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是什麽
“不,”死士頭頭眼珠子不動,死氣沉沉的看着他,繼續了他那猶如沒有塗機油的廢柴機器,聽起來很刺耳,“這裏面都是罪人,或者意外闖入的異鄉人。”
清凰一聽,縮了縮自己的脖子,安靜了半晌。
那死士也不動,靜靜的站着,周圍的空氣仿佛凝滞了一般。
“那個,你們不會是直接要送我們下去洗幹淨宰了吧?”清凰又鬥着膽子問了一句。
死士頭頭兼衆多死士們不再理會他,清凰嘴角下垂,頗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地面忽然有了個縫,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裂成洞。
腳下的泥土變得松軟起來,清凰覺得自己所站之地往下沉了沉。
他第一反應是這裏地震了,但剛才經歷了太多的“驚喜”,這時候反倒沒什麽驚訝,告訴自己這是修仙世界,就一切皆有可能。
他也沒敢動,怕自己滾下去。現在什麽都不會,一旦摔倒,說不定随随便便就死了。
這地勢之變果然是有緣故的。
原來這黑水潭旁邊設有機關,那地牢就在黑水潭下。方才地動山搖,不過是機關開啓,地面變成了高低起伏的臺階,往下延伸,一眼望不到盡頭,只有黑魆魆一片。
清凰一行人等穩定之後開始往下走,一路上也沒有看到幾個被關着的。
“這裏不是牢獄嗎,為什麽根本看不到關着的人,哦不,關着的東西?”清凰想起來這個世界不僅僅有人,各種修行之人,妖魔鬼怪,神仙魅靈,應有盡有。
“都死了。”死士的聲音在這裏顯得陰森森的。
清凰噤聲。
他們走了大約百丈,才停下了腳步,那死士中的頭頭伸出手掌,與牆壁貼合,那本來土質的牆壁開始往下凹,直到凹成一處長寬高各為三丈長度的小方塊,又從袖子中甩出幾張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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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紙片與尋常紙片不同,尋常紙片被扔出去,必然要輕飄飄的落到地上,這紙片是停留在空中,開始膨脹,伸展成一張床。
然後又有幾張紙片變成了原始的馬桶模樣,有一個落在地上成了屏風,把兩處隔離開來。
做完這些事情,死士頭頭又一拂手,兩人直接摔進去,那死士頭頭眼神變也不變一下,在唯一的出口這邊憑空畫了幾下,叮囑了一聲“好生待着,不然那黑水潭底便是你們的歸處”,便帶人離開。
清凰沒敢往變出來的那張床上躺着,覺得心有戚戚,前世紮紙人和燒東西都是給死人用的,這麽紙片弄出來的床總是讓人心中有異樣感。
所以他幹脆吹了吹地面的土,發現根本沒有灰塵,便直接坐下來,背靠着土牆,看着團子。
慕凜在異樣的眼神中淡定自若,環視了周圍,又去摸了摸剛才那死士頭頭設下的禁制,感知了一下,自己一劍就能劈開,也就把這裏當成了臨時住所。
他打量環境之後,又開始分出自己的神識,尋找那處異常,這黑水潭是冷冽之氣最為濃郁的地方,但慕凜從其中可以感知到,這些被釋放出來的靈氣,只不過是冰山一角。
倘若尋找到那通行之處,必然要想方設法進去,而且,必須快。
清凰看着他在這方寸之地閑庭信步,心裏也開始安靜下來。團子走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坐在他的對面,盤腿靜靜打坐。
清凰第一次這麽仔細的看他精致的眉眼,覺得團子長大之後一定英氣逼人,并且比現在氣質更為冷,也更為純。
他與團子不過相遇幾天,便依稀有了神交很久的感覺,這也是他在人前防備精明動腦筋,卻從來不在團子前費力氣的緣故,只因為心底深處有模糊的熟悉感。
這世間處處講究機緣,大約這相識也是機緣之一吧?清凰心中一動,看團子的眼神更加的專注。
團子似乎是終于感知到了她灼熱的目光,睜開眼神,靜靜的看着他,無悲無喜。
被這眼神看到,清凰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無所事事了,有些羞愧。
“你且學我。”團子惜字如金,“盤腿靜心打坐,學着接受天地之間的靈氣,此處雖然鬼氣彌漫,死氣充斥,但仍然有靈氣,學着捕捉。”
難得說這麽多話,清凰也知道該如何心領別人的好意,他立刻盤起腿,呼吸吐納。
腦中一片空白。
清凰又試了試,仍然是一片空白,再努力,腦海深處仿佛有什麽在抗拒,一只巨大的手朝着他的頭“啪”的打了一下,徹底的把他的努力給打散。
他腦海深處發出了警告,痛的将要直接昏厥,身體往前傾倒,慕凜察覺到了不妥,立刻伸手接住她,“怎麽了?”
