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開誠布公（下）
更新時間2013-2-27 8:47:23 字數：2177
“阿止！”
喚出這一聲的是一位華貴的婦人，她的身旁還跟着一些男女，龍吟月依稀認得，他們都是慕容止的家人，而婦人即是慕容止的娘親，慕容夫人。見他們上來，江湖客們也都自覺得讓出一條道，慕容止的面上雖然笑得仍舊平靜，可眼眸深處到底流露出一股感動和驚喜。
人往往就是要在經歷了一場生死大劫之後，方知道自己的身邊，什麽是如此難能可貴，又有什麽是珍愛難舍的。
龍吟月微微退開幾步，瞧着婦人将慕容止擁入懷中，喜極而泣，場面頗為動人。而她看在眼裏，心裏頭即高興卻也難過。她在這世上也有親人，然而一個不能相認，一個不知所蹤，一個……卻視她作仇敵。想着，都不禁令人覺得蕭索……
龍吟月便趁着旁人不注意退出了大院，從偏院繞進後院去。這幾日冬雪大作，慕容山莊已是銀裝素裹，一片茫茫雪色。龍吟月沿着記憶中的小道行徑，卻發現她想去的歲寒閣竟消失不見了。
面前本該是一座清雅院落的地方，只有門口的石洞還在，而它背後的歲寒閣卻已變作了一片空地。曾經的青竹、小池、石路竟都霎時不見了？
龍吟月愣愣地站在雪地裏，左右張望。自己明明并沒有走錯，可一座兩層樓的瓊宇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紅蓮姑娘。”
身後傳來女子的聲音，龍吟月轉而一瞧，來人一身華服，臉頰圓潤，上次見她時的大腹便便，如今已全無蹤跡，她正是慕容止的大嫂。
“少夫人，還未恭喜少夫人添子之喜。”
“不用那麽見外，叫我藍芝便好。”藍芝瞥了一眼龍吟月身後的歲寒閣，“這歲寒閣，是你們上武當那日，阿止吩咐下人将此付之一炬的。紅蓮姑娘，你莫怪我直言不諱，我看的出來，阿止對你與對其他姑娘，很不一樣。”
龍吟月瞧着自己的腳尖，半晌沒有答話。為人母的藍芝笑顏和藹，聲音也是慈愛溫煦。
“阿止廣交天下朋友，對誰都是笑顏以對，客客氣氣，可是無論哪一個摯交好友來慕容家做客，歲寒閣，阿止卻從不讓旁人踏足。甚至每次阿止回家，都會一個人在歲寒閣裏坐上一夜，一盞燈都不點，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龍吟月側身望着那片空無一物的院落，眼眸間仿佛還能看見往昔樓閣青竹的影子。
“因為這裏曾是龍三小姐住過的地方，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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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知道啊，阿止告訴你的？”
見龍吟月點了點頭，藍芝的面上越發欣慰。
“沒想到阿止會告訴你這些，你知道麽，這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既是我和他大哥也只是猜出來的，并未得到确準。可是阿止卻将秘密告訴了你，還讓你住在了歲寒閣，我便知道，他終于找到了解開他心中死結的人，而那個人就是你，紅蓮姑娘。”
“我？”
藍芝輕拉過龍吟月的手，笑道：“傻丫頭，就是你讓他忘記了往昔的龍吟月啊。”
龍吟月卻有種說不出的錯愕，“止哥哥喜歡的人，不再是她……而是我？”
藍芝笑着颔首，卻不知這種感情只讓龍吟月覺得是一個劫。
春夏秋冬，年輪幾更，慕容止百轉千回之後，喜歡上的終究是同一個人？這對慕容止來說，似乎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劫。而她呢？她應該感到高興麽？有這樣一個深愛自己的男人，仿佛無論歲月變遷，或是朝夕世易，他生來好像注定就是要喜歡她的。
這就像是一種宿命，怎麽躲都躲不開。
“大嫂原來在這裏，大哥還在前面找你呢。”
雪面上，青衣男子踏雪而來，腳下生風，比起從前淡雅清風，此刻的慕容止似乎多了一股清冷霜華的仙家意境。
藍芝輕拍了一下龍吟月的肩頭，應了幾句便朝前院行去。慕容止這才走到龍吟月的身邊，瞧了一眼歲寒閣，未有多說，只解下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在她的身上，淡淡笑道。
“是不是前頭太吵了？我送你回屋裏去，再讓人暖些酒喝。”
“你為什麽要燒掉歲寒閣？”
“快過年了，家中偶爾會翻新一下，不是什麽大事。”
慕容止應得無波無緒，拉起女子的手指便往院落的另一個方向行去。龍吟月側目瞧他，去掉狐裘的身型略顯單薄，卻絲毫不損他俊逸傲然的風姿。
龍吟月輕舒一口氣，如果這是宿命，那麽她也希望這是一場沒有謊言，只有真實的宿命。
“止哥哥，我……我有話想和你說。或者，應該說，我有話要與你坦白。”
“什麽？”
慕容止面上含笑，步履未停，仍舊攜着她的手在雪地上慢慢地走着。
“我……其實，我就是龍吟月。”
“嗯？”
時間霎時停頓，萬籁俱寂，慕容止原本還挂在嘴角的笑紋，逐漸平淡，看向女子的面容蒼白得如同松柏上的積雪，凝固無聲。龍吟月咬着唇，本不敢看向男子的眼睛，卻又逼着自己望進男子瞳眸的深處，一字一句道。
“紅蓮就是龍吟月，龍吟月就是紅蓮。”
慕容止仍舊一語不發得望着他，幽深的黑眸混沌一片，仿佛已分不清女子說的話。
“我不是有意瞞你。當年我僥幸存活，記憶竟失，也是在峨眉遭遇夜襲之時才逐漸恢複了記憶，遇到你的時候我已成了武林的通緝犯，害怕牽連到家父，才隐瞞不說。再後來……再後來，你告訴我心裏頭的秘密，我……我就更不敢說了……”
此刻兩人之間的靜默，只讓龍吟月覺得害怕。耳邊隐隐傳來前廳江湖豪傑飲酒高喝的喧鬧聲，興致頗高，然而一院之隔的此處，卻是鴉雀無聲，冰冷寒涼。良久，慕容止仍是保持着望向她的姿勢，絲毫不動。
龍吟月有些擔心地輕喚一聲，“止哥哥。”
半晌，慕容止終于緩了過來，扯出一絲淡笑，“哦，想來我餘毒未清，有些疲累了。”
“你……會怪我嗎？”
慕容止仍是淡淡笑着，風若雲輕，沒有絲毫的變化，卻也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安谧如蒼木，靜默如白雪，靜靜地駐紮在地面上，沒有一絲動靜。
“我讓下人帶你去休息。”
指尖僅存的一點溫暖赫然消失，男子不着痕跡地放開了她的手，轉身離去。
這便是最好的回答了。
龍吟月的眼角随着慕容止的轉身，驟然凝結起一顆無聲的淚珠，在寒風中緩緩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