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擋鏡頭了

容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飄去劇組的,也不知道他睡覺的樣子被陸霄遠看去了多少,有沒有磨牙打呼嚕……都怪他昨晚給手機充着電,沒讓它在半路就斷氣。

上妝的時候,晏景抱着個暖水袋,盯着容鶴的臉看了半天,問:“鶴哥,你是不是昨天吊威亞被吹感冒了?要不要我把暖水袋借你暖暖?”

容鶴道:“不用了,我挺抗凍的,沒感冒。”

晏景疑惑道:“可是你的臉很紅啊。”

容鶴一驚,幾乎是下意識地捂住了臉。

化妝師吓了一跳,笑道:“別激動別激動,等下用粉一遮就看不到了。”

容鶴清清嗓子,面露歉意地對化妝師說了句“抱歉”,垂下眼,盡量讓自己正常一點。

有了陸霄遠前晚的悉心點撥,容鶴的臺詞水平突飛猛進。原本他的基本功就不錯,這下更上層樓,連林導都感到驚訝,戲稱他是武林高手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

第二天晚上沒有馬清禹拖後腿,容鶴收工比較早,他拒絕了同片場幾個人的宵夜邀約,以最快的速度奔回酒店,迫不及待地想找陸霄遠練臺詞。

但當他在路上逛了一圈陸霄遠的超話,看到一堆今天的活動跟拍圖頻之後,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陸霄遠行程的緊湊程度,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明明記得之前他在家的時候,陸霄遠整天悠哉悠哉,還說自己累了,想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怎麽他一走,陸霄遠就突然忙起來了?

最終,他只是給陸霄遠發了句“晚安”。

轉眼一個星期的拍攝過去。

這天風和日麗,集中進行外景拍攝,上午的最後一場是打戲——

已經悄然魔化的喻無瑕不露聲色,趕往一座小鎮同男女主角彙合。等待期間,喻無瑕發現馬清禹飾演的尤佳一直在跟蹤他,便主動同尤佳打了個照面。尤佳早已覺察到喻無瑕不對勁,于是在大街上和喻無瑕大打出手,出招很猛,而喻無瑕則要裝作害怕傷及路人的純良模樣,一直左躲右閃,直到女主先男主一步趕來勸架。

所有武打動作都是提前設計好的,包括出拳的力道和角度。

導演喊過“開機”之後,四周的前景演員們也紛紛動了起來。

容鶴一襲白衣,身背紙傘,緩步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拐彎時眼神微變,猛然回頭識破跟蹤。幾番對白後,馬清禹大喝一聲“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随即捏捏手腕,迅猛出手。

剛開始的幾個動作都很正常,導演也沒有喊“卡”,但最後一拳的時候,馬清禹突然改換了角度,拳頭直直朝容鶴面門砸去。

容鶴反應很快,迅速往旁邊閃開,但電光火石間,他看到飾演女主的唐伊娜正巧奔到了他的身後。

他當機立斷,一個旋身攔腰護住了唐伊娜。馬清禹鐵一般的拳頭帶着呼嘯的風聲,直接擦着唐伊娜的發梢而過。

由于沒有緩沖,馬清禹踉跄了幾步,狠狠向前方摔去,撲通一聲趴在了地上。

但沒有人在意他,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地朝唐伊娜看過去。

唐伊娜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拳吓得花容失色,一屁股坐在石階上連連喘氣。

她的助理第一個沖過來,蹲在地上詢問她有沒有受傷。

她撥開助理,擡頭看向容鶴:“小容,你沒事吧?”

“我沒事,娜姐怎麽樣了?”容鶴不好意思地指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道,“事發突然,我剛才沒控制好力氣,可能有點粗魯。”

眼看着全片場的人都圍過來了,唐伊娜迅速調整好了臉上的表情,起身微笑道:“謝謝,還好你推開我了。”

事情的經過,林導在監視器裏看得一清二楚,他安慰完唐伊娜,又簡單詢問了一下馬清禹。馬清禹辯解自己是太入戲了所以忘了動作。林導見慣了大風大浪,心裏并非沒有數,但也不好多說什麽,于是批評了馬清禹幾句,便招呼大家繼續開工。

好在唐伊娜專業素質過硬,很快便投入新的表演。

晏景這場也有點戲份,他離得近,人也聰明,不僅一眼就看出馬清禹是故意的,還看出容鶴早有準備。

等上午的戲全部結束後,他披着大棉襖湊過來好奇地問容鶴:“鶴哥,你怎麽知道他會真的打你?”

