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本來這山林就鮮少有人走，即使有人在前面開路，這路依然走得很艱難。
到了山底下的時候，馬就已經上不去了，何況是馬車。
所有人開始步行。
莊宜和葉宜然走在中間，前後都有人看着，葉宜然扶着莊宜慢慢往上面走，手将莊宜的胳膊拽得死死的，她不怕山林中荊棘叢生，也不怕毒蛇成群，她只是不知道自己這一條命将要輕飄飄地落在什麽地方。
莊宜沒有辦法，只得拍了拍她的手寬慰她。
快到半山腰的時候，知命下令停下來修整一會兒。
這山很是險峻，從半山腰望下去就足夠駭人了，還不知道那山頂上是個什麽光景。
知命使了個眼色給知物，知物會意，慢慢向着莊宜走過去。
葉宜然雖然害怕，卻還是擋在了莊宜前面，她磕磕絆絆地問:“你要，你要幹什麽？”
不待知物吭聲，莊宜先自己站了起來，她道:“沒想到一直正氣凜然的蒼游閣，居然要用生魂祭天。你們做到如此地步，到了這裏，殺我這麽個人，又何必鬼鬼祟祟的。既然要殺我，何不在山底下就一劍捅死我？”
“蒼游閣的劍不沾無辜之人的血。”
知命手裏的劍已經出鞘，正閃着冰冷的寒光，他漫不經心地擦着，這場景配上他那句話實在是諷刺至極，他們的劍怕是已經殺了不少無辜之人了。
“這話說出來怕是連你們自己都覺得心虛。”
知命上前一步，将知物撤了下去，話裏已經沒了轉圜的餘地:“就是因為你知道太多事情，所以才會喪命于此。”
葉宜然被人死死摁住，只能眼睜睜看着知命一步步朝着莊宜走過去，莊宜身後不遠處就是懸崖，一旦掉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葉宜然一邊哭一邊罵，只是她一個女兒家，力氣不如他們，難聽的話也到不了哪裏去。
莊宜反而很淡定，她并非不害怕那懸崖，也知道她一旦掉下去，很可能今天這命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不過在那之前，她還能用純武力拼上一把。
前方是這座山草木最茂盛的地方，只要莊宜能夠跑進去，那麽就能夠有一線生機。
知命正要推她的時候，莊宜一個閃躲直接到了知命身後，她将腳在地上一劃，踢起無數的沙石，眼前的人都被迷了眼睛，她得了這個機會，轉身就往身後的樹林跑去，卻沒想到半路被人用繩子勾住了腰，連帶着那繩子，一起被甩下了萬丈懸崖。
莊宜下墜的時候，耳邊都是風聲，她的四肢都攤在風裏，一點兒力氣也沒有。
她想起及書桃，說喜歡她的及書桃，随着風，一點一點灌進她的心裏。
她想再見及書桃一面，可是來不及了。
她閉上眼睛，自暴自棄地想，如果她就這麽死了，及書桃可能會為她掉幾滴朋友該有的眼淚，但是不會一直記得她。
記得會痛苦，那還是不要記得好了。
活着的時候會苦苦苛求，那是因為還有再見的機會，再見，無論是一面還是無數面，都會給人希望。
死了，就不必記得了。
記憶是所有痛苦的根源，莊宜突然有點慶幸，及書桃已經不記得了，她們的過往很快就會被淡化，直到再也無法産生回憶的波動。
唯一的遺憾是，她們之間早有承諾的永遠，不會再實現了。
“莊宜，你瘋了是不是？”
及書桃的聲音就在耳邊，聽起來好像在哭，又驚又怕。
與此同時，她覺得自己的腰也被人攬住了，她睜開眼睛一看，及書桃就在她身邊，正牢牢将她抱在懷裏，她們兩個身下是青宜劍。
“你怎麽在這裏？”莊宜沒反應過來，面上仍然是迷糊的，她癡癡地用手摸上及書桃的臉，溫熱滲進莊宜的身體裏，提醒着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我走到山腳下，青宜劍就跟瘋了一樣，我拽不住它，反倒跟它一起飛了過來。”
及書桃蹭了蹭莊宜的手，忽然将整張臉都埋進莊宜懷裏，抖着聲音說:“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莊宜摸着她的頭，從腦袋上直順到發尾，哄她:“沒事了。”
“你就是個騙子。”及書桃賭氣。
“我從不對你食言。”
“跟我永別不算食言嗎？要不是青宜劍，你知道你現在是個什麽下場嗎？”及書桃雖然是在質問，但其實還是在後怕。
如果這一次沒有青宜劍能夠感應到莊宜的話，莊宜可能……
及書桃想想就心絞痛。
這一次是自己理虧，莊宜躲閃着及書桃的目光，有些局促又有些期盼地問:“你都想起來了？”
“沒有。”及書桃沒好氣地答。
“哦。”莊宜不知所措地絞着手指，應該是失望了。
“不過，”及書桃吻上莊宜的額頭，“我重新喜歡上你了。”
莊宜愣愣地看着及書桃，許是風聲太大，道出了她自己的心聲，總而言之，她直到落地，都沒反應過來。
青宜劍載着莊宜和及書桃慢慢往下，最後停在了離地面幾米的位置，及書桃抱着莊宜跳了下去。
幸好師兄他們已經上山去了，不然……莊宜這個樣子讓他們看見了，可如何是好。
莊宜拽緊及書桃的袖子，目光不再閃躲，她一如往昔，盯着及書桃一動不動，眼神明亮清澈，都是愛戀。
她問:“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及書桃深呼吸了一口氣，這一句出來的那是驚天動地，響徹雲霄，“我喜歡莊宜。”
仿佛在昭告天地，及書桃喜歡上莊宜了。
莊宜愣愣的樣子格外可愛，她也難得有這個樣子，及書桃漫不經心地戳了戳她的臉:“我第一次表白心意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嗎？”
莊宜掙紮着從及書桃懷裏下來，臉紅了個透，走出去幾步之後，她又跑回來抱住及書桃，不敢相信地問:“這是真的？”
“真的。”
莊宜許久沒說話，只是将及書桃抱得更緊了，就像她們重逢的那一天，莊宜帶着滿身血氣而來，用力抱住及書桃，說:“書桃，我們回家。”
及書桃也抱緊她，說了一句:“莊宜，我們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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