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藍校服 XCJ
仲夏午後，烏雲遮天蔽日，像一頂青灰色的帳子籠着整個月城。
濃雲背後電光火石，須臾便雷聲滾滾，帶着劈裂天地的氣勢。
坐在書桌前捧着手機打游戲的商玥抽空撩開窗簾往窗外看了一眼。
也就幾秒鐘的功夫，雨聲從淅淅瀝瀝到噼裏啪啦，來勢洶湧猛烈。
手機裏傳出周響氣急敗壞的聲音，“商小玥，你擱那草叢裏生根發芽呢，四級了還不過來上我身！”
十六七歲的少年，已經過了變聲期，聲線明晰潤朗，像傍晚的風吹在身上。
幹爽熱烈。
商玥一個激靈，趕緊操作着她的瑤妹往周響的馬可波羅過去。
還沒來得及上他身，周響的馬可波羅已經被對面的鐘馗精準的一鈎子鈎到了敵方塔下。
“我tm……”周響開始罵罵咧咧。
連跪五把後，他的心态徹底崩了，耐性耗盡見底。
罵完中單罵打野，罵完打野又罵上單。
最後連商玥也沒逃過。
“你信不信往手機上撒一把米，雞都比你會玩？”
“讓你開局就跟着我，去中路遛什麽彎兒？還tm給對面打野送個一血……”
“不玩兒啦！這狗屁游戲！”
“睡午覺去了！”
手機那頭一陣呲啦刺耳的聲音，似乎是氣急敗壞的周響踢開了椅子。
商玥大氣不敢出，又委屈又無奈，最後配合周響點了投降。
四票通過後，游戲提前結束了。
周響關了麥，直接退出了游戲。
只有商玥一個人回到了組隊的房間裏，望着自己的游戲ID“商小玥”唉聲嘆氣。
想說周響答應她改的情侶名還沒改呢。
“算了，下次吧。”商玥自語着，退出了游戲房間。
她打算去把獎勵領完就下線了，暑假作業還沒寫完呢。
就在商玥領獎勵時，一條組隊邀請彈出來，她點擊領獎的手指頭不偏不倚正好點到“同意”。
全隊聽筒默認打開着，商玥聽見了一個熟悉的男音。
渾厚粗粝，辨識度很高，“人齊了人齊了！發車了啊！”
她幾乎第一時間就分辨出來聲音的主人是誰。
學生會體育部的部長，吳東方。
沒等商玥打字告訴吳東方自己要下線了，房主已經發車了。
轉眼進入了匹配界面，且很快匹配到了隊伍。
在吳東方扯着嗓子催促大家進游戲時，商玥硬着頭皮點了“确定”。
游戲進入征召模式選英雄界面。
商玥終于得空去分辨吳東方的ID。
隊裏五個人，除了她以外，還有一個人沒開語音，只開了聽筒。
那個人在第二樓，游戲ID“XCJ”，不知道是什麽縮寫。
吳東方在第一樓，游戲ID“峽谷包打聽”。
三樓和四樓也是男生，商玥聽不出是誰。
但她确定樓上幾位都是同校的學長們，說不定也是學生會的成員。
“老吳，五樓是妹子嗎？”三樓的男生笑問，語氣頗為暧昧。
還清了清嗓，鄭重其事地念了一遍商玥的ID：“商小玥……不會是你們體育部去年新招的那個力大無窮的漂亮學妹吧！”
“周書航你是不是有病，人家學妹聽着呢，你好好說話。”吳東方沒承認也沒否認。
他話音剛落，五樓的“商小玥”把聽筒關掉了。
以至于商玥沒有聽到吳東方後面的話。
“老徐你管管他，怎麽能用力大無窮來形容一個女孩子？”
只開着聽筒的徐成錦并沒搭理他倆，骨節分明的指打字：【五樓，禁英雄。】
【XCJ：五樓，禁英雄。】
商玥習慣性的禁用了百裏守約這個英雄。
因為周響說這個英雄比較惡心人，而且之前商玥玩瑤妹輔助周響的射手後羿，對面的百裏守約老是躲在很遠的地方狙擊她和周響。
害她被周響嫌棄，不會刷護盾保護他，替他擋槍。
禁英雄環節後面便是選英雄。
一樓的吳東方發消息說讓商玥先選英雄。
【峽谷包打聽：學妹你先選，選你擅長的英雄，學長們帶你飛！】
商玥花了兩三秒的時間思考自己最擅長的英雄，最終還是選了瑤妹。
吳東方幫她搶了英雄，兩人對換位置，商玥去了一樓。
