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梁墩墩早接受并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的小夥伴們,全都七十多了。
七十多?沒什麽大驚小怪,她曾經見過一個九十多的老奶奶,差着好幾個四歲呢。
剛才聽見提起自己名字,就在分析會是誰。
“鐵蛋?你是張鐵蛋?”梁墩墩一下聽出來了,語氣興奮一連串問,“原來你老了是這個樣子,感覺怎麽樣?你的蛀牙好了嗎?還尿床嗎?”
生命中的很多人,當不再陪伴,所有當初給予的感受,随歲月慢慢淡化模糊,直到有一天徹底遺忘,偶爾想起時,只剩個陌生的名字。
可有些人,随靈魂一同存在,永垂不朽。
一模一樣的樣子,一模一樣的聲音,劉鐵蛋癡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立刻做出最正确的反應,回頭向兒子大吼:“別過來,我沒事。”
死了幾十年複活,他怕被吓跑,怕萬一出現什麽意外。
鐵蛋兒子聽到也看到了,哪裏能聽,快步沖過來,“摔成這樣了還沒事?哎呀,爸,您幹嘛推我。”
鐵蛋媳婦關心更直接:“把人扶起來,看還能不能站。”
不用她說,為了證明沒事,劉鐵蛋抓緊拐棍努力想站起來,腳剛碰地,痛的低呼一聲。
鐵蛋兒媳婦臉色大變:“壞了,腿可能摔着了。”
作為一名年齡到了多事之秋的普通婦女,鐵蛋媳婦對這方面的事特別上心。
老人生病不可怕,人年紀大了抵抗力差,不會抗太久。
就怕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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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公公這樣腿腳不好的。
年輕人摔一跤沒事,爬起來該幹嘛還幹嘛,老人不行,骨頭松的像渣子,稍微摔倒可能就會骨折。
那意味着——自己這個當兒媳婦的要一把屎一把尿照顧不知道多少年!
鐵蛋兒媳婦當機立斷,對丈夫一聲吼:“還愣着幹嘛?趕緊帶爸去醫院。”
說完又一把拉住梁墩墩:“你不許走。”
梁墩墩嚴肅點頭:“我不走。”
小夥伴摔倒了,好像還摔的挺厲害,她要跟着去醫院。
梁墩墩不明白,七十多的劉鐵蛋哪能不明白兒媳婦要做什麽,他不方便打兒媳婦,掄起拐棍打兒子:“混賬東西,老子自己摔倒的,人家小姑娘好心扶我起來.......快把我放下來。”
可是人老了,力氣和尊嚴所剩無幾。
曾經可以打的滿地跑的兒子一把奪過拐棍,然後輕輕松松,像抱兒子似的把他抱起往醫院跑。
幾百米外就是社區醫院。
見有被抱着的老年患者,醫生立刻迎上,簡單檢查一番臉色嚴肅開單子,正如鐵蛋兒媳婦所料,腿的确摔的很厲害,先交錢拍片子。
梁墩墩擔心極了,也想跟着去,卻被緊緊拉住。
鐵蛋兒媳婦這會很煩躁:“別跑,你叫啥?父母住哪裏?”
“我沒跑,我叫墩墩。”梁墩墩此刻除了擔心還糾結,她是個懂禮貌的孩子,卻不知道該怎麽稱呼眼前的婦女,好像,如果按輩分算的話,應該叫她什麽,“我父母睡着了,要很久才會醒。”
“睡着了?”鐵蛋兒媳婦皺眉,大概意識到什麽,頭更大了。
剛才因為距離問題,她不确定公公怎麽摔倒的,然而這不重要。
可小娃娃穿的衣服.......
是了,都什麽時代了,哪有給孩子穿一身破爛的,估計父母不在跟着親戚生活。
沒有父母,親戚什麽态度可就不好說了。
事關今後很多年的生活,鐵蛋兒媳婦果斷打電話報警。
醫院旁邊緊挨着派出所,兩名警察匆匆趕到,簡單了解完情況也感覺頭大。
一個老人摔倒,牽扯兩個家庭。
當事人太小,心智不成熟,萬一被哄騙說點什麽即使有證據也不好辦,當務之急,讓監護人過來。
于是把梁墩墩單獨帶到一邊詢問。
梁墩墩依舊不理解事情走向,但警察叔叔等同于英雄的象征,她嚴肅敬禮回答:“報告警察叔叔,我叫梁墩墩,今年四歲半,我的父母睡着了,要睡很久很久,就是死了。”
梁墩墩這個名字太過久遠,兩名警察沒多想,愣了下語氣柔下來:“這樣啊,那梁墩墩小朋友,你有別的親人嗎?記不記得手機號碼?”
兩人産生了和鐵蛋兒媳婦一樣的猜測。
“有,我有個弟弟,叫梁正清。”梁墩墩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見到活的警察叔叔,心情澎湃,這是讓別的小朋友知道能羨慕的哇哇叫,她思索幾秒,報出串數字。
清源道長打電話時她好奇的不行,沒好意思問,但沒控制住偷看了眼。
弟弟竟然配上電話了呢。
兩名警察又是一楞。
全國有名的富豪,慈善家落葉歸根,驚動了清源市,作為距離最近的派出所,他們早接到命令,一定要多注意梁家的安全。
小女孩看起來四五歲,弟弟只會小,應該,應該重名吧。
為了防止號碼錯誤,警察登錄手機內部系統,等看清楚號碼主人,感覺有點頭暈。
年齡,住址......正是那位尊敬的老人。
“我,我想起來了,他的姐姐,就是那個救人的小英雄也叫梁墩墩。”這名警察完全被不可思議的巧合驚呆了,茫然看向身邊同事,“怎麽辦?”