“痛……好痛……”清凰話也說不清了,眼前一片昏花,“團子,我好痛啊。”
慕凜從來沒有見過有這麽奇怪的事,他也從來沒有在古籍中閱過這種奇特的現象。清凰若是連靈氣都無法感知,一動便是這樣的狀态,那他就無緣大道了!
這是十分嚴重的後果。
天雷劫将他和清凰連在一處,若是斷了機緣,他想必突破也難,雖然他劍道修為已臻至劍魄五練,但修為的境界需要有機緣才能提升,他已經損了一次,再損一次,必然無益于以後。
當務之急,是自己恢複原本的身份,原來的身體,也要将清凰這種症狀給治好。
清凰蜷縮在地上,面色蒼白,豆大的汗滴從鬓角流下來,沿着消瘦的下巴滑落。他除了開始的時候說的那幾句“好痛啊”,之後再也沒有怨聲,用盡自己全部的力氣對抗腦海中的那種折磨。
團子把自己的手貼在清凰身上,卻毫無益處,清凰還是那副痛不欲生的感覺。
靈力輸出了很多,卻依然沒有效果。
慕凜放棄了這種方式。
他思忖了一會兒,俯下|身,單膝半跪着在清凰旁邊,将清凰放在自己的另一條小短腿上,然後用自己的額頭抵上清凰的額頭,用自己的元神去刺激對方。
确切的來說,是冰凍對方的痛識。
他眼神似乎是雪域之中的萬年寒冰,帶着凍結一切的力量。清凰痛的看不清任何東西,也就沒有看到一個仿佛是成年縮小版的團子從顧淮的丹田跳出來,白色小人先是環視了周圍,然後——
開始在清凰的身上摸來摸去。
剛才略一思忖,便做出一個猜想,清凰這是魂魄殘缺,造成五靈根也無法似尋常人一樣引氣入體,不得已,他用自己的元嬰去引對方的生機,造成一種虛的圓滿之境。
想是從前清凰對修行之事從未上心,而小重天雖然靈氣不足,生機卻是旺盛的,所以沒有人能看的出來他的殘缺。
此刻遇上的卻是一個久處死氣之中的人,對于生機的把握自然是分毫不差,所以能在一眼觀測之後說出清凰的致命之處。
這也是慕凜沒有貿然出手的原因之一,只不過他沒有放在明面上罷了。
在小人的“撫慰”之下,清凰的臉色漸漸的好起來,也不像剛才那樣痛不欲生了。
緊繃的神經忽然放松下來,因為精神不濟,清凰直接睡了過去。
見他睡了,也沒有剛才那麽痛苦,慕凜神色沒變,心中卻放心了一些。元嬰小人又跳回了他的丹田,居然還有些戀戀不舍。
慕凜臉一黑,覺得小人忒沒出息,又覺得是自己剛才的心亂了,遂繼續打坐,探測入口。
坐下來之後如同尋常那般,靜心沉氣,将大小周天運行一遍,卻全然沒有了原來那種平靜。
方才自己的元嬰接觸清凰的腦域,發現對方上丹田什麽也沒有,卻蘊含了一種自己也看不透的東西。
那東西很弱,只有豌豆大小,像是一火種,卻沒有灼熱之感。也是那東西引得元嬰小人戀戀不舍,甚至連元神都有了一絲震蕩。
這是為何?
那東西又是什麽?