對面一樓和二樓挑選英雄後，換商玥這邊的二樓和三樓選英雄。
二樓的XCJ幫四樓搶了英雄呂布，三樓選了英雄孫悟空。
最後選英雄的是吳東方和XCJ，兩個人補位，分別拿了英雄貂蟬和英雄馬可波羅。
進入游戲後，商玥把聽筒又打開了。
她努力在腦袋裏回想之前和周響一起玩時，他傳授的一些經驗。
比如輔助開局先跟中路英雄，幫着中路清兵壓線。
再比如輔助得密切注意打野的動向，以免敵方反野。
中路兵線清理完要及時支援下路，保護射手，以免被敵方打野抓單。
周響說過很多注意事項，商玥基本都記得。
只不過她心裏有無數疑問，至今沒能找到答案，全憑猜測。
比如什麽是反野，什麽叫壓線，發育路和對抗路又是什麽路？
大件輔助裝是什麽？
救贖之翼在裝備欄的哪一欄？
商玥也是這個暑假才開始接觸王者榮耀的。
她現在是鑽石段位，還是她把賬號給周響，他有空時幫她上分爬上來的。
在游戲這個領域，商玥是個實打實的小白。
很多專業術語她根本聽不懂，其實只要周響多點耐心，把一些專業術語掰爛解釋給她聽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偏偏周響是個暴脾氣急性子，耐心這玩意兒，跟他沾不上邊。
就在商玥操作着她的瑤妹跟在吳東方的貂蟬姐姐後面遛彎時，草叢裏忽然飛出了一顆紅色桃心，把瑤妹定住了。
吳東方為了救她，操作着他的貂蟬飄進了中路河道的草叢。
結果敵方打野的英雄瀾和輔助英雄蔡文姬趕了過來。
商玥的瑤妹和吳東方的貂蟬雙雙命隕中路河道的草叢。
吳東方：“失誤失誤，他們以多欺少！”
商玥趁等待複活期間發了文字消息：【抱歉……】
“沒事沒事，是我大意了，不是你的錯。”吳東方淺笑着安慰，聽上去很魁梧的聲音，語氣卻無比溫柔。
叫商玥心裏一陣暖意橫流。
她心想，什麽時候周響能有部長這态度就好了。
後來一次又一次的雙雙命隕用事實告訴了商玥。
在打游戲這件事情上，就沒有哪個男生能容忍豬一樣的隊友存在。
“學妹……要不你先跟一下射手或者打野吧，讓我發育一下？”
吳東方的聲音依舊魁梧有力，語氣不複之前那麽溫柔，笑得很是牽強。
商玥回了一句“好”，選擇去下路跟着馬可波羅。
畢竟她上一局和周響雙排，周響也是玩的馬可波羅。
商玥去下路跟了馬可波羅後，對面的蔡文姬和後羿明顯吃力了許多。
畢竟在此之前，敵方後羿就已經被我方馬可波羅單殺了兩次。
四級以後，商玥玩游戲基本都在劃水。
她一直挂在馬可波羅身上，直到被打下來或者技能時長到了自動掉下來。
下路自從有了商玥的瑤妹加入，XCJ打出的優勢很快被覆沒。
他接連三次因為太過信任瑤妹開大沖進了人堆，眼睜睜看着被打落的瑤妹掉頭逃跑，頭也不回。
直到他被敵方三四個人圍毆致死，等待複活。
【XCJ（馬可波羅）：瑤記得刷被動，越塔的時候記得放幹擾。】
【商小玥（瑤）：好的。】
幾分鐘後，馬可波羅再次因為越塔時瑤妹沒有放幹擾，活活抗着敵方防禦塔的傷害，最後死在了敵方防禦塔底下。
吳東方笑出聲，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哎呀老徐，你這死的也算值當的，畢竟一換二呢。”
周書航附議：“何止呢，我們剛還拿了一條暴君。”
商玥不明白他們說的這些是什麽意思。
但聽起來似乎是好事，她接下來便一直跟着馬可波羅。
兩個人拖着對面三四個人，偶爾也能死裏逃生。
期間XCJ不間斷打字。
【XCJ（馬可波羅）：幹擾技能在你技能盤左邊，回城和恢複旁邊就是。】
【XCJ（馬可波羅）：你上我身以後，頭頂血條裏的黃條就叫盾，刷盾就是卡護盾被擊破之前你自己從我身上下去，以便縮減技能冷卻時間。】
