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先前下單的那些過冬衣物,在三兩天後陸陸續續到了貨。

晚飯過後,郁鈴拿着剪刀蹲在門邊拆的那些大包小包的快遞,一件件都是鐘楚雲在車庫停好車後,繞道去正門快遞櫃那兒取回家的。

特別是第三天,快遞一下來太多,鐘楚雲到家門口時都騰不出手來開門了,還是一嗓子喊亮了剛滅掉的感應燈,這才把在看電視的郁鈴叫到了門邊。

雖說這一件接着一件的快遞讓郁鈴負債累累,但她這輩子就沒摸過那麽多嶄新又漂亮的衣物,想到它們全都是屬于自己的,她就開心得像是一個得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她穿上了加厚的珊瑚絨睡衣,換上了鞋底很厚實,鞋後包着腳跟,鞋內全是細軟毛絨的新拖鞋。

她擁有了幾雙純棉的長筒冬襪,也擁有了出門穿的新鞋。

一雙淺灰色,一雙卡其色,厚絨棉加上羊毛鞋墊,再穿上一雙厚點的新襪子,一下便讓稍微大了一點的鞋子變得合腳又暖和。

貼身的保暖內衣,內搭的漂亮毛衣,外穿的毛呢大衣和羽絨服,連着一雙手套的毛絨圍巾。

大小包裹裏拆出來的東西,全都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鐘楚雲收拾了一下卧室的衣櫃,稍微空出了一些位置,将郁鈴的新衣服都塞進了裏面。

不大的房子裏忽然有了很多自己的東西,就像漂泊無依的人尋到了一個歸處,讓前幾日還想着逃離此處的少女,雀躍得在這屋子裏圍着鐘楚雲打起了轉。

郁鈴找到工作,是一周後的事情。

那是一家開在街邊的服裝店,最近幾日剛好走了個服務員,郁鈴見着門口貼的招聘廣告,就連忙蹦跶了進去。

店長望着眼前極力自薦的少女思考了沒多會兒,很快便做下了“先試用幾天看看”的決定。

小姑娘長得漂亮,笑起來也甜,一雙好看的杏兒眼就跟天上的星星會說話了似的,紅撲撲的小臉雖瘦,卻仍帶着幾分尚未褪去的嬰兒肥,笑起來有一對小酒窩,一看就是特別容易招人喜歡的那種類型。

雖說性格腼腆了一些,嘴也好像生得有點兒小笨,但街邊店的服務員嘛,長得好就已經是一種優勢了,別的沒有什麽是不能教的。

店老板說,這份工作一個月的底薪是一千二,滿勤加兩百,每賣出一件商品提成百分之二。

沒客人時要注意店內清潔和理貨擺貨,有客人時要能說會道,帶着、領着、幫着人家挑選商品,迎客送客都要熱情,要面帶微笑。

試用期一周左右,一天給三十,提成百分之一點五,包一餐盒飯,晚班報銷打車費。

郁鈴對這些數字沒什麽概念,一聽轉正後一個月最少都有一千四,還能包一餐飯,立馬樂滋滋地應了下來。

就這樣,她當場換上了店裏的工作服,跟在店裏前輩的屁股後面有模有樣幹了起來。

一周的時間過得很快,店裏生意不算好,甚至沒有李姐的餃子鋪熱鬧,但郁鈴還是如願轉了正。

服務員沒有周末,工作時間是兩班倒的。

如果上早班,那就是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如果是晚班,那就是下午五點到晚上一點。

這家店離家算不上遠,如果是早班,下班後收拾收拾,乘公交回家大概四十分鐘,還能來得及做頓飯。不過如果是晚班,公交沒了,只能打車,每天一挨家就可以洗洗睡了。

郁鈴的這份新工作,無疑讓家裏那位債主的晚餐沒了着落。

不過鐘楚雲對此似乎并不介意,只是在看完郁鈴轉正後每周的排班表後,淡淡說了一句:“晚班回來的路上要注意安全,先做一陣子,如果覺得累,沒必要勉強自己。”

“一點也不勉強的!”郁鈴說着,握緊了手中的筷子。

電視裏演過,人類女孩晚上一個人回家可能會遇上不太安全的事情,但她是一朵棉花精,修成了人形的妖精,是沒有理由會怕尋常壞人的。

至于累不累這個問題,對她而言更是不必在意。

郁鈴活這麽久,什麽髒活累活都做過,像這樣每天守在開了空調的店裏,不用日曬雨淋,也不需要彎腰弓背,重活巧活都算不上,進了店的客人就算不是各個慈眉善目,總也比郁家那群和她血脈相連的妖精好說話許多。

