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抵達小樓的時候, 時間已經是傍晚。顧其姝将曲元菱帶到二樓。

之前兩人訓練的時候都在高層，曲元菱還從未造訪過二樓，今天過來才了解到一至六樓是顧其姝的生活起居領域。

“考核剛結束, 熱度正高，出去吃肯定要遇到狂熱的觀衆。”顧其姝征求曲元菱的意見, “今晚我來給姐姐準備晚飯好嗎？”

曲元菱道：“我随便吃點營養劑就可以了, 不用麻煩。”

顧其姝微皺着鼻子：“在全息世界待了那麽久, 姐姐一點都不懷念現實裏的吃食嗎？”

曲元菱搖頭。

她是一個極端自律的人，對食物等外在的享受提不起興趣，像個清心寡欲的信徒。

顧其姝最不喜歡她這一點。

對比之下, 她會清楚意識到自己身上沾染的污濁。這些污濁在她和曲元菱之間劃下一道深深的溝壑, 時刻提醒她, 自己配不上曲元菱。

但她偏不信邪！

不管曲元菱真的是無欲無求, 抑或只是在她面前無法展現本性, 她都要一點一點剝開她的僞裝，直面她赤-裸-裸的欲望, 再把自己的名字深深镌刻上去。兩個人從骨血靈魂都糾纏到一起，才好叫曲元菱永遠擺脫不了她。

想到這裏，顧其姝勾起唇角：“那姐姐就當是陪我吃一點吧。”

說着，她腳底一拐, 走進旁邊的廚房。

曲元菱跟在她身後, 好奇詢問道：“你還會做飯嗎？”

顧其姝熟練忙活起來，抽空俏皮對曲元菱眨眨眼：“其實我最擅長的是做甜點, 不過今天時間太晚了, 下次有機會一定讓姐姐嘗嘗。”

曲元菱驚訝得嘴巴都忘記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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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這副有點呆愣的模樣，顧其姝不由得笑出聲。

她解釋道：“我上學的時候學的就是這些課程。除了甜點，插花、鑒賞、樂器都是我的強項。”

曲元菱反應過來, 心裏非常不是滋味。看着顧其姝熟悉地操縱她都不懂的廚房用具，她抿抿唇：“你應該進入軍事學校，學習專業的軍事課程。”

顧其姝已經釋懷，不将這些事情放在心上：“無所謂了。”

她朝曲元菱笑：“反正即使他們不想讓我學，我也還是學到了。”

要有多堅強，才能把這些刻意打壓自己消化掉？曲元菱只覺自己對顧其姝的感情裏，多了幾絲心疼和些許敬佩。

顧其姝通過她的面部表情，大概知道她在想什麽。她甚至反過來安慰道：“如果姐姐待會願意賞臉多吃一點，那我學習這些，就不算白費。”

曲元菱一時間找不到回應的話，只能木讷點點頭。

顧其姝便重新展顏，專注而熱情地投入到烹饪事業中。看着她這副模樣，曲元菱心情也輕松許多。

大概四十分鐘後，顧其姝端出豐盛的四菜一湯。

如今科技發達，廚房用具已經能夠代替大部分人工，甚至為主人家直接端出精美的菜肴。曲元菱旁觀全程，親眼看着顧其姝舍棄全自動機器，包攬絕大部分重要的工作。等親口嘗到菜肴滋味，她才意識到顧其姝是真的很有烹饪的天賦與本事。

盯着碗中鮮嫩的小羊排，她嘗試在記憶中找尋能與它們口味比拟的存在，但一無所獲。

顧其姝在旁邊，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姐姐光是用看的就能看飽嗎？

“還是……我做的東西真的那麽不堪入口？”

曲元菱回過神來，真誠誇贊道：“不是……你的手藝很好，每一道菜都很好吃。”

普通人被誇贊，一般都會謙虛一下。但很明顯，顧其姝的厚臉皮不會讓她做出這種事。

她有些意猶未盡地傾身靠近曲元菱，不要臉問道：“有多好吃？”

曲元菱想了想，誠實回答道：“我還沒嘗過比這更好吃的。”

“唔……這樣啊。”顧其姝托着自己的下巴，“都說要捉住一個人的心，首先要捉住她的胃。聽姐姐的話，我這第一步應該是十拿九穩了？”

曲元菱臉一紅，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話，只能低下頭默默吃起東西。

顧其姝也不強求她的回答，甚至殷勤幫忙夾菜：“姐姐多吃一些。”

不管怎麽說，離開考核世界之後的第一頓飯，兩人吃得十分“融洽和諧”。

吃過晚飯之後，顧其姝安排曲元菱到五樓客房進行沐浴。兩人都洗漱完畢時，軍部也恰好将考核的精選片段整理好，發了過來。

因為曲元菱的智腦上也收到了相關信息，顧其姝糊弄不過去，只能将原本的計劃取消，帶着曲元菱轉移到影音室觀看錄像。

曲元菱很有目的性，直接就将錄像進度調到兩人分開的那段時間。看着畫面裏，林軻跟那兩個少将一起對顧其姝發動攻擊，她緊緊皺起眉頭。

“顧其慎看來早就找人盯上你了。”曲元菱道。

顧其姝雙手環胸：“我打亂了他的計劃，看來是真的惹他生氣了。

“但是他這一步棋走錯了。”