饒是慕凜歷練頗豐,閱歷甚多,也不解其中之意,只得将這疑問放下,記挂在心中的某處,想來以後若是仍有奇遇,會解開謎題。
神識放開将這地牢探尋了遍,沒有異常,沒有入口。
慕凜眯起眼睛,又搜地毯式的尋找,剛才粗略的掃了一眼,腦海中有了大致的地圖,此刻再度看去,發現了一處詭異。
這處空間,有隐藏起來的部分。
因為不對稱。
作者有話要說: 知道我最近更新有點少……我乖乖認罪。
一時腦洞寫了個小短篇QAQ,昨天翻了一上午的《灰塔筆記》的長評,又想起來那本讓我到現在都難忘的小說,靈感也是這麽來的。
*****
《茍延殘喘》
拿着扳手修理水管的時候我并沒有在意到身後的主人到底是誰,畢竟這不重要,只有錢,比較重要。
聽到女主人的聲音覺得很溫柔,她一個人在家,居然會放我這麽個人進來,也算是大膽。
她在客廳打電話,聲音很是甜蜜,對方應該是她很親密的人,這房子也很新,看起來應該是結婚不久,應該是她的配偶。
只是新的房子東西都容易這麽快壞掉,讓我很是感慨現在房屋制造質量的渣。
不過這也讓我這樣的廢人有了吃口飯的餘地。
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鑰匙插|進齒槽,聲音很是清脆。我離得很近,所以聽到他正在打電話。
女主人似乎是聽到了有人來了,急忙扣了手機,像蝴蝶一樣飄出來,那人一進來,就是剛好的時間撲入懷中。
“你回來了~”她聲音輕快,腳上甚至來不及踩鞋子,赤着就奔到門口,“我等了你一下午呢。”
“我給你帶了雲桂坊的蛋糕,我想你今天一定是想着吃,所以繞了一圈去買了。”男人的聲音很溫柔。
一如既往的溫柔。
只是聽得我頭也痛腳趾也痛,因為手上的扳手掉在了腳上。
只是痛的龇牙咧嘴,也不想開口。
老情人見面什麽的,還是在人家新婚的房間,人家和老婆在你面前甜蜜蜜,開口總是很尴尬的。
他領着妻子走向了客廳,我默默的把扳手拾起來,水龍頭修好了,本來要五十塊錢的,這時候我忽然不想開口了。
我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一步一步的把自己挪到了門口,開門,準備走。
“師傅,錢還沒給你呢。”那女房主在客廳裏,應該是瞥見我了。
我直接碰上門,趕緊瘸腿往樓下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慌了出現幻覺,我似乎聽到了身後有腳步聲。
然後就摔了,骨碌碌從樓上滾到樓下。
我有點恨那個女人的多嘴,全身都痛的要命。
“你沒事吧。”身後有人伸過來一只手,還是和以前一樣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掌心白皙。
我有點恨他還是這麽好,而我只能茍延殘喘。
我一邊拉低帽子,一邊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多少錢?”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剛才只不過是示好一下而已,他一直都是潔癖,怎麽可能看我這麽髒還去觸他的手?
我慶幸臉還沒那麽大。
伸出五根手指頭,他直接掏出五百,“麻煩你了。”
他怎麽還是那麽不食人間煙火,不問柴米油鹽?
“給多了。”我含糊的說了一句,把四百塞到他手裏,又摸了半天拿出五十,有些皺巴巴的。
他眉頭一皺。
我依然低着頭,轉身就走。
“沈端。”他忽然喊了一聲。
我背部一僵,也沒有故意說什麽你認錯人之類的狗血話,只能嗯一聲,繼續走。
“如今話也說不了了,是嗎?”他又問。
我停下來,不想去看他如今多風光,然而話不說也難堪,畢竟曾經也是同學,雖然我這個半路辍學的和他這個出國留學的,已經是雲泥之別,然而那些驕傲大抵還是在的,“最近好嗎?”
