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宋修竹的力氣很大,歲歲只是一只弱小的貓兒,被提溜住命運的後脖頸,根本沒有辦法掙脫。

眼看着激起層層漣漪的湖泊将要恢複平靜,歲歲心一橫便要放棄貓身,卻不想她忽然整只貓都飛了出去。

歲歲在落滿了寒霜的草地上滾了一圈,頭暈眼花的站起來時,便見宋修竹已經跳入冰冷的湖面,輕而易舉的将沉入湖底的宋今朝給撈了起來。

歲歲忙不疊的奔到岸邊,見宋修竹骨節分明的五指扶住了岸邊的土壤,歲歲也張嘴去叼宋修竹的袖子,試圖将宋修竹拉上來。

宋修竹當然不需要一只貓兒來拉他上岸,但歲歲如此有靈性的舉動,還是讓宋修竹頗為驚訝。

在宋修竹上岸後,歲歲的全部注意力便放到了宋今朝的身上。還沒有滿六歲的小孩渾身濕漉漉的,臉色慘白,凍得不停的顫抖。

歲歲心急如焚,她撲上去,想用貓貓的體溫給宋今朝取暖,但很顯然效用不大,因為宋今朝還是在抖。

歲歲小爪子抓住了宋修竹的衣袖,漂亮的湛藍色豎瞳裏盛滿了哀求:“你是好人,你救救小殿下好不好?”

聽着貓兒不停的喵喵聲,宋修竹越發詫異,他不緊不慢的将宋今朝提起來,俯視着正在他腳邊打轉的歲歲,饒有趣味的道:“還真是只有靈性的貓兒,本王喜歡。”

歲歲顧不得他在說什麽,只能盡量抓住他的袍擺,不停哀求。

宋修竹的語氣溫和了不少:“放心,你的小主人不會死。”

得到保證,歲歲驟然松了一口氣。

宋修竹将宋今朝送回長寂宮的路上,歲歲便亦步亦趨的跟着。

全公公瞧見宋今朝渾身濕漉漉的被宋修竹抱回來,大吃一驚,慌忙在殿內點燃了炭火,關緊門窗,只留一條縫以供透氣。

“多謝王爺!奴才這就去請太醫!”手忙腳亂的做完這一切之後,全公公一瘸一拐的離開長寂宮。

宋修竹扯了扯唇角:“只怕你請不來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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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公公已經離開,自然聽不到宋修竹的這句話,倒是歲歲聽見了,但這個時候也容不得她想太多,她用爪子推着炭盆,想讓宋今朝更暖和些。

然後歲歲又注意到宋今朝身上的濕衣服,她便跳上床,用牙齒咬着他的衣裳,想幫他将濕衣服給脫下來。

只不過濕漉漉的衣物很不好脫,歲歲只能求助宋修竹,宋修竹這時正一邊觀察歲歲一邊用內力烘幹自己的衣物。

歲歲跑到宋修竹的腳邊,咬着他已經幹掉的袍擺,将他往宋今朝的床邊拽。

宋修竹似乎是覺得有意思,用腳撥開倔強的小白貓,貓貓又湊上來,用它湛藍色的眼睛水汪汪的盯着他。

宋修竹看歲歲的眼神越發狂熱:“真是護主啊……我給你的小主人渡一些內力暖身,你便承我一個人情,知道嗎?”

歲歲忙不疊的點頭。

在宋修竹為宋今朝渡了一些內力之後,宋今朝的狀态顯而易見的好了許多。在歲歲殷切的目光之下,宋修竹還幫宋今朝将濕衣服脫掉了。

全公公回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分明是寒冬臘月的天氣,全公公卻跑了一臉的汗,他戰戰兢兢的說:“怎好勞煩王爺!是老奴考慮不周,未給殿下脫去這濕衣服!讓老奴來吧。”

宋修竹笑笑:“無妨,今朝還是本王的侄子,本王自是心疼他的。”

全公公不住的道謝。

“不過怎麽只見公公一人,太醫可是還在後面,随後就到?”

正如宋修竹所說,全公公沒請來太醫,看他身後空無一人便知道,可是這個人為何明知故問?歲歲迷茫。

全公公臉上顯出些許尴尬與不平之色,他說道:“太醫……前幾天大殿下落馬,太醫尚在紫宸宮待命,抽不開人手。”

宋修竹似乎是愣了愣,然後說:“本王方才給今朝渡了些內力,穩住了他的情況,之後本王派人送些驅寒的藥物來,全公公給今朝熬了吧。”

“多謝王爺!”看着躺在床上病弱蒼白的宋今朝,全公公心如刀絞,絕望不堪,宋修竹的話,無異于是一根救命稻草,讓全公公感激涕零。

宋修竹說:“本王今日入宮是要面聖的,不便多待,便先走了。”

“奴才送您!”全公公立刻說道。

全公公送宋修竹離開,歲歲便重新跳上床,鑽進被窩中,試圖用貓貓溫暖的體溫讓宋今朝更暖過一些。

今日的變故太過于突然,歲歲躺在被窩中,疲憊便湧了上來,她沒多久便沉沉睡去,直到全公公熬了溫熱的湯藥進來,她才醒來。

歲歲鑽出被窩,輕輕的喵:“小殿下還沒有醒!”

