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春去冬來,轉眼間又是一年寒冬臘月,歲歲來到宋今朝的身邊,也整整四年的時間。

今日正是除夕,勤勉刻苦的宋今朝将還在窩裏睡懶覺的歲歲抱起來,給貓貓穿上喜慶的紅色小衣服,然後輕車熟路的往椒房殿的方向跑。

之前鳶尾說可以幫宋今朝啓蒙,今年宋今朝過完四歲生辰後歲歲便将他帶到了椒房殿,雖說鳶尾無法和宋今朝交談,但她卻能用觸靈訣控制樹枝在地上一筆一劃的寫下工整的文字。

不知從何時開始,年歲漸長的宋今朝已經看不見鬼魂,自然也看不到鳶尾,--------------/依一y?華/他只覺得那根能教他讀書識字的樹枝格外神奇。

本就好學的小孩,跑椒房殿跑得也越發的勤,這也就罷了,他還非得帶着歲歲一起,可苦了愛睡懶覺的貓貓了。

歲歲趴在椒房殿外的屋檐下,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望向外面的雪地。

昨夜下了一場大雪,今早這紅牆橙瓦的宮苑便成了一片銀白,地面上厚厚的積雪踩來格外松軟也凍腳。

倘若歲歲是鬼魂,必然是非常喜歡這樣的天氣的,但她現在是怕冷的貓貓,她拒絕她粉嫩嫩的小爪子接觸冷飕飕的雪地。

好在崽崽極有孝心,知道不讓她粉嫩的爪爪碰地。

歲歲如今怕冷,但宋今朝和鳶尾卻不怕。宋今朝正蹲在椒房殿外的雪地上,盯着鳶尾用樹枝在雪地上寫的字。

鳶尾寫完了字,讓宋今朝先自己閱讀,然後飄回歲歲的身邊,低聲和她說道:“這位小殿下實在勤勉,不知之後他去上學,哪位夫子有好福氣能夠收他為徒。”

歲歲偷偷的從貓身中脫離,然後說道:“可是鳶尾也是崽崽的先生呀,你教了他很多呢。”

“只是我們無法交談,只能依靠寫字,溝通起來着實困難,這孩子字還未認全呢。”鳶尾接着說道:“不過待到他去學堂了,先生也會教的,屆時他若願意跟着我學,我也是很願意繼續做他的先生的。”

按理說開了年之後宋今朝沒多久就五歲了,按理說是應該在博學館年後開學時去上學的,但……估計皇後是想不起來讓宋今朝去上學的。

歲歲想想就覺得發愁。

鳶尾說着說着也發現了歲歲的憂慮,她轉念一想也覺得讓一個被整個皇宮遺忘的小孩去上學有些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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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歲歲,你今天穿的這件紅色的小衣服倒是很讨喜。”鳶尾自發的轉移話題,她蹲在沉眠的貓貓旁邊,伸手揉了揉貓貓毛茸茸的腦袋。

歲歲立刻被吸引了心神,她有些小得意的同鳶尾說道:“是崽崽給我縫的哦!他的手可巧啦!”

逢年過節的時候內務府也是會送綢緞布匹之類的東西來長寂宮的,雖然經過層層克扣沒有剩下多少,但有自然總比沒有好。

只不過全公公也不懂針線活,便是拿了布匹也只能花銀子請尚衣局的宮女幫忙制,宋今朝偷偷的去看了一回,然後便開始學着縫衣服。

當然,是給歲歲貓縫,畢竟難度要比給人縫衣服要低得多。

去年宋今朝給歲歲縫了一件小衣服,歲歲嫌醜,再冷也不肯穿,今年宋今朝手藝進步,她才勉為其難的穿上禦寒的衣物。

通體雪白的貓貓穿着喜慶的紅色小衣服,越顯雪團子一樣的貓貓可愛。

他們這兒正說着話,宋今朝已經讀完了鳶尾寫在雪地上的那篇文章,回到了屋檐下。

“先生,我已經讀完啦!您讓我寫的理解我也都寫下來了!”宋今朝對着懸浮在半空中的樹枝說道。

鳶尾立刻拿着樹枝去檢查小孩的作業。

宋今朝蹲在了貓貓的面前,歲歲連忙回到了貓身,她睜開湛藍色的眼眸,沖着宋今朝喵喵叫。

“貓貓你醒啦。”

