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義務 我這個不太如意的未婚夫,也應當……
搶救三小時轉入監護室後, 醫生告訴孟惜安,倘若再晚一步,大咪直接就去了, 甚至都不用遭搶救這份罪。
還說因低溫引發缺氧, 大咪本就脆弱的髒器出現二次損害,在接下來的至少七十二小時裏, 情況随時都有可能惡化, 不治風險非常高。
醫生說到這裏, 猶豫地看了穿着拖鞋, 一身狼狽的孟惜安一眼, 還是沒忍住。
“作為它的主人, 你應該知道自家異獸的身體是個什麽情況,怎麽還能讓它在外面凍一天呢?!”
“正常人在室外這麽凍什麽後果都難說, 你這心也太大了!”
“你們這些年輕人……”
孟惜安沒有辯駁一句,任他劈頭蓋臉教訓自己, 放在膝蓋上的拳頭不斷攥緊。
區區幾句話連懲罰都算不上,是她的錯, 是她把大咪害成這樣的。
醫生教訓了她一會兒, 又覺得這姑娘的樣子着實可憐, 便又嘆息着打住了。
“如果可以,讓你的家人朋友來陪陪你吧,接下來幾天不好熬。”
孟惜安扶了一下椅子,用力撐了一下才站起來,朝醫生深深地鞠躬。
“現在我可以進去看看它嗎?”
“唉,去吧。”
孟惜安又道了聲謝,行屍走肉般進了監護室。
大咪躺在特制的移動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種儀器, 平日裏總是熱情萬分的大腦袋無力地垂在一邊,氣息微弱到近乎沒有。
儀器嘀嘀嗒嗒響着,把心跳的規律都擾亂了。
她再次感到呼吸困難,幾乎站立不住。
踉跄着撲到病床邊,她靠在冰冷的金屬架上,兩行眼淚從眼眶裏湧出來。
第二天一早,陳瑭一進辦公室,就聽見大家在議論孟惜安請假的事情。
“說三天都不來呢。”
“是不是家裏出事兒了啊,她從來沒有請過這麽長時間的假,以前生病了最多也就請個半天假呢。”
“說不準,她最近情緒好像都不太好,有點兒低落。”
“我好擔心惜安姐,你們說我能問問到底是出什麽事了嗎?我想幫忙。”
何佳佳在這方面可拎得清了,忙勸阻道:“別,惜安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啊,要是能讓別人知道,她會不說明請假事由?誰家都有些不好說的事情,還是別問了。”
小雲有些不死心,她轉頭問秦奂奂:“奂奂姐,你知道一些情況不?”
秦奂奂撓撓頭,也是無能為力。
“沒聽她說過,她平時也不會跟我說她自己的情況……”
會說那就不是孟惜安了,她可比王八更能憋。
陳瑭開了保溫杯蓋子,倒了杯自制奶茶出來。
慢慢喝完一杯,他忽然道:“小周,孟局今天來上班了嗎?”
小周想了想,搖搖頭,“他好像出差去了,應該是昨天下午走的。”
那就不是家庭原因了。
陳瑭無意識曲起手指,不緊不慢地敲着桌面。
何佳佳有了一個想法,跳出來道:“你們說會不會跟她未婚夫有關?”
“無從得知啊。”秦奂奂苦惱。
部門老大哥拍拍手,打斷了大家的猜測:“好了好了,怎麽說都是小孟的私事,你們就別瞎猜了。”
大家也就是太震驚這三天長假,有人站出來阻止也就不說了。
說到底确實是別人的私事,跟他們無關。
陳瑭給孟惜安發了條信息,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他忍了一個白天,終于在下班之後嘗試給人打了個電話。
第一遍沒有人接。
他猶豫了一會兒,隔十分鐘後打了第二遍,這一次接通了。
孟惜安的聲音裏沒有不耐煩,只有無力。
“以後再說可以嗎?”
短短幾個字,什麽實質的訊息都沒有,可陳瑭的心髒卻咯噔一下,下沉的同時酸澀地隐痛起來。
十幾年同行自然生長出的默契讓他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孟惜安的狀态。
差到極點。
明明直到昨天下班她都很高興的,怎麽第二天就變成這樣了呢?
“抱歉,我挂了……”
“等等!”