“這藥還燙,過一會兒溫度差不多了再将小殿下喊起來喝藥。”全公公知曉貓兒通人性,他低聲說道:“我便先去廚房熬些粥,小殿下餓了可以喝。”

歲歲點點頭:“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小殿下的!”

歲歲貓非常靠譜,全公公放心離開。

歲歲跳到一旁的矮桌上用爪子碰了碰碗邊,感受着滾燙的熱度,不過冬日天寒,滾燙的湯藥沒一會兒便漸漸的溫了下來。

歲歲盯着那黑乎乎的藥汁,有些好奇那是什麽味道。她在濕帕子上蹭幹淨爪爪,小心的碰了碰那藥汁,然後舔舔自己爪子上的藥汁,想嘗個味道。

沒想到才舔了一下,貓貓無法承受之苦便在舌尖蔓延開來,苦得歲歲直接跳下矮桌,到處找水喝。

熟睡的宋今朝被歲歲的動靜鬧醒,他迷茫的睜開眼睛,便對上了正上竄下跳的歲歲。

歲歲看見宋今朝醒過來了,立刻就不覺得苦了,她重新跳上矮桌,用兩只爪子捧起藥碗:“小殿下快喝藥!不然藥就要涼啦!”

貓貓捧碗自然是非常吃力的,宋今朝連忙伸出手去将碗接了過來,手臂卻酸軟無力,還是歲歲扶了一把,他才沒有将藥碗打翻。

宋今朝的聲音沙啞虛弱:“貓貓,我記得我掉到水裏了,然後……然後是誰把我撈出來的?”

歲歲指指自己,然後兩只爪爪在胸前畫了一個叉,表示反正不是她。

“我當然知道不是你。”宋今朝又有些疑惑:“不過我記得很清楚,我不是腳滑了,是有一個人推了我。”

歲歲立刻點頭:“那個人我看見啦!他嘴角有一顆大黑痣!”

不過很可惜,宋今朝聽不懂歲歲的喵喵聲。

歲歲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又指了指藥碗,催促宋今朝:“快點喝藥,這藥我幫你喝過了,非常苦。”

宋今朝端着藥碗聞了聞,臉立刻就皺了起來。他的身體一向很健康,長這麽大都沒吃過幾回藥,尤其還是這麽苦的藥。

宋今朝委屈巴巴的說:“我一定得喝嗎?是不是很苦呀?”

“當然要喝藥啦,全公公辛苦給你熬的!”

宋今朝小聲說:“我不想喝。”

“哎呀真拿你沒辦法。”歲歲嘆了口氣,然後咬咬牙,又将爪子伸進藥碗中,沾了點藥汁,舔給宋今朝看。她被苦得皺起圓乎乎的貓臉,不忘喵:“你看我都喝了,我們一起苦!”

宋今朝顯然會錯了意,他恍然大悟:“貓貓你是要告訴我,這個藥其實沒有聞起來那麽苦,你都敢喝,我當然也敢喝啦!”

歲歲搖搖頭說:“不是,我本來是不敢喝的,但你看起來比我更不敢喝我才喝的,這個真的好苦哦。”

不過宋今朝沒有看到貓貓搖頭,便放心的端着碗開始喝藥,才喝了一口他就覺得不對勁了想吐出來。

只是歲歲眼明手快用爪子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他也不能吐貓貓身上,就只能強忍着咽了下去。

歲歲拍拍粉嫩的肉墊,鼓勵道:“小殿下好棒!快把藥喝完!”

宋今朝本來不想繼續喝的,但是貓貓竟然給他鼓掌诶!

宋今朝硬着頭皮喝下了一整碗藥。

歲歲看他喝完了,立刻去找全公公,全公公很快進來,還倒了水讓宋今朝喝。

宋今朝讓歲歲先舔了幾口沖淡嘴巴裏的苦味,他才開始喝水。

全公公伸出手摸了摸宋今朝的額頭,發覺有些燙,便讓他繼續躺着,問道:“小殿下,你怎麽會忽然落水?”

“我……我踩空了。”

宋今朝沒有說實話,因為他知道他就是說有人推他,也只是給全公公徒增煩惱罷了。

全公公有些不信:“這……”

“公公,是您把我從水裏撈出來的嗎?”宋今朝轉移話題。

全公公搖頭:“是信王,就是去年除夕夜宴送了我們一把傘的那位王爺。”

宋今朝立刻記起了宋修竹。

……

這之後宋今朝發了低燒,一直睡得昏昏沉沉的,全公公很擔心,歲歲甚至想去太醫院偷藥材,所幸宋修竹又來了,這一次還帶了一位太醫來。

歲歲松了一口氣,她覺得宋修竹是個好人,便不停的在他腳邊打轉。

宋修竹俯身摸了摸貓貓的腦袋,問她:“還記得你欠我的一個人情嗎?”