曲元菱疑惑朝她看去。

顧其姝便收起所有不經意間洩露的戾氣，回視着她笑：“他身為議員，卻已經把手伸到軍部這邊，我二姐，甚至我父皇都不會坐視不理。

“接下來不出意外，我們應該很快能等到他自食惡果的那天。”

曲元菱垂眸，問道：“二皇女當然會提防……但是帝君那邊，會出手嗎？”

顧其姝笑着搖搖頭：“姐姐不了解他……那老頭子不是輕易服老的性格。顧其慎顧其霜不逾矩還好，如果觸犯到他的逆鱗……別忘了他才是現在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

曲元菱若有所思點點頭。

她心裏其實有疑問，想問我不了解，那你怎麽能看穿老帝君真正的心思？要知道，這些事，恐怕連顧其慎和顧其霜都不知道。

但聯想到顧其姝身上那些秘密，她又咽下所有不解，給對方留足私人空間。

于是她話題一轉，提起另一件值得顧慮的事：“除了提交喪屍那十萬分，你還獲得了另外一萬五的成績，估計就是從這兩場追逐戰中得來的。

“雖然你沒有正面發動攻擊，但把你反擊田少将和林軻的舉動都歸為運氣使然，我想大皇子和二皇女都不會相信。你的真正實力，經過這一次，很有可能要暴露了。”

“我知道。”顧其姝目光幽深，“他們肯定會意識到我藏了東西，但是究竟藏了多少，他們也摸不到底。”

說着，她看向曲元菱，微微眯起眼睛笑道：“随他們猜測去吧。早在我和姐姐的婚約被提公布時，估計我就已經上了他們的防備名單，如今大概是從五級戒備升到了四級戒備，也沒什麽差別了。”

曲元菱心情很複雜，沉默了很久，只能說道：“抱歉。”

顧其姝奇怪地看着她：“為什麽說這個？

“難道我沒說過嗎？我和姐姐訂婚是出于我自己的意願。”

曲元菱一愣。

之前兩人和顧其慎交鋒的時候，顧其姝确實說過類似的話。

她諷刺顧其慎的婚姻全部是為了利益打算，直言她和曲元菱在一起，并不是出于權謀計算。

但是兩人的婚約是為了什麽，顧其姝也沒有明說。

打從那時候起，曲元菱清楚意識到自己對顧其姝的感覺有了變化。但是事實上，她自己也從來沒有探究過這個問題的本質答案。

如今想起來，為什麽原本是賜婚給她和顧其慎的婚約書上，賜婚對象會在最後關頭改成顧其姝，實際上也沒有解開謎團。

曲元菱喉嚨有些幹渴，難耐地舔了舔下唇，開口詢問道：“帝君會賜下我和你的婚約……跟你早就知道嗎？”

顧其姝聞言，轉頭認真凝視着她。

面前的屏幕還在播放着，緊急關頭，曲元菱趕到，結束了顧其姝狼狽的困局。光影明明滅滅，灑在顧其姝好看的側臉上，襯得她一半隐于黑暗，一半沐浴于光明，危險又誘人。

半晌，她開口，聲音如凜凜山泉，叮咚響在曲元菱耳邊：“如果我說……這場婚約是我千方百計預謀求來的，姐姐相信嗎？”

曲元菱呼吸微窒。

她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受，但心裏其實沒有太多的驚訝。可能在某個午夜夢回，她已經設想過這種答案，只是因為缺乏足夠的證據，而無法說服自己。

此時聽顧其姝親口承認，她心裏悄悄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湧上些熱切的渴望。

“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問。

顧其姝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屏幕。

事實上，她的視線還是落在曲元菱身上，只是從現實中的曲元菱，轉換到了虛拟的曲元菱。存活于屏幕之上，永遠無法與她互動的那個人，其實是她更加熟悉的形象。

在千百個難以入眠的夜晚，在她輾轉反側思量自己的計謀時，她就是依靠這種視線交彙來汲取力量。

抿抿唇，她道：“因為想和姐姐在一起。”

沒有給曲元菱逃避的機會，她接着道：“姐姐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嗎？

“那個時候我得到一個直升入軍校的機會，需要前往a36星系面試。很多人都勸我不要去，但是我還是偷偷搭上那艘航班，因為我想去。

“可惜那個時候我還是太小了，不僅沒去成，還差點在半路丢掉性命。”

說到這裏，她深吸一口氣：“不過現在想起來，那天的運氣也不是太差。畢竟如果沒有被綁架，或許我們要蹉跎上好幾年才能遇到。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一定要搭那個航班。”

