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豐看到門外的人一愣,“少主,你怎麽過來了?”林豐知道這兩天肯定會有人過來,所以就安排人在宏盛藥鋪等着,沒想到是柳筠親自過來,他趕忙将人迎了進來。

柳筠摘下錐帽子,聲音裏難掩喜悅,“林叔,我來看竹姨,藥已經配好了。”

竹輕風已經聽到聲音,在屋裏喊,“是婉婉來了嗎,快進來。”柳筠将錐帽遞給林叔,提起裙子三兩步跑進屋裏,“竹姨。”

竹輕風歪歪地坐在椅子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厚厚的披風把她包圍起來,臉頰消瘦到凹陷,頭上戴着厚厚的帽子,耳邊露出的幾捋頭發幹燥枯黃,眼睛周圍有一層淡淡的青色,看到來人,慘白的臉上浮出一層淡淡歡喜,“是青葉,還是婉婉?”

柳筠蹲在竹輕風面前,輕輕摟住她的腰,“竹姨,是婉婉,婉婉來看你了。”她的臉埋在竹輕風的膝蓋上,悄悄拭去眼角的淚水,母親去世前的幾個月也是這樣。

竹輕風的手撫上她的黑發,眼裏滿是憐愛,“乖孩子,竹姨還以為見不到你最後一面了。”

柳筠知道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她掏出懷裏的香囊,“竹姨,我配出解藥了,你看,吃完解藥就好了,好了之後竹姨就又可以教我輕功了。”

林豐站在旁邊軟意安慰,“對啊,輕風,日子還長着呢,不要說喪氣話,先把解藥吃了。教少主輕功我看就算了,她就沒有這個天分,但可以教小小少主,我們從小抓起,肯定能把底子打好。”

竹輕風被他的話逗地展顏,他們這些年一直在尋找解藥,她身體還算好的時候,也走南跑北的找,但是太難了,找一味藥就很難,更何況是湊齊八味藥,她漸漸也就不抱希望了,如果不是林豐看她看得緊,她早就抹脖子去找梅姐了,沒想到最後真的讓婉婉這孩子給配成了,梅姐活着的時候就說過婉婉在醫術上的天分要遠高于她。

柳筠把藥放進竹輕風嘴裏,林豐遞過來水,竹輕風咽下藥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理作用,不一會兒身體有一股熱流湧動全身,她竟然覺得自己有了一點點力氣,這是多長時間沒有過的事情了。

這顯而易見的變化讓竹輕風欣喜異常,她比平時多坐了三刻鐘還不覺得疲累,最後還是柳筠把她勸回了床上,讓她慢慢來,不要着急,她後面一有機會就出來看她。

竹輕風睡着後,柳筠來到外屋,她知道自己出來的夠久了,不能再待下去,門派裏的事情有林叔她基本上都不用操心,主要是奶娘那邊。

“柳府将人看的很嚴,我們的人遞消息進去都很困難。”林豐也是一籌莫展。

柳筠知道她父親一貫的作風,奶娘是他唯一可以牽制住她的手段,他肯定會将奶娘看得如鐵通一般。而且她到現在還沒有遞出過裴府這邊的消息,相信過不了多久,她那位父親就坐不住,寫信過來問候她了。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竹姨的身體,奶娘在柳府一時半會兒不會有危險。柳筠交待林豐,竹姨這邊的情況要随時讓她知道,如果身體無礙,每日午時起風筝,如果有任何問題,就直接去裴府找她。

柳筠沒等竹輕風醒,留了張字條就匆匆往裴家返。她遠遠的看到紫芽在門口徘徊,神色慌張,她就知道出事兒了。紫芽看到她,急忙迎上來,“青葉,你可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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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柳筠低聲問。

“世子爺在山裏遇刺了,剛被擡回來。”紫芽臉色很嚴肅,快速地低聲說道,“怕是要不好,大夫已經來了好幾批,箭正中的胸口。”

柳筠跨過門檻的腳沒有落穩,差點摔倒,紫芽扶住她的胳膊,小聲說,“小姐,你先回屋跟青葉換回來,世子爺被送到了聽雪園,現在府裏亂成一團,沒人管我們,但是這麽大的事情,你再不過去,怕是要露餡兒。”

柳筠根本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麽,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那句正中胸口。如果他死了,她應該高興才對,他死了,她這顆在裴府的棋子也沒有了太大的用處,父親應該會放過她,放過奶娘,可為什麽心裏有一種惴惴的慌。

柳筠趕到聽雪園的時候,一個丫鬟正端着一盆血水往外走,屋內傳來一陣壓抑的哭聲,柳筠的心跟着一抖。

林羌之坐在椅子上,懷裏摟着的美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周學瑜站在一旁,衣服上手上全是血,臉上一片灰敗之色,幾個大夫七嘴八舌在跟裴侯爺說着情況,蘇正山在床前正在查看裴晟,沒人注意到她進門。