講真的,她一直覺得在李姐店裏賣餃子是件輕松活兒,如今再看,有些活真是比在李姐店裏賣餃子輕松多了。

店長今兒還誇她嘴甜又機靈,反應能力特別快,人還很能幹呢。

郁鈴從小到大都沒被人誇過幾次,這種明顯只是随口說了幾句的誇贊對旁人來說也許算不上什麽,但對她而言卻是十分受用。

晚飯過後,鐘楚雲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聽見廚房裏傳來了輕快的哼唱聲,不由得微微調小了電視的音量。

少女平日裏的聲音總是低低小小的,永遠畏縮着,似是在害怕什麽。

許是那份新工作的緣故,讓郁鈴多多少少有了幾分改變。

此時此刻,郁鈴嘴裏哼着的那首歌,是最近短視頻平臺突然爆火的一首網紅曲。

算不上好聽,無非勝在副歌部分非常洗腦,鐘楚雲每次聽見同事在辦公室裏外放,都忍不住要皺皺眉頭。

鐘楚雲對這歌本是反感的,可偏偏一從那丫頭的嘴裏哼出來,哪怕是連詞都含糊不清,也讓她覺得十分舒心。

原來,那仿佛永遠只會小聲嘀咕的小嗓子,也能似莺歌般婉轉悅耳。

洗完碗筷後,郁鈴蹦蹦跳跳地跑到卧室的書桌前坐了下來。

她開著書桌的臺燈,畫下了一張自己的排班表格,把鐘楚雲哪天有晚飯吃,哪天得要自己想辦法解決,都寫了個一清二楚。

末了,郁鈴拿着自己畫下的表格走了出來,将其貼在了廚房與卧室中間的那一堵牆上。

“這個排班表我貼在這裏啦,你每天出門前看一眼,我沒時間做飯的日子,你要是一個人懶得做,就自己在外面解決了再回來。”

臉上稚氣未脫的少女,用細瘦的手指敲打着牆上的表格,像個老家長似的念叨着。

鐘楚雲點了點頭,目光從始至終都望着電視機。

郁鈴癟了癟嘴,為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幾步走到她的身旁,輕輕坐下。

沙發邊暖風機的熱風輕輕吹着,凍瘡膏靜靜擱在茶幾的一角。

少女先前被凍傷的手和腳都有了好轉,不再像先前那樣遇熱就癢得不行了。

因為昨兒是晚班,今天又是早班,郁鈴并沒能睡得太好。

她坐在沙發前看了會兒電視,劇情正到精彩的時候,奈何暖風吹得太舒适,困意不講道理地朝她襲了過來,一個沒能撐住,小腦袋便倒在了鐘楚雲的肩上。

倒下的那一秒,鐘楚雲都還沒有來得及詫異,郁鈴便已瞬間警覺地瞪大了雙眼,像個不倒翁似的再次彈立了起來。

不過眼裏的精神,也僅僅就持續了一秒。

“困了就去睡,明天再看。”

“明天沒得看了,明天是晚班,今天不看,就落下兩天的劇情了。”

郁鈴小聲嘀咕着,卻到底還是站起身來,去衛生間泡了個熱水腳,擦好凍瘡膏,先一步上床睡去。

回屋前,她站在卧室門口,望着沙發上的鐘楚雲小聲哔哔了一句:“你幫我看着點啊,明天也看着點,等我空了,你要把劇情告訴我的。”

“嗯。”鐘楚雲淡淡應着,回頭時,身後已經沒了郁鈴的身影。

她本想換臺,猶豫再三,還是沉默地看完了電視裏那部女主人設傻白蠢且從頭到尾五官亂飛,男主人設高冷霸道但被AI演技活生生演成了面癱,劇情無腦到處處都是邏輯BUG的瑪麗蘇偶像劇。

兩集播完,鐘楚雲關掉了電視,下意識走到郁鈴的排班表前看了一眼。

手繪的表格上,每一個有晚餐的日子,都畫上了一朵圓乎乎的棉花,沒有晚餐的日子,則只有一個哭唧唧的卡通狐貍頭。

表格的最下方,寫着一行娟秀的小字——“不準偷懶不吃飯哦!”

小字的末端,有一朵趴在狐貍腦袋上“≧?≦”的小棉花。

鐘楚雲微微擡起手指,指尖輕輕戳了戳那個看上去傻傻的簡筆棉花。

古井無波的眼底,不由得浮起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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