曲元菱愣怔住。

顧其姝兀自訴說道：“所以婚約的事情，我很早就開始籌劃了。即使姐姐沒來主星，顧其慎也沒有橫插一腳，現在婚約書也會如期送到姐姐手上。”

終于坦白自己的心意，顧其姝心中其實多少有些忐忑。但事到如今，事情也是時候攤開來講。

說完這些之後，她隐藏好自己的小心思，目光灼灼地看向曲元菱，堅定又迫切地等待對方的答複。

“你……”從沉默中回過神來，曲元菱斟酌着言語，開口詢問道：“所以你這些年來，都惦記着當年的事情？”

于她而言，當年解救顧其姝只是她從軍生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任務。如果硬要說有什麽值得懷念的話，可能就是她的事業從那時候開始實現了飛升。

沒想到的是，這件事之于顧其姝，卻是值得銘記一生的事。

顧其姝沒有逃避，點頭回應。

曲元菱不由得有些面紅。

她感覺自己的腦子好像化成了一片漿糊，盡管知道此時此刻需要說些什麽回應顧其姝的期待，但卻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思索片刻，她開口：“當年的事情是我應該做的……你不需要感激我。”

原本屏息凝神等待着答複的顧其姝差點沒一口氣給把自己嗆死。

“你覺得這是感激？”她問。

曲元菱目光裏全然是無辜和不解：“不然呢。”

顧其姝咬牙，幹脆把一切攤開，一字一頓解釋道：“是愛慕！”

曲元菱把手擡到胸口以下的位置比劃兩下：“可是那個時候你才這麽高，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她無法理解，未成年的孩子，談什麽愛慕？即使是她，到現在也理不清愛慕是個什麽東西。

顧其姝只感覺自己額頭兩側隐隐作痛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靠近顧其姝。

錄像帶還在放着，考核世界處處驚險，但曲元菱看着顧其姝的眸光，只覺自己現在身處的地方，似乎也沒有比當時好上多少。

她的直覺告訴她——現在的顧其姝，比之前她們經歷的一切，更加危險。

果然，下一刻，顧其姝擡手，輕輕搭上她的脖頸。

因為姿勢的關系，她的食指恰好就觸碰在她的腺體之上。腺體的肌膚比其他地方來得更加敏感脆弱一點，曲元菱只覺頸後微微發癢，她想讓顧其姝放手，又怕顯得自己矯情。

顧其姝詢問道：“日思夜想的牽挂，這種感情叫感激嗎？嫉妒能出現在你身邊的一切人和事，這種感情叫感激嗎？每次看着你，就想象着怎麽把你拆除入腹，和我骨血相溶，這種感情也叫感激嗎？”

曲元菱呆呆地眨着眼睛，只感覺現在顧其姝陌生，卻又無比耀眼。

她無法停止注視對方，只能維持着被動的姿勢，看着她一點一點逼近。

終于，顧其姝放棄用言語跟她說明，直接傾下身，牢牢鎖住她的雙唇。

對方的唇瓣有些涼，甫一接觸，曲元菱控制不住打了個寒顫。但是很快，兩人間的糾纏使得雙唇間的觸感也跟着極速升溫，待到顧其姝張開檀口，探着舌頭往她嘴中攻城掠地時，曲元菱只感覺周圍的熱氣激得自己無法正常呼吸。

這一個吻持續了很久，兩人分開時，曲元菱不由得舔了一下下唇。

趁着曲元菱缺氧雙目迷離時，顧其姝的手指慢慢探向她的衣角。

她誘哄道：“夜裏天氣冷，姐姐需要一個人暖被窩嗎？”

曲元菱下意識朝窗外看了一眼。

正是盛夏，主星四季分明，夏夜裏街上偶爾造訪的清風都是熱氣騰騰。就這樣，顧其姝還敢拿天氣做借口。

她嘗試推了推對方：“……熱。”

顧其姝不死心，用臉頰蹭着她，像一只黏人的貓：“可是我需要，要不姐姐來給我暖被窩？”

曲元菱沉默着，似乎還沒想好怎麽招架她的進攻。

顧其姝也不急，她像一個優秀的獵人，靜靜等待着獵物上套。

但這一次，曲元菱沉默的時間實在太久。

顧其姝有些不解，稍稍擡起身體，朝對方看去，才發現，曲元菱竟是呼吸均勻，已經在她懷中沉沉睡了過去。

她牙根有些泛酸，壓低身體，銜住曲元菱的左耳，輕輕摩挲起來。

到底還是沒能忍心在這種時候将曲大元帥吵醒，顧其姝嘆了口氣，将人打橫抱起，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淩晨輾轉反側的時候，顧其姝看着身邊睡得香甜的曲元菱，開始思考自己這個決定到底對不對。

但她怎麽忍心放着曲元菱睡在她一牆之隔的客房，而沒有任何行動呢？

側過身子，她靠細數曲元菱面上的絨毛打發時間。

夏夜熱氣正盛，有人一夜無夢，有人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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