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裴家自開國以來就一直鎮守南淮,裴家軍的聲名威震四方,敵國輕易不敢來犯,幾十年來邊境平和,鄰國年年朝貢納稅。沒有了外患,北朝可謂盛世太平,萬裏祥和。
不過朝堂上也漸漸有了裴家擁兵自重,自立為王的傳言,以柳筠她爹柳見是為首的一派主張朝廷把軍隊收複,如放任裴家長此以往下去,恐成心腹大患,
所謂十人成虎,皇帝本來對裴家就心存不滿,最初的起因是裴晟他爹裴牧搶了皇帝喜歡的女人,也就是裴晟他娘林羌之。
再加上近些年來北朝皇室逐漸式微,皇帝對裴家軍的壯大十分忌憚。只不過皇帝他老人家也知道,邊境的安穩是因為裴家的鎮守,除去裴家,滿朝上下再找不出一個可以統領裴家軍的,因此他對裴家是又恨又無可奈何,最後只能寄情于丹藥,想修煉個長命百歲,把裴牧給熬死,裴牧死了,裴家也就完了。
因為裴家那根獨苗苗裴晟就是個酒囊飯袋,整天不學無術,花天酒地,別說領兵打仗,就連武功也是稀松平常,徹底被裴家老太太給養歪了。等裴牧死後,他會以監軍的名義派個朝廷的人過去,逐步将裴家軍給收複了。
雖然皇帝當下不敢對南淮明面上有什麽大的動作,暗地裏的下作手段卻是接二連三,也極其上不了臺面,能給他裴牧添些堵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就拿給南淮世子賜婚這件事情來說,聽說南淮世子喜歡美人,皇帝就專門讓皇後打聽了臣子家裏誰家的女兒長得不好看,然後帶進宮裏讓皇後和妃子們挨個瞧,評選了個一二三醜,柳筠十分榮幸地拿到了首位,被皇上大筆一揮給賜了婚。
柳筠作為家裏的庶女,住在院子裏最偏遠的角落,一年見不到她爹三回面,整天窩在深宅大院裏,她長什麽樣按說除了家裏人應該不會有別人知道。
但她有一位好主母,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家藏着這麽一位寶貝,一個月能帶着柳筠去參加三次別人家的宴會。柳筠一戰成名,三戰成神,北朝京城上下無人不知,柳宰相家裏的四小姐醜到不可言說,大概是天生倒黴催的,一張臉全随了她爹柳見是。
柳宰相是北朝有才無貌的第一人,那張臉長男人身上就讓人瘆得慌,女版的柳見是簡直是不可說,不可說。
柳筠一直留到十八,無人上門求娶,這本就合了她的心意。
結果架不住皇帝他老人家心裏蔫壞兒,來了這麽一出,這是柳筠之前怎麽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就算您老人家對裴家有仇,也用不着這麽膈應人家吧。
從賜婚到結婚前後也不過只有半個月的時間,生生地打斷了她原先的計劃,讓她不得不重新做打算。
柳筠出嫁前一夜被父親叫去了書房,這場婚事沒有明面上那麽簡單。
一為試探,據皇帝在南淮的探子報回來的消息,裴牧因為早年征戰,身體上落下不少傷病,現在每天都離不開藥罐子,離咽氣升天不遠了,但皇帝多疑,怕這是裴家放出的煙霧彈。因此才有了這出賜婚,如果皇帝都這麽打裴家的臉了,裴家還笑臉應下,證明探子所報應該屬實。
二為埋線,柳筠被皇帝寄與重望,希望她在裴家作內應,将裴家的消息時時傳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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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筠覺得皇帝的腦子可能真的是讓丹藥給燒壞了,您老人家這些年肯定往南淮塞了不少人,結果呢,要是有結果,她也應該就不會被賜婚了。
美人計美男計美食計尚且不管用,她作為被官方認證了的天下第一醜女,能探出鬼來。更何況我爹和他爹就差是擺在明面上的死敵了,您這不是讓我去當炮灰嗎?