歲歲點點頭,又在宋今朝裸露在外的雙手已經凍得發紅,她便湊過去,把他的雙手捂在爪爪下。

宋今朝笑容輕松:“貓貓你好暖和呀,冬天有你就不冷了。”

歲歲得意的搖晃毛茸茸的大尾巴。

不知何時,天空又開始飄雪。天色逐漸昏暗,極遠處亮起一盞又一盞的宮燈,此處卻只被明月點亮。

一道一瘸一拐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雪天,看見宋今朝之後,全公公松了一口氣,他忙不疊的說道:“快,小殿下,皇上召您去章華臺赴除夕夜宴!”

宋今朝滿目茫然。

“快些走吧,不好耽擱的!”全公公拉着宋今朝艱難快行:“您往後也要少往這邊跑,若是讓有心之人注意到了,只怕……”

全公公的聲音飄遠。

歲歲猶豫了一瞬,同鳶尾告別之後,也追了上去。

……

皇宮除夕夜于章華臺設宴,一為除舊迎新,二為皇後所出的小公主滿周歲,兩宴合并,今年的除夕夜宴辦得尤為盛大。

在小公主抓完周宴會和樂融融的時候,坐于下首一襲青色錦袍的年輕男人笑着說道:“皇兄好福氣,皇嫂一雙兒女,塵兒乖巧懂事,歌兒玉雪可愛。”

當今聖上一襲明黃龍袍端坐于上首,容貌俊美,英武不凡,聽見皇弟的打趣,他笑道:“皇弟若是羨慕,不如朕替你将婚事定下來,你也老大不小了。”

太上皇子嗣比之其他的前代皇帝來說算不得多,如今不是遠嫁便是在封地,現在留在聖都的,也只有一個閑散王爺宋修竹。

宋修竹纖長的指尖撫過袖口的幾片竹葉,話鋒一轉,冷不丁的說:“不過話說回來,這宮中的皇子公主也都到齊了,怎麽不見二皇兄之子今朝?”

皇帝宋修堯看向皇後,皇後聲音冷淡的開口:“那孩子怕生,慣是不愛來這等熱鬧的地方的,七皇弟若想見,可挑個時間禀了本宮,本宮安排。”

“怕生算什麽?多見見人便不怕了,二皇兄就這麽一個孩子,可不能讓皇嫂你給藏起來啊。”宋修竹輕描淡寫,笑容和煦:“喚出來見見吧,皇嫂藏了這麽幾年,咱們都還沒見過那孩子呢。”

皇後盯了宋修竹片刻,正欲再度駁回,皇上便道:“七皇弟所言有理,小德子,去将小殿下帶來赴宴。”

德公公躬身退下:“是。”

宴會之上,依舊歌舞升平,觥籌交錯,那嚷嚷着要見宋今朝的閑散王爺,此刻正與身旁同僚對飲。

宋今朝來時,将此間繁華盡收眼底。他孤身一人跪于大殿之下,瘦弱的背脊承受着無數打量的目光。

皇上揮揮手,讓他去宋辭塵身旁的席位坐下。宋今朝落座之後,一切照舊,在皇後命令重換了一曲歌舞之後,便沒有人再注意宋今朝了。

宋今朝并不值得被注意。

宋辭塵低聲對着宋今朝說:“今朝,是七皇叔說要見你,就是那邊那個正在喝酒的那位。”

宋今朝聞言望了過去,那位正在飲酒的王爺,放下酒杯,朝着他彎唇,露出一個溫柔而友好的笑容。

宋今朝不感興趣的收回目光。

在宴會末,這位王爺忽然隔着舞姬,同對面的宋今朝說話:“小孩,今年幾歲了啊?”

