,揉了揉太陽穴:“還好。”
容鶴見陸霄遠依舊看着自己,便道:“陸老師需要什麽,說就行了。”
陸霄遠問:“你還有吻戲?”
容鶴瞥了一眼桌上的劇本,“嗯”了一聲:“不過我以前沒拍過吻戲,沒什麽經驗,林導說了,要是沒有心裏預設可以借位。”
陸霄遠聞言,突然放下玻璃杯,站起身,面對面地看着容鶴。
容鶴以為陸霄遠有什麽話要對他說,結果只是看他,兩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半天。
正當容鶴準備出聲詢問的時候,陸霄遠嘴唇動了動,吐出六個字:“我來幫你試試。”
容鶴問:“試什麽?”
聲音由于急促吞咽的動作有些波動失真。
陸霄遠平靜道:“試戲。”
容鶴當然知道陸霄遠說的是“試戲”,也知道是什麽“戲”,他只是難以置信。
他垂着頭,愣愣地看着劇本上一個一個方塊字,看到接吻那裏,臉瞬間燒得通紅。
和陸霄遠對吻戲……
容鶴喉結難耐地滾動了一下。
真的可以嗎?
他沒上過多少專業課,就算演技還行,也走的都是野路子,在演戲方面,他幾乎是毫無疑義地認同着陸霄遠的所有說法,尤其是在那次挑完劇本之後。
“我是菱北電影學院畢業的。”
慌亂猶豫間,他忽然聽到陸霄遠說話。
他擡起頭。
陸霄遠看着他,繼續道:“那一屆,我是優秀畢業生。”
“我第一部 主演的電影票房30億。”
“我拿過電影最佳男演員和電視劇最佳男演員。”
陸霄遠的聲音非常沉穩,卻一字一句帶着蠱惑。
盡管這些榮譽容鶴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也還是不由自主被陸霄遠牽着走。
他很清楚,陸霄遠并非在炫耀自己,而是在向他展示自己作為對戲演員的實力。
理智告訴他要冷靜,陸霄遠目前還處于喝多的狀态,言行舉止很可能不受主觀控制,他這樣算是趁人之危。
但內心深處卻還有另一股力量,操縱着他把劇本遞了上去……
有吻戲的片段是喻無瑕幻想中的劇情。
喻無瑕幼時便上昆山修煉,同蘇引月是青梅竹馬之交,二人少時曾有過一段無憂無慮的純真情誼,兩人經常偷偷溜出門派看月亮。為救蘇引月而瀕死的那一刻,喻無瑕幻想當年的自己在月下偷親了蘇引月,蘇引月也溫柔回應了他。
陸霄遠迅速過目了一遍劇情,然後把劇本還給容鶴。
兩人如同劇本裏寫的那樣,面對面地站着。
容鶴這裏應該垂下頭,注視着蘇引月的雙眼,但他比陸霄遠矮8、9厘米,只能仰頭去看陸霄遠。
陸霄遠微微颔首,接過容鶴的目光,眼中寫滿了純真的溫柔,如同盛滿月色的湖水。
容鶴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陸霄遠居然一秒就入戲了,哪怕飾演的是一個少女。
過完前面一段劇情之後,容鶴青澀又缱绻地念出吻戲前臺詞:“願我如星君如月……師妹,你瞧那天邊的星辰,有一顆是不是特別好看?”
陸霄遠轉頭望向窗外,寂寞的冬夜,還真有幾顆孤星懸于天際。
他問:“師兄,你說的是哪一顆?”
與此同時,喻無瑕需要趁機偷吻。
容鶴匆匆仰起頭,對着陸霄遠的薄唇湊了過去,在最後一厘米的時候,急剎車一樣地挪開了。
陸霄遠回過頭,問:“怎麽了?”
容鶴面頰緋紅道:“抱歉陸老師,再來一次吧。”
陸霄遠似笑非笑地盯着容鶴的臉,道:“師兄這個臉紅的程度,倒是有點劇本裏寫的感覺了。”
陸霄遠話音未落,容鶴臉更紅了,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第二遍也以失敗告終。
兩人又走了第三遍劇情,容鶴念完臺詞,在陸霄遠側頭看星星的時候深吸一口氣,猛然湊過去。
然而,勇氣來的快,去的也快,還沒等陸霄遠說出臺詞,他便再度洩了氣。
就在他想要垂下頭去的瞬間,被陸霄遠捏住了下巴。
“師兄,你太磨蹭了。”
容鶴被迫仰起頭,驚道:“師妹,你說錯臺詞了……”
後幾個字幾乎化作了氣音。
他怔怔看着面前這雙眼,裏頭哪還有半點師妹該有的柔情?
但面前的人,好像也不是他認識的陸霄遠。
陸霄遠那雙永遠冰封三尺的眼中不可能醞釀出如此濃烈的情緒。
他再度開口:“師——”
“妹”字卻被堵在了喉嚨口。
陸霄遠低下頭,輕柔地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手一松,劇本雪片般嘩啦啦散了一地。
夜色也天旋地轉了起來。
過去的幾千個日子裏,容鶴早已記不清自己曾做過多少次這樣荒誕的夢,但唇上溫暖柔軟的觸感,卻比任何一次夢醒時的失落都要真實。
短短三秒的觸碰如同三載般細膩漫長。
容鶴從頭到尾都睜圓了眼,捕捉到陸霄遠睫毛的微顫,連同那一吻下的深情,還有結束時仿佛不舍般的若即若離。
陸霄遠依舊擡着容鶴的下巴,問:“學會了嗎?”
容鶴沒說話,被親過的唇就那樣微微張着,顯然三魂七魄都還沒歸位。
陸霄遠看着面前呆呆傻傻的漂亮木頭人,用略帶薄繭的拇指蹭了一下他的下唇,一本正經地沙啞道:“小鶴,你确實沒有接吻天賦,拍戲的時候還是借位吧。”
容鶴喉結顫了顫,終于找回聲音,怔怔地說了句“好”。
零點鐘聲驀地敲響。
窗外漆黑的天幕炸起絢爛的煙花,和容鶴此刻的內心是同一幅光景。
初吻沒了。
心跳的防線沒了。
舊年的最後一秒也沒了。
過去365天全部加起來,竟然都沒有最後那刻承載的多,仿佛一年都白過了。
好在新年的第一天,《昆山雪》萬事俱備,馬上開機。
容鶴一大清早就拖着行李箱直奔機場,頂着倆碩大的黑眼圈,馬不停蹄逃進了一千公裏外的劇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