與此同時,梁家。
梁星劍正和經紀人視頻通話:“又是古偶,不行,我不想重複自己,我要挑戰新的角色。”
視頻另一端的經紀人張濟換了個姿勢,一副聆聽狀:“哦,厭倦了古偶,那說說看,想換什麽角色?”
梁星劍如名字般的眼睛亮的仿佛星辰,語氣如夢如幻:“我想演那種有生活層次感的,比如變态殺人犯,為生活所迫的小偷,古代劇有合适的反派也行,唔,太監也可以考慮.......”
談夢想沒有聽衆等于自言自語。
經紀人張濟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就像按下了暫停鍵,這讓梁星劍不得不停下來:“喂,你在聽我說嗎?”
足足過了好幾秒,張濟眼睛眨了眨:“在聽在聽,剛才好像卡住了,不過我聽了個大概,這樣吧,我會留意類似角色,星劍啊,有幾個不錯的代言和綜藝邀請,你看的怎麽樣?”
“不接,不去!”梁星劍就像美夢醒來走進現實的社畜,态度立刻變的粗暴,試圖把話題重新拉回來,“我還沒說完,只要角色合适,可以降低片酬,不,零片酬都行......”
鈴聲忽然響起,打斷他滔滔不絕要對藝術表達的衷心。
爺爺的手機又響了。
聽完來電人警察身份以及梁墩墩這個名字,他一愣,立刻挂斷經紀人視頻,猶豫看了眼旁邊屋子,全副武裝出門。
他剛才對清源道長說謊了。
爺爺沒出去,爺爺病了,京城來的專家正在屋內治療。
聽起來像是騙子的事,就讓他這個孫子來解決吧。
梁家距離社區醫院數百米,可對于一名頂流來說,下樓扔個垃圾都可能被曝光。
兩名警察見來人帽子墨鏡口罩,一臉狐疑:“您是梁正清先生的孫子?我們需要錄像,麻煩您露下臉。”
面對警察都見不得人,莫非是壞人?
梁星劍無奈摘下,如他所料,年輕的警察驚訝睜大眼:“您,您是那,那......”
“對,我是梁星劍,也是梁正清的孫子,請您保密。”梁星劍驗明正身,警惕看看周圍,确認沒人注意快速道,“怎麽回事?什麽梁墩墩?撞的誰?”
只簡單聽了個大概,梁星劍幹脆利落給出解決辦法:“好的,我明白了,多少錢,回頭您把賬號發給我,只要合理的治療,多少都行,如果對方要求過分,我會讓律師出面。”
兩名警察對視一眼,其中一人艱難道:“梁先生,監控記錄正在調取,而且剛才調查,患者本人說是自己摔的,梁墩墩小朋友也否認,我們讓您來,只是......”
再次被打斷。
梁星劍警惕看了眼旁邊一個拿着手機的年輕女孩:“我理解您的意思,但我和爺爺不太方便出面,對了,叫梁墩墩的小女孩在哪?”
治療費對于梁家算不了什麽,他擔心有人故意的。
爺爺經不起情緒大起大落的折騰。
他太明白梁墩墩這個名字對于爺爺的意義。
這位小姑奶奶英雄事跡當年深深震動了無數人,尤其小朋友的家人,更是把感激轉移到活着的人身上。
爺爺沐浴着小英雄同胞弟弟的光環長大,一路順風順水,可以說,梁家能有今天,有一半功勞屬于小姑奶奶。
什麽人會起個同樣的名字還知道爺爺的手機號碼?
短短幾步路,梁星劍大腦閃過各種商戰劇裏的橋段,然而等推開門見到人,所有猜測轟然爆炸,炸成一團霧。
他感覺暈乎乎的。
莫非穿了?
爺爺最珍貴的東西,是小姑奶奶的一張張黑白染彩照片,這張照片,他從小看到大。
為什麽會一模一樣?
演員身份起到了作用。
梁星劍調動所有演技,仿佛什麽都沒發生和兩名警察走完手續,等把人抱上車再也堅持不住了,手顫抖着鎖上車窗,轉頭看向後座。
太荒誕了!
梁墩墩察覺他的異常,剛才警察叔叔說了,這人是弟弟的孫子。
見對方不說話,梁墩墩想了下大人此刻應該如何後,努力慈祥笑笑:“你是清清的孫子吧。”
梁星劍麻木點頭。
然後,他就聽女娃嘴裏活像背誦乘法口訣般嘟囔:“爸爸的媽媽叫奶奶,媽媽的媽媽叫外婆,媽媽的弟弟叫叔叔.......”
梁星劍:“.......”
這是?
弟弟孫子該叫什麽對于一個四歲孩子太過遙遠,輩分稱呼兒歌最後才有。
梁墩墩得到答案松口氣,繼續努力慈祥笑道:“我是你的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