“很好。”
“這不就成了。”還說什麽廢話。
我以前看過兩個詞組,一個叫if only,另一個叫next time,都是虛拟假設,給了最好的夢。
連起來卻是一段十分美妙的話,只要有未來,就有希望,與争取的可能。
只是再深刻的愛情,也是有疲憊的時候。
要說情人間分分合合真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男男如此,男女如此,女女也是如此。
大多數人大抵都是性情中人,又過着人間煙火的日子,就不得不扯一些有的沒的,搞一些甜的痛的。
理論數學是一門非常乏味又非常有趣的學科,和林遠認識也是因為上學,然後讨論着讨論着就出問題了,所謂腦波契合度太高,最後也使得身體契合了一下。
後來被爆出來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因為我沒有未來了,他去了國外逃避了。
這麽看來我也有點吃虧,不過也沒有追究那麽多,比起家人的痛,所謂的情傷不過是多捅兩刀自己就明白了。
活着就好。
沒有別的追求了,追求這東西太累,付出太多沒收獲,到最後也能生生把人逼瘋。
我沒敢去回憶當初,怕悔不當初。
只是當時結局的太快,我也忘了不合理的地方,忘了矛盾的地方。
但如今想來,何必像是做學問一樣追究那些?知道結局是分開,其實就已經落幕了。
他為什麽沒有站在我這邊,一點都不重要了。
二樓的水龍頭一開,就會嗚嗚叫,大半夜的聽起來有點瘆人,不過好歹算便宜,一個月只要200塊。
在這個城市已經很不容易了,郊區小院,二層樓基本都随便蓋,樓頂還有三層,也分了三戶,來來回回都是男男女女。
接到林遠電話的時候我還納悶了,想這是誰,我在這城市不認識什麽人,要知道他在這裏,我就不來了。
“見面吃個飯吧。”他說。
哦你這個渣攻,吃飯幹什麽?
我早就沒錢浪漫了,沒錢跟你說什麽老同學敘舊,咱倆沒舊可敘。
坐在木板床上看着對面的牆上釘着的三合板,上面擺着幾本書,一直随身帶着不敢扔,怕扔了就沒有過去了。
我這人記性不好,所以活得有點沒心沒肺的,也虧了這點,才活到現在。
不過是茍延殘喘。
康德的《實踐理性批判》還擺在那上面,當年還是生日的時候他送的。
康德認為人在絕對服從道德律令的情況下,不應該只是去尋找快樂,而應該去尋找上帝賜予我們的幸福。
這是他對我說的。
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起來這句,然後就跑到馬桶邊開始吐,吐得臉都是菜色。
結果馬桶堵了。
晦氣。
林遠再來找我的時候已經是深秋了,我沒想到自己居然在這個城市呆了這麽久,不過生活穩定物價水平又不是那麽高,想想也找出來理由慰藉自己了。
不會是為了他。
之前漂泊了太久,居無定所。沒有學歷沒有技術,只會一些純數學理論,看起來人傻腦笨,差點被騙去傳銷組織。
我沒想到他居然結婚了,問及原因才知道他老婆給他帶了綠帽子,生出來的孩子居然不是他的。
他說完這句話我立刻噴了茶水。
好久沒喝了果然功力下降了。
“這麽長時間,你就幹了這點事兒?”我有點小感慨,“你該不是滿足不了你老婆吧?”
這句話一說他有點尴尬,輕咳了一聲,“我滿不滿足,你不是最清楚麽。”
一本正經說這種情話是以前我們玩的一個游戲,人越多,越說,只不過永遠限定于兩人之間的交流。
那時候是為了賭定力,晚上有更瘋狂的事情可以做。
沒想到現在又用上了。
果然,本事這種東西,不用就會不管用。
借着離婚的失落這種爛借口,他找了我幾次,我也當他是老友,和他說說話。
這個城市真的太安靜了,我也很久沒有講話,總是害怕如果這個認識的人再離開了,那估計沒有人再記得我了。
這時候我總是再想,我是怎麽從當初走到現在的。
記憶竟然一片模糊,想來我還是不願意回憶。
我只記得他的好。
這次很奇怪,他竟然一直沒有離開。
我心中一直有個底線,就是他可能随時離開我的生活,這種憂慮總是存在,所以每一天都是僥幸。我現在明白很多,不是從前那麽蠢,以為有勇氣就可以面對。
其實我連勇氣都沒有。
在這麽磨蹭來磨蹭去,一磨蹭竟然就是五年。
我換了工作,也換了住房,現在我們成了鄰居。每天低頭不見擡頭見的。
後來我偶爾機會見到了那個女人,他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
當時我在暗處,看到林遠和她很好的打招呼了。
真奇怪。
後來就過了十年。
我說這次為什麽他媽媽沒有逼他,原來是他有了個弟弟。
他之前病了一場,我一點都不知道。也是他媽媽告訴我,他快死了,求了一件事,就是放過他。
林媽媽答應他了。
後來他奇跡般的挺過來了。
蝸牛背着重重的殼,一步一步往上爬。
我總是舍不得丢下那個殼。
殼子裏放着我對林遠的執念,從很久以前到現在。
是誰先下手的并不重要,結果是在一起,就可以了。
哪怕茍延殘喘,也是愛情。
白發蒼蒼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