【XCJ（馬可波羅）：我追人的時候，你往我前面跳，盡可能一技能留住對方。】
商玥看着馬可波羅說的那些，她隐約明白了很多周響之前說過的東西。
只不過周響跟她講解用的是游戲專業術語，很多專業術語商玥根本不懂，所以她get不到周響的意思。
這個XCJ也不知道是怎麽看出來她聽不懂專業術語的，耐着性子一點點掰爛碾碎了喂到她嘴邊。
商玥的理解能力直線飙升，接下來和XCJ的馬可波羅打配合越來越熟練。
原本想看徐成錦被殺爆的吳東方三人逐漸傻眼。
眼睜睜看着商玥的瑤妹騎在徐成錦的馬可波羅身上，兩人沖進人堆，不僅幹掉了對面四個人，竟然還活了下來！
随着游戲進入白熱化階段，商玥逐漸體會到了玩這個游戲的快樂。
跟着XCJ，她拿了三個人頭，還靠自己的被動幫XCJ的馬可波羅擋了一次敵方妲己的小桃心。
騎在馬可波羅身上拿人頭，馳騁峽谷的感覺讓商玥逐漸膨脹起來。
她從一開始的束手束腳不自信，到游戲快要勝利時放飛自我開麥喊話，“打他打他！幹死他！”
“我有幹擾，越塔越塔！”
“馬可波羅牛b！我們贏了贏了贏了！”
之前聊得最嗨的吳東方三人齊刷刷沉默了。
操作着馬可波羅推掉敵方水晶的徐成錦揚了揚唇角。
回到隊伍結算界面後，他給“商小玥”點了個贊。
窗外瓢潑大雨，雨痕爬滿玻璃。
天空陰翳，沉得令人郁悶。
但這絲毫不影響商玥心裏放晴。
她玩王者榮耀以來，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快樂。
平日裏和周響一起玩游戲，總繃緊神經，小心行事，生怕自己不小心坑到他。
也就XCJ是個好人，不管她玩得有多爛，他都能耐着性子條理分明的為她指出問題所在并引導她解決問題。
所以商玥決定和吳東方他們再玩一會兒。
給隊伍裏所有人點完贊後，商玥返回了游戲裏的房間。
她心情雀躍，連聲音都帶着玉落珠盤的清脆：“謝謝學長們帶我飛！能不能帶我再飛一把？”
吳東方：“學妹客氣了，那我發車了。”
男音話落，游戲進入匹配玩家界面。
就在這時，商玥聽見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她頭皮一緊，心髒砰砰跳。
忙退出匹配界面，壓低聲音對吳東方他們道：“我媽好像回來了，我先不玩啦！”
話落商玥直接退出了房間，然後下了游戲，把手機塞進了書桌的抽屜裏。
她從桌上那堆亂七八糟的書本裏翻出一張數學卷子，拿了一支筆，裝模作樣地審題。
商玥房間的門開着，門外是一條走廊，對面是爸媽住的主卧。
旁邊是共用洗手間。
房子是套二格局，廚房緊挨着大門那邊，整套房總體面積100平左右。
目前家裏只有商玥一個人，特別安靜。
是以大門那邊有什麽動靜，她能第一時間察覺到。
要回來的真是老媽，商玥可不敢讓她知道自己在打游戲。
不然手機會被沒收。
就在商玥盯着試卷上第一道選擇題默念題目時，李文秀輕手輕腳走到了她房間門口。
看見自家閨女坐姿端正地在書桌前寫作業，知女莫若母的李文秀輕咳了一聲，進屋去，湊近瞟了眼商玥面前那張比她臉還幹淨的數學卷子。
“喲，寫着呢？”李文秀提着一邊嘴角，又好氣又好笑，“怎麽還寫上我給你買的練習試卷了，你們老師布置的暑假作業都寫完了？“
商玥：“……”
她就随便薅了一張卷子裝裝樣子，這也能翻車！
“我……還沒寫完呢，這不想調劑一下嗎？”
少女飛快轉着她黑不溜秋的眸子，笑盈盈中帶着點讨好的意味，她放下筆抓住李文秀的手腕撒嬌似的輕晃：“媽——您怎麽又回來了，醫院不忙了？”
李文秀是月城人民醫院産科護士長，盡職盡責，平日裏挺忙的。
今天本來排休，想在家裏督促商玥寫作業來着。