恰巧一曲結束,歌舞伎退下,大殿中心空空蕩蕩,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宋今朝的身上。

宋今朝對他人的目光視若無睹,既不緊張,也不在意。他回答:“很快就滿五歲了。”

“哦,該上學了。”宋修竹笑道:“塵兒可要好好照顧弟弟啊。”

宋辭塵點點頭:“皇叔放心。”

高臺上的皇後冷了臉,她很不給宋修竹面子:“皇弟管好自己府中事務便好。”

“皇嫂說得是。”宋修竹笑容不變,下一句話又立刻無視了皇後的話:“明年開年皇嫂就該送那小孩去博學館了,去了博學館有先生管束,皇嫂也可輕松些許。”

這個七皇弟跟聽不懂人話似的!皇後不再與他辯駁。

在皇後與宋修竹說話的這空檔,宋今朝倒是被皇後身邊被奶娘抱着的小公主吸引了心神,那小公主戴着一頂紅色毛茸茸的年獸帽子,帽子很是可愛。

如果貓貓也有一頂就好啦!

直到宴會結束,宋今朝都在想給貓貓做帽子的事情,全公公已經等在了章華臺外,看見宋今朝出來,忙不疊的迎了上來。

大雪未停,全公公的肩頭已經落滿了白雪,他連忙問:“小殿下,一切順利嗎?”

宋今朝點點頭:“全公公,我們回家吧!”

不知道貓貓是不是已經睡着了,他偷偷的藏了幾塊漂亮的糕點,明天給貓貓當早飯吃。

走出一段距離後,身後男人帶笑的聲音遙遙傳來:“小殿下,還有……全公公?”

宋今朝和全公公回過頭望去,便見撐着一柄煙青色油紙傘的青年款步而來,大雪落在煙青色的傘面上,雪白與煙青交彙,別樣風雅。

全公公躬身:“王爺竟記得老奴。”

“公公曾在椒房殿伺候,本王自然是識得的。”宋修竹并未多言,而是遞出手中油紙傘:“雪天寒冷,莫要讓小殿下着涼才是。”

全公公停頓一瞬,有些迷茫的接過宋修竹手中油紙傘,剛想道謝,宋修竹便已遠去。

全公公将傘撐在了宋今朝頭頂:“小殿下,回家吧。”

宋今朝點點頭。

……

大雪未停,歲歲已跟丢了宋今朝。

她本想暫時舍了貓身化作鬼魂形态,但章華臺這邊顯然不是适合鬼魂待的地方,歲歲便打消了化作鬼魂形态的想法,畢竟有很多人,他們做鬼魂的,都是不能靠近的。

于是歲歲迷迷糊糊的轉悠了幾圈之後,便跟着人流走,轉瞬間便來到了巍峨的午門。

歲歲這才反應過來再跑就要出宮了,她可不能出去。

不過歲歲也是第一次來這裏,她好奇的打量着午門之外的世界,卻忽見風雪之中,泛着凜冽寒光的彎刀劈開沉重的風雪,手持長刀的少年,英姿勃發。

可惜是個鬼魂。

持刀的鬼魂少年看着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手腳處的鎮釘格外明顯,腹部更是被破開了一個大口子,死得比隔壁椒房殿的鳶尾還要慘。

歲歲就盯着他看了這麽一瞬的功夫,那鬼魂少年就已經提刀沖了過來,将刀刃橫在歲歲脖頸。

“你看得見我?”

歲歲就是被刀捅死的,她最怕刀啦!雖然好在沒有實體的刀也搶不到她,但她還是吓得折返,拔腿就跑。

少年立于原地,喃喃自語:“動物通靈,那只貓看見我也不稀奇。”

歲歲蒙頭跑出一段距離之後,忽的撞上了一堵肉牆,人沒事,貓貓倒是在地上滾了一圈才停下。

歲歲撞得頭昏眼花的,再反應過來時,一只手已經捏着她的衣服,将她提溜了起來。

“是只不長眼的貓啊。”男人身穿青色衣衫,臉上還帶着笑容:“穿得還挺喜慶,你的主人是誰?”

歲歲聞到了滿滿的酒氣,立刻不舒服的掙紮了起來。哪裏來的酒鬼呀,讨厭!

宋修竹輕輕的撫摸着貓貓的腦袋,笑道:“這不是長了一雙漂亮的藍眼睛嗎?怎麽還撞上我了?”

歲歲不喜歡陌生人的觸碰,她頓時掙紮得更厲害。好在宋今朝做的小衣服質量不過關,歲歲猛地一掙紮,線便開裂,她也從衣服裏掉了下來。

歲歲一溜煙的跑遠。

宋修竹扔掉手中的布料,慢悠悠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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