陳瑭猛地回神,嘴比腦子快,說了一句話出來:“我要出差幾天,時間卡得不太湊巧,我們這周的親密時長可能有點問題。”
電話另一頭沉默了,接着壓抑的咳嗽通過電波傳到陳瑭的耳朵裏。
咳完後,孟惜安才道:“這應該屬于不可抗力的異地因素,可以申請暫緩執行……”
陳瑭嗓子一緊,穩住聲線盡可能平靜道:“暫緩執行申請需要雙方到婚管的匹配處登記申請,你什麽時候可以過去,我也看看時間。”
孟惜安又沉默了。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大咪失去光澤的毛發。
短短一天時間下了兩次病危,大咪尚在鬼門關徘徊,她怎麽可能走得開。
這時,陳瑭又道:“不過延遲執行也意味着我們下一周需要在一起十六個小時,聽起來感覺不太好。我的意思是,在我出差前,也就是你請假這段時間,我可以配合你先完成親密時長的要求。”
孟惜安閉了閉眼睛。
她太累了,也沒有心思去想更好的解決方案。
其實也無所謂的吧,先不說更糟心的事情陳瑭都已經知道了,光就這人的性格,他也不會用同情和憐憫的目光看待別人。
“我在異獸醫院,你随便什麽時間過來都可以。”
陳瑭到醫院的時候剛七點,正遇上大咪被下第三次病危。
孟惜安麻木地簽下名字,一動不動坐在急救室前。
她一個人坐着,身邊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因為大咪的狀态越來越差,醫生們的把握也越來越小,再加上異獸法的規定,醫生拿到簽名單後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用溫和的口吻說:“它現在承受的痛苦已經接近異獸法規定的承受值,并且再繼續搶救下去的費用也是一個巨大的數字,你考慮一下安樂死吧。”
孟惜安沒有看醫生,雙眼只等着急救室的大門,緩慢搖頭。
“錢不是問題,我不會放棄的。”
大咪也絕不會放棄的。
醫生還想再勸一句,陳瑭走出來,揮揮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醫生嘆着氣離開,陳瑭把手裏的保溫盒放在孟惜安旁邊的位置上。
一個陰影籠下來,孟惜安側過臉,對上陳瑭的眼睛。
“吃點東西吧。”
孟惜安面無表情地把臉轉了回去,繼續盯着大門。
“我不餓。”
陳瑭也沒有勉強,“那就等會兒餓了吃。”
孟惜安沒胃口在他意料之中,此刻躺在裏面的哪怕是只普通的異獸,她恐怕也會心情低落,更何況現在出事的是近乎她家人的存在。
多了一個人的四周依然安靜,好像和原本一個人的時候沒有區別。
孟惜安感謝他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靠在牆邊的人離開了。
孟惜安看了一眼身側的保溫盒,把冰涼的手放在上面。保溫盒的保溫效果很好,裏面熱度一點都沒透出來,黑色的塑料盒和她的手一個溫度。
放了幾秒,她收回手,重新放在膝蓋上,筆直地坐着。
她沒想到陳瑭會去而複返。
可能都沒過多久,人就回來了,左手拎個紅色的大塑料袋,右手拿着超市二十塊錢就能買一個保溫杯。
他把保溫杯和保溫盒放在一起,然後開始整他那鼓鼓囊囊的大袋子。
從裏面拿出一雙款式極醜但極厚實的棉鞋,一個坐墊,一條毯子。
孟惜安下意識縮了縮拖鞋裏的腳。
醫院的走廊很冷,她的腳早就凍麻了。
陳瑭走進她,一把将人從椅子上拉起來,迅速把墊子放在又冷又硬的座位上,再拎起毯子兜頭罩下去。
“鞋子也要我給你換?”
孟惜安回過神來,彎腰按住他正打算動作的手,接過了那雙棉鞋。
“……不用。”
看她老實把鞋換上,陳瑭直起身,坐在她旁邊。
“一共一百二,記得轉我。”
孟惜安輕輕應了一聲,把腳踩進厚實的棉鞋裏,陳瑭給買大了一碼,但還是比拖鞋舒服多了。
剛擡起頭,保溫杯又送到手邊。
陳瑭看着她幹裂發白的嘴唇道:“不燙,可以直接喝。”
孟惜安再次接過,沉默地喝了半杯。
溫水潤過喉嚨暖到胃裏,被抽走的生機似乎複蘇了一點。
從昨夜起滴水未進,她到現在終于感覺到餓了。
旁邊的人似乎會讀心術,不等她自己動手,人已經開了保溫盒的蓋子,讓熱氣騰騰的飯菜冒出香味。
陳瑭給帶的是丸子蓋飯,丸子有兩種口味,一種豬肉的一種牛肉的,筋道彈牙,柔韌可口。
“是老太太他們做的那些丸子嗎?”
“嗯哼,不然哪兒配得上你的身份。”
孟惜安難得的想為他的冷笑話笑一下,可惜沒笑出來,只能埋頭繼續吃飯。
她是真餓了,保溫盒裝滿那麽大的分量,她吃了一大半才停下,把剩下的水喝光了。
陳瑭拿走空杯子,自覺去接了一杯熱水回來。
“吃飽了就輪到睡覺了,你這眼睛紅的我都快不敢看了,睡一會兒吧,出來了我叫你。”
孟惜安看看腳上的棉鞋身上的毯子旁邊的保溫盒,覺得不能再繼續麻煩他了。
“不用,不想再欠你人情。”
陳瑭嗤了一聲:“你是怕我挾恩圖報吧?”
孟惜安:“……确實也有這方面的顧慮。”
和陳瑭交流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把每一句話都說出來,也不用考慮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生氣歸生氣,輕松也是真輕松。
片刻沉默過後。
“雖然如今的局面背離了我們的初衷,但無論如何我們擠掉了對方原本的對象都是事實。本來現在會在這裏陪你的應該是能夠……”
陳瑭頓了下,“讓你滿意的未婚夫,現在泡湯了,那我這個不太如意的未婚夫,也應當承擔起相應的義務。”
他的神态從輕佻到認真,沒有任何玩笑的成分。
“睡吧。”
孟惜安真的太累了。
她裹緊身上的毯子,縮起身體靠住椅背,閉上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