柳筠想上前去看一下裴晟的情況,一個人沖上前來攔住了她,是裴府的管家,她見過一次,裴晟管他叫朱叔,他一雙眼睛通紅,看向柳筠的目光十分不善,好像她似什麽洪水猛獸。她起初不解,半響才反應過來,難道他們怕她會害裴晟。

既然這樣,她也就不上去讨那個嫌了,挑了一個離裏屋很遠的位置,省的出了什麽事情,他們往她身上推。

從周美漓斷斷續續的哭聲中,柳筠聽了出來,裴晟是為了保護她才受的傷,英雄救美,永遠不過時的戲碼。

“小徒媳呢,裴晟那個小媳婦兒跑哪兒去了?”蘇正山在裏面扯着嗓子喊,滿屋子的人都看向了柳筠。

柳筠挺着肩膀,從角落裏出來,走到裏屋門口,“師父,我在這兒。”

“你在外面幹什麽,快進來,你來看看他的情況,看你有幾分把握可以拔箭。”蘇正山揮手讓她進去。

柳筠原本進屋的時候,是想看一下裴晟的情況的,但現在看來她還是避開為好,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沾手,不然萬一裴晟在她手裏有個三長兩短,不是她的問題,也得是她的問題。

蘇正山見她還在猶豫,又急又怒,喝道,“進來!”

裴牧止住還在說話的大夫,上前一步,“蘇兄,這是?”

蘇正山眉頭皺得老高,急地馬上要跳腳,“你讓這幫老頭都出去,叨叨地我頭疼,治不了還屁話多,什麽行醫幾十載,你兒媳婦都比他們要強。”

蘇正山都開口了,朱管家自然不敢再攔人。柳筠進去後先給裴侯爺行了禮,還沒起身就被蘇正山給拽到了床前。

裴晟昏迷不醒,躺在床上,嘴唇微抿,毫無血色,眉頭緊皺,似是極為痛苦,他平時愛穿白衣,今日卻穿了黑色。箭直直地插在胸口,從箭頭入肉的部分來看,應該快要插到心髒,在這種情況下強行拔箭的話,會十分兇險,可如果不拔箭,他這種情況,過不了幾刻鐘也會沒命。

“怎麽樣,你有幾分把握?”蘇正山緊盯着她。

柳筠沉思片刻,道,“五分。”

後面的大夫安耐不住了,“世子妃莫要妄言,我行醫幾十載,世子爺這種兇險情況莫說五分,一分都是多的,拔完就得死。”

裴牧眉心一跳,看了朱管家一眼,朱管家立刻将還在嚷嚷的大夫們請了出去。

裴牧雖然不信柳筠,但他信蘇正山,他聽裴晟說過,柳筠懂些醫術,烏星的解藥也是她配出來的。剛才來了幾撥大夫,都搖頭說這箭拔不得,連蘇正山都說如果他拔的話,也只有四五分把握,可這位柳家小姐卻篤定說有五分把握。

蘇正山跟裴牧點頭,“可以一試,這丫頭的醫術我還是信的過的。”她配烏星解藥時,每一個步驟他都留意過。

柳筠卻有些不解,蘇正山也懂醫,為什麽他不動手,“師父為何不親自拔箭?”

蘇正山伸出自己的手,柳筠之前都沒注意到,他的手腕筋脈似乎被人挑斷過,雙手一直在微微的顫抖,“我雙手廢了。”

柳筠沒有想到會是這種情況,可她還有猶豫,現在屋裏只有他們三人,她放低聲音,“侯爺,師父,我知道自己的立場身份,你們對我并不信任,我曾經也跟世子爺說過,不管我爹如何,我對裴家并無惡意。教我行醫的師父跟我說過一句話,醫者最重要的是仁心,我既然要治,就會盡最大努力,也不會對我的病人做任何手腳,師父可以在一旁看着我。但是畢竟把握只有五分。”她想救人,但是她不想搭上自己的命。

林羌之走進屋來,拉起柳筠的手,眼角發紅,聲音卻堅定溫柔,“醫者仁心,我一位故友也說過這句話,好孩子,你放手去治,我信你,如果真的是,”她再也說不下,眼淚砸到了柳筠的手上。

裴侯爺把自己夫人攬到懷裏,輕聲安慰,看得出來,兩個人恩愛非常,“生死有命,我們裴府不會牽連無辜。”

有了裴牧這句話,柳筠的心放回了肚子裏,畢竟掌管十萬大軍的裴大将軍,一言九鼎,說出的話也絕對不會食言。

“不過,我信孩子你,卻不信你父親,你在宏盛藥鋪後巷的朋友,裴家軍會先代為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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