“因為他手裏握了個打火機。”容鶴仰頭喝了一口保溫杯裏的熱茶,“手裏握着東西打人,對方會更痛。”

晏景仿佛聽了個冷知識,驚訝道:“這你都知道?”

“嗯,中學那會兒有個會打架的……嗯,朋友,他告訴我的。”

“哇,沒想到容哥看着這麽像三好學生,居然還認識校霸大哥。”

“不是校霸。”

是校草。

容鶴說的那個朋友,是陸霄遠。

他第一次見到陸霄遠打架,是在虹榆七中附近的巷子裏。

那天,光線昏暗的巷底,三個蹬着名牌球鞋的男生把陸霄遠逼到牆角,要他離李杏祎遠一點。

李杏祎是七中校花,在男生面前如同孤高的天鵝,唯獨對陸霄遠青睐有加。大家最近都在傳他們偷偷談戀愛,搞得容鶴總是沒來由郁悶。

容鶴站在巷口呆呆地看着,終于明白了學校那群富二代總找陸霄遠麻煩的原因。

他們惡狠狠地威脅陸霄遠,要是不照做,就去找某個人的麻煩。至于找誰麻煩,他們是在陸霄遠耳邊說的,看口型是兩個字,說完唇邊露出惡劣的笑。

容鶴本以為陸霄遠會像以往那樣推開他們,漠然離去,避免事端,誰知陸霄遠眼神驟然鋒利,狠狠一拳揍在了男生面門上,緊接着就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一挑三。

容鶴扶着牆,徹底傻眼了,心中那個高嶺之花的形象迅速崩塌,又緩緩重建。

等那群人跌跌撞撞逃走之後,陸霄遠才向他走來,低頭問他:“被冷空氣凍成冰雕了?”

說罷沒等他反應,便自顧自朝巷口走去。

容鶴迅速回神,快步跟在後面,剛想對陸霄遠的身手表示贊嘆,突然看到陸霄遠手上被劃了道小口子,便憤憤不平道:“霄遠哥,他們都這麽過分了,簡直三番五次,變本加厲,你為什麽不報警?”

作為律師的孩子,他本能地認為法律是人類最好的武器,他繼續道:“還有老師,也可以和老師說。”

陸霄遠淡淡道:“報過,也向老師反應過。”

容鶴要追問結果,但敏銳地嗅到陸霄遠語氣中的異樣,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

他轉而道:“不要灰心,總能找到幫助你的人!”

聽到身後容鶴近乎幼稚的打氣,陸霄遠在前面平靜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苦,何必強求本身就有苦衷的人幫我分擔?”

容鶴連忙道:“我一點都不苦,我很甜的,那你找我好不好?”

陸霄遠停下腳步。

容鶴沒反應過來,差點一頭撞到陸霄遠背上。

“那我告訴你一個不算苦的秘密。”陸霄遠雙手插兜,轉過身,迎着明亮的路燈光注視着容鶴,“我和李杏祎不認識。”

容鶴愣住,半晌才難以置信道:“原來你沒和她在一起啊……”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心頭那一瞬的欣喜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就聽到陸霄遠說:“我性取向不是女生。”

說完,陸霄遠再度轉身,繼續往前方的公交站走去。

如今,過了十一年,容鶴仍然記得陸霄遠那個路燈下的背影,高大,寬闊,灑脫,孤寂,卻讓他怦然心動,想從後面一把抱住。

那大概是第一次,他對自己的性取向産生了粗淺的認知。

“鶴哥,那邊放飯了,咱們趕緊過去吧,我都快餓扁了!”