結果中午午飯的時候，醫院一個電話過來，李文秀飯還沒吃完呢，便風風火火出門了。
商玥以為她今兒不忙到深更半夜是不會回家的。
沒想到這才下午三點不到，她老人家已經回來了。
李文秀捏了捏她白白嫩嫩的小臉，嘆了口氣：“回來拿東西，順便把你幹媽買的西瓜拎回來。”
“行了行了，你先別寫了，去把西瓜切了吃吧，你幹媽買給你的。”
商玥咧着唇角笑，渾圓漆黑的杏眼盈盈有光，透着一股子機靈勁。
“媽媽真好，媽媽我愛你~”
“我也愛幹媽！”
“那一會兒雨停了，你把另一個西瓜送你幹媽家裏去。”
“沒問題！”
商玥的幹媽也就是周響他媽，名叫孫春。
是個溫柔賢惠的漂亮女人。
據說兩位媽媽大學時候是室友兼好閨蜜，畢業後又機緣巧合進了一家醫院，分別在産科和兒科當護士。
後來合計了一下，買房的時候就買在同一個小區裏了。
随着時間推移，李文秀和孫春先後懷孕生子，前兩年又先後升了護士長。
兩家的關系始終密切，以至于商玥打記事起就一直跟着周響屁股後面跑，牢牢記着幹媽說要她長大了給周響做媳婦兒這件事。
李文秀翻箱倒櫃找東西時，商玥把其中一個西瓜切了兩半。
一半拿保鮮膜封存起來，放進冰箱裏，留給還沒下班的老爸。
另一半切塊裝盤。
等李文秀找到東西火急火燎要走，商玥遞了一塊西瓜給她，讓她路上吃。
“媽，雨傘雨傘！”商玥把傘桶裏那把濕漉漉的雨傘也遞過去。
李文秀叮囑她西瓜別吃太多，小心拉肚子。
然後還不忘提醒她抓緊寫作業。
送走了李文秀，商玥回到自己房間裏，從抽屜裏摸出手機。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再登入游戲，又把手機放回了抽屜裏。
一邊拿着西瓜啃，一邊翻看那張數學卷子。
瑩白纖細的手嫩如剝了殼的雞蛋，皮下血管隐約可見，像淺埋在雪裏的綿延山脈。
數學卷子翻了個面。
徐成錦瞥了眼放在一邊的手機，右手轉着一支水性筆，指骨細長，指尖似被細細削磨過，線條明晰流暢。
轉筆的技法也頗為娴熟，說不盡的散漫慵懶。
商小玥撂挑子跑了以後，吳東方又去尋覓新替補了。
留下徐成錦和周書航、鄭緣在房間裏靜等了快半個小時。
徐成錦雖然沒開麥，但聽筒一直開着。
百無聊賴之際，他一邊聽周書航和鄭緣閑聊，一邊做試卷打發時間。
直到那兩人聊到了商玥。
鄭緣：“話說力大無窮漂亮學妹到底是誰啊，怎麽給人家起了這麽個綽號？”
“好像是叫商玥吧，吳東方他們部去年進的新人。”
周書航嗓音帶笑，“反正我對她印象挺深刻的，畢竟小姑娘長得白白淨淨，十分秀氣可愛。”
但周書航并非因為商玥出衆的長相記住她的，畢竟月城一中是出了名的美女雲集。
比商玥長得好看的妹紙不是沒有，但比她力氣大的，絕對沒有！
礙于鄭緣不是學生會的成員，不知道去年新人入會歡迎晚會的事，周書航便繪聲繪色跟他描述了一遍。
比如布置晚會現場時，商玥纖細瘦弱的小身板扛起了一張一米二的桌子……
再比如晚會活動，各部門掰手腕比賽，商玥作為體育部看上去最弱的一個，憑借一己之力幹掉了文學部所有成員。
“所有！”周書航重聲強調。
随後啧啧兩聲，自己先笑了：“你是不知道當時文學部那為數不多的幾個男生的臉色，五彩斑斓，能開畫舫了。”
鄭緣也跟着笑，似是不太相信：“有那麽誇張嗎？确定是個漂亮小姑娘？”
“你要是不信可以問老徐啊，他也見過那個小學妹的。”
周書航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讓書桌前的少年回了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