她從大婚到現在只見過裴牧一次,就是婚禮第二天新婦給公婆敬茶。
傳說中令敵人聞風喪膽的裴将軍并沒有長得兇神惡煞,反倒是身形清瘦矍铄,面容清俊,舉止文雅,似一文弱書生。
她的婆婆,南淮王妃,風髻露鬓,娥眉淡掃,雖然已經年近四十,但是皮膚仍然細潤柔光,淡藍色長裙,楊柳細腰,盈盈一握,堪比芳華少女,要不怎麽是讓皇帝他老人家都念念不忘的女人。
她總算知道裴晟的相貌是承襲于誰,父母本都容貌極好,他又結合了父母雙方精華,南淮第一美男子不是他還有誰。
這麽一家子的美人裏,摻進她這麽一顆老鼠屎,也是倒了血黴了。
南淮王夫婦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敬茶的時候,面對她這個被皇帝明晃晃送過來的巴掌,面色不變,跟裴晟如出一轍的笑意,該喝茶喝茶,該賞賜賞賜,一套流程走下來,她感覺到了如沐春風般的溫暖。
新婚夜那計不成,柳筠當下又生一計,想着作為新嫁婦,早起給婆婆問安是關鍵,她每天睡到它日上三竿,給婆婆敬茶時再撒個水,摔個杯,将她那個美人婆婆給惹怒,跟裴晟告狀,又醜又不孝順的人,更讓人生厭。
結果她婆婆當場直接免了她的晨昏問安,讓她關起門來過自己日子,對他們夫妻倆個的事情放任不管,一概不問。
關起門來是真的關起門來的意思,沒有了跟婆婆問安這個借口,她除了他們這個院子,幾乎哪兒都去不了,裴家上下是個鐵桶,她帶過來的人至今都沒有把消息遞進來。
她的陪嫁丫鬟和嬷嬷們,除了她的兩個貼身丫鬟青葉和紫芽被放進了內院,剩餘的人,有皇帝的人,有他爹的人,還有她那個好主母的人,全部被擋在了外院。
這雖然也在一定程度上幫了柳筠,但也徹底阻斷了她和外界的接觸,就算裴晟是傳說的沒腦子,他爹裴牧可不是吃素的,朝廷對裴家的态度裴牧不可能沒有察覺,所以對她和她帶過來的人也不會沒有防備。
柳筠知道這種事情急不得,她初來乍到,什麽都沒有摸清楚,還是老老實實地裝一陣兒乖,她坐在軟榻上結結實實地秀了幾天荷包。
裴晟從外面興沖沖走地進來,身上沾滿了泥土。看到柳筠,劍眉輕挑,“夫人可否幫我沐浴。”聽到這句話的柳筠,把正在刺繡的針毫不猶豫地紮進了手裏,使出吃奶的勁頭擠出了一滴血。
“哎呀,妾身被針紮了,世子爺您看,流了好多血,恐怕不能伺候您洗澡,我喚小春進來。”
裴晟把她指上那滴馬上就要消失不見的血滴抹去,“夫人的手既然不宜沾水,那我來伺候夫人沐浴。”
柳筠惶恐後退,“妾身今日只在屋中活動,身上并沒有出多少汗,今晚就不洗了,妾身去給世子爺拿換洗衣服。”
轉身的時候差點将自己絆倒在地,身後伸出一雙大手穩穩地扶住她的腰,避免了她直接面部着地,本來已經夠醜了,再将臉拍一下,怕是老天爺都會為她流淚。
她将腰的那只手輕輕地移開,微微服了服身子,“謝世子爺。”不顧後面低沉的笑聲,快步走進了裏屋,雖然她确定那是嘲笑,不過她今日心情好,不予他計較。
因為下午的時候她的葵水來了,柳筠心裏從來沒有這麽感謝過葵水的到來,她終于可以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提出分房了,她今天晚上絕對要睡一個好覺,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這件事情。
他再進來時已經洗漱完畢,頭發微濕,更顯風華月貌,柳筠不用演,面色就十分蒼白,“世子爺,妾身這幾天身上不幹淨,同床恐多有不便,不如世子爺到別院休息,紫芽已經将別院收拾妥當。”
柳筠的話還沒說完,裴晟已經掀被子上了床,“別院裏的床沒有婉婉這裏的舒服,我睡不好。”
柳筠差點就脫口而出,那要不把這個床換到別院去,或者我能不能去別院睡,裴晟的一只手已經摟上了她的肩膀,另一手貼在她的小肚子上,手上傳遞的溫熱稍稍緩解了一些疼痛,柳筠也實在打不起精神來同他再折騰,迷迷糊糊地也就睡了過去。
不愧是常年流連于花叢中的人,連怎麽緩解女人小日子的痛苦都知道。
要說演技,這位世子爺未免也太情真意切了些,京城裏的洪生戲曲班子都沒他這麽好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