思緒從回憶中抽離,容鶴彎唇笑了笑,和晏景一塊兒往室內走去。

那次馬清禹在片場不按規定出拳的事件原本只是個小事故,誰知這個場面被唐伊娜的某個粉絲躲在角落偷拍到了,很快便被傳到全網飛了一圈。

由于視頻只拍了容鶴側身之後的畫面,導致整個過程就變成了馬清禹故意要打唐伊娜,容鶴奮不顧身推開她。

唐伊娜作為娛樂圈花旦之首,粉絲戰鬥力相當驚人,秒秒鐘就把馬清禹和劇組撕了個體無完膚,就連唐伊娜本人發微博安撫都沒用。

眼看着聲讨越來越大,劇方原本還想追究偷拍者的法律責任,但經過一番輿情評估後,發覺堵不如疏,沒必要把這個視頻完全壓下去,于是便發了個真情實感的道歉聲明,并暗暗點明了事發原因。

由于劇組發聲及時,檢讨也足夠深刻,再加上唐伊娜繼續出面維護劇組,絕大多數娜粉便将矛頭集中到了馬清禹身上,甚至還有人誇《昆山雪》劇組勇于面對錯誤,沒有故意颠倒是非黑白,是個良心劇組。

而容鶴則陰差陽錯成了娜粉心中的英雄人物,還有粉絲組織給容鶴發表公開感謝信,并贊美他人帥心善,以後一定會支持他的作品。

一通操作下來,反倒又讓《昆山雪》未播先火了一把。

至于馬清禹,他氣急敗壞地給金主打了四五個電話,做了好一通緊急公關,大概很長一段時間在劇組都沒臉見人了。

娛樂圈就是如此殘酷,為了維護影視劇的利益和熱度,犧牲一兩個演員的形象并不是什麽稀奇事。

拍攝并沒有因為這一個插曲而被打亂,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又是一天中午下了戲,蔣甚剛和新女友發完消息,破天荒地接到了陸霄遠打來的視頻電話。

他足足反應了三秒,才一臉震撼地接通,對上陸霄遠那張萬年不變的冷清臉。

陸霄遠看他在喝奶茶,倒是先發問道:“你什麽時候開始喝奶茶了?”

“你說這個啊?”蔣甚吸了一大口,狀似炫耀地晃了晃,道,“你的假老婆請大家喝的,溫熱七分甜哦。”

陸霄遠聞言,垂下目光,盯了蔣甚手中的奶茶好一會兒。

蔣甚莫名感覺溫熱的紙杯變得有點燙手,便将奶茶移出鏡頭之外,道:“咱大明星日理萬機的,怎麽想起跟我視頻啊?”

陸霄遠道:“想你了。”

蔣甚眉心微跳,沒想到陸霄遠居然也學會了開玩笑。他陡然發覺他這個雕塑一樣的冷面師弟好像突然變得有人味兒了。

“你猜我信嗎?”

他摸着下巴,勾出一臉笑,還等着看陸霄遠怎麽向他解釋。

沒想到陸霄遠嘴唇一動,說了句:“讓開,擋鏡頭了。”

蔣甚一下沒反應過來,見陸霄遠好像在看他身後,便回頭一看——

只見不遠處,容鶴正蹲在臺階上大口大口地吃盒飯。

“好家夥,你這是從頻繁找我打聽變成親自監視了??”蔣甚狐疑道,“雖說你倆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他的一舉一動可能會影響到你,但你好像有點過度關注了吧?”

見陸霄遠不語,蔣甚識相地閉嘴,但內心的某個大膽的猜想卻再度冒了出來,而且比之前更加篤定了。

他故意走到容鶴面前,将鏡頭對準他,喊了聲:“小容。”

容鶴擡頭,無知無覺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短暫地在屏幕上留存了一秒。

蔣甚得意的挑挑眉。

緊接着鏡頭随着蔣甚離開的動作一轉,晃的照見容鶴盒飯裏的兩素兩葷,明顯是冷透了,賣相非常一般,口感估計也好不到哪去。

等蔣甚走到角落之後,陸霄遠問:“你中午吃的什麽?”

蔣甚道:“助理從隔壁酒店送來的飯菜。”

聽聞隔壁就有酒店,陸霄遠有些詫異。

在他遙遠但清晰的記憶中,容鶴用餐是标準的少爺做派,吃東西非常挑嘴。

肉絲有一丁點肥肉,不吃;蔬菜有一個蟲眼,不吃;太油膩了,不吃;太寡淡了,不吃……就連最愛吃的草莓,他都只吃上面紅色的尖尖。

總之和現在這個蹲在臺階上對着冷掉的盒飯狼吞虎咽的容鶴對不上號。

第二天上午,有條不紊的劇組突然發生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是陸霄遠來探班了!

還拎了盒草莓,每個都碩大飽滿,紅的純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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