歲歲立刻說:“記得。”

聽見貓貓喵喵,宋修竹唇角微勾,然後對着全公公說:“借一步說話。”

全公公颔首,同宋修竹走了出去。

歲歲蹲在地上看太醫為宋今朝診斷,她覺得有些無聊,又好奇究竟是什麽貓貓都不能知道的,便偷偷的竄了出去,想去看看他們在說什麽。

只不過兩人的對話簡短,歲歲過去時已經到了尾聲,只聽見宋修竹說道:“皇兄皇嫂在世時與我關系親近,今朝又是我的侄兒,全公公大可放心,我亦是希望今朝成材……全公公與今朝可考慮清楚,予我答複。”

全公公低垂着頭,半晌才應了一聲“是”。

“這貓兒怎麽來了?”宋修竹将正在門口探頭探腦的貓貓提起來,笑着說道:“全公公有所不知,我與這貓兒也是頗為有緣的,這貓兒,還欠我一個人情呢。”

歲歲被捏着後脖頸,她有些不舒服,但因為宋修竹是宋今朝的救命恩人,她強忍着沒有反抗。

宋修竹将她抱進懷裏,許是天氣太冷,眉眼帶笑的男人懷中卻冰冷無比,讓歲歲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全公公看着歲歲,臉上也露出笑容:“貓貓平時只讓小殿下抱,看來王爺的确與貓貓有緣,它都不掙紮呢。”

“正是如此。”緊接着,宋修竹輕描淡寫,卻猶如平地驚雷:“這只貓兒本王便帶走了,公公沒有意見吧?”

全公公錯愕:“您說什麽?”

“今朝年紀還小,養只貓兒難免玩物喪志。”宋修竹笑容不變:“況且公公也說,這貓與我有緣。”

全公公剛想說什麽,太醫便走了出來,他便忙不疊的去詢問太醫宋今朝的情況,問清楚之後,轉過頭一看,宋修竹與歲歲都不見蹤跡。

……

從長寂宮走出來之後,懷中的貓兒便在不停的掙紮,宋修竹捏住她的後脖頸,将她移到眼前,對上歲歲湛藍的清澈豎瞳。

“不是還記得欠本王一個人情嗎?人情是要還的啊,貓兒。”

歲歲越發着急:“但是你不能把我帶走呀!我又不是你的貓!”

“本王喜歡乖巧通人性的貓,你若乖巧,本王還能高看你一眼。”宋修竹笑容不變:“但若是不乖巧,又和其他的畜牲有什麽區別呢?”

歲歲立刻生氣了:“你才是畜牲呢!”

宋修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你是在罵本王嗎?”

歲歲毫不猶豫的對着宋修竹的手,張嘴就咬,宋修竹吃痛,将歲歲甩了出去。歲歲在地上打了個滾,立刻一溜煙的往遠處跑。

宋修竹看着虎口處的牙印,萬年不變的臉色終于沉了下來,他叫住就近的宮人:“那只白色的貓,給本王抓回來。”

“是。”

歲歲不能往長寂宮跑,除了長寂宮外,她最熟悉的路就是禦花園北角的了。她便悶頭往禦花園北角跑,身後還追着好幾個宮人。

在跑到禦花園北角後,歲歲便仗着她是只靈活的小貓咪,一邊注意身後追逐的宮人,一邊四處亂竄。

歲歲跑得太着急了,以至于未曾注意到前方的儀仗,她悶頭向前沖,撞上了一堵堅硬的肉牆。

歲歲頭暈眼花,還沒站穩便又被人捏着後脖頸給提了起來,為什麽又捏她後脖頸啊!再這樣她就不想當貓啦!

歲歲一邊抱怨一邊擡眸,一個蒼白瘦削、眉眼陰郁的青年映入眼簾。青年英俊的面容卻極為冷淡,偏偏在眉骨處有一條傷疤,斷了他的眉,讓他看起來有點兇。

一種奇怪的感覺莫名從心頭蔓延,讓歲歲覺得青年有幾分熟悉。

——一個看起來有些病弱、很不好惹的青年,她為什麽會覺得熟悉?

歲歲能夠清楚的感受到被青年揪着的溫熱皮毛,染上了青年指尖冰冷的溫度,猶如寒冰。

青年音色冷淡,語氣平靜無波:“阿姐,是只貓。”

歲歲偏過頭望去,便看見了身着鳳袍的皇後。皇後的眼神比青年的更為冰冷,看到她時,還帶着明顯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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