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三顆心 願望
孟思維靜靜聽着同事在電話裏的話。
似乎并不是什麽大事的話。
同事說完後便挂了電話。
孟思維微怔, 然後思緒被拉回到多年前。
她的記憶依舊深刻而清晰。
那天下午,她抱着自己的同學錄,猶豫了很久, 一步一步, 走到裴忱的面前。
裴忱低頭給她寫完了同學錄,一開始并沒有打算翻頁寫寄語。
那個時候,周圍所有人都看着孟思維來找裴忱寫同學錄。
他前座的男生轉過來,說:“裴忱, 寫點寄語吧。”
徐達龍高聲喊:“是啊裴忱, 人家都要為你考p大了, 不寫點寄語說些什麽?”
教室後面的海報上,孟思維的夢校那一欄, 一直是p大。
然後裴忱微微擡頭, 看到立在他面前的孟思維。
一心想跟他考同一所學校,正在為之拼命努力的孟思維。
于是他翻頁, 在寄語欄寫下文字。
像珍藏一顆舍不得吃的糖果,孟思維一直忍住沒有去看裴忱給她寫的文字。
她一直把同學錄和自己的課本認真擺放在一起, 放在一個顯眼的,學習累了的時候, 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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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直到那天晚上, 她目睹裴忱和江宜, 選擇拆開自己一直珍藏的糖果。
她看到的是“不自量力”四個字。
孟思維記得自己并沒有對着那四個字看太久,她甚至只看了一眼便立馬合上, 不願再面對。
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會哭。
然後她扔掉了那本同學錄。
孟思維覺得自己那時或許應該再多看一看。
可能再多看一眼,她也許就能發現字跡的差別。
所以那個時候,面對一心想跟他考同一所學校,雄心壯志到不知者無畏的人, 裴忱寫的是“量力”。
衡量自己的能力,量力而行。
在意識到這個荒謬的錯誤之後,孟思維狐疑,錯愕,甚至不可置信地皺起眉頭。
她忽然拉開房門。
裴忱手裏正抱着一個搬家用的紙箱,看向忽然開門的孟思維。
孟思維開門後才反應過來,面對抱着紙箱的裴忱,一時無措起來。
她動了動唇,卻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什麽。
裴忱對着樣子踟躇的孟思維,問:“怎麽了?”
孟思維倉皇別過眼:“沒什麽。”
裴忱不再問,繼續默聲搬他的東西。
他東西實在是少之又少,除了一些換洗的衣服就是專業書,淺淺裝了兩個紙箱。
孟思維看着紙箱,置于身側的手指逐漸收緊。
“你沒叫搬家公司嗎?”她一時突兀地開口問。
裴忱回身看了看,緩聲答她:“不用,沒有太多東西。”
孟思維“哦”了一聲。
“你找到新的房子了嗎。”她忽然又問。
裴忱看向立在房間門口的孟思維。
“正在找。”他說。
孟思維點點頭。
她提了口氣,似乎想再說什麽,然而在真正面對男人的那一刻,卻又沒有說出口。
……
裴忱搬走了。
他搬的無聲無息,就像從來沒有來過一樣,在孟思維白天發完讓他以最快的速度搬走的消息後,當晚,孟思維在安靜中反應過來,現在真的只有她一個人了。
毛麗麗搬走後留給她一地狼藉,打掃到腰酸背痛的房間,裴忱搬走了,孟思維發現自己甚至連一點可以做的事情都沒有。
手機在微微的震。
鐘意:【裴忱搬走了嗎?】
【速度夠快啊。】
【不過你都把話說的那麽開了,他估計也沒臉再住下去。】
孟思維握着手機,微微愣着,不知道該怎麽回鐘意的信息,獨自坐在沙發上。
裴忱還是沒有收她押金租金違約金加在一起的轉賬。
她不停想着同事跟她說的話,想着那本同學錄,想起那個晚上。
孟思維抓了把頭發,發現自己腦子裏現在已經亂成一團漿糊。
然後她又看到壓在茶幾下面的文件袋。
是裴忱說的關于她房子的。
他放在這裏了。
孟思維拿起文件袋,這好像是裴忱留在這裏的唯一一樣東西。
她捏着文件袋的厚度,抿了抿唇,然後低頭放好。
……
“c市适齡青年大型相親交友活動”由于報名人數遠超預期,達到了驚人的五十萬,主辦方不得不被迫取消原定的線下相親活動。
畢竟一場大型演唱會的人數撐破了也才十萬。
而這一切都是由于流量密碼小孟警官報了個名。
孟思維對于自己報個名結果把人家活動都直接搞黃了這件事深感抱歉,還特意打了個電話跟主辦方道歉。
結果主辦方非但沒有跟她生氣還樂呵呵地表示感謝,他們相親活動知名度經此已經打出去了,下次就不用再在自行車車筐裏發小廣告了。
主辦方甚至還問小孟警官的擇偶要求标準是什麽,他們在系統裏找一找看有沒有匹配合适的。
以後為孟警官找男朋友解決終身大事的事情就包在他們身上。
孟思維:“……”
她謝絕主辦方的好意,挂掉電話,輕輕舒了口氣。
孟思維看向仍舊空着的一間卧室。
中介剛剛給她發來消息,說有人想來看看房間。
最近是租房旺季,客多房少。
孟思維想起自己用最刻薄的言語,逼裴忱用最短的時間搬走。
她微微沉默,随即又說服自己不要瞎操心,一個身強力壯的大男人甚至還是檢察院的,難不成還會被外面社會上的壞人給吃了。
他明明是法庭上把窮兇極惡的死刑犯都能訴到癱軟在地痛哭流涕,連路邊的狗看不順眼都要送進局子蹲兩天的狠角色。
孟思維想到這裏忽然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然後她立馬又收起笑意,再一次把裴忱不收的錢轉給他。
……
酒店。
裴忱看到手機上,孟思維一直堅持不懈給他轉過來的違約金。
他依舊沒有去點那個“确認收款”。
除了轉賬,兩人再沒有任何文字性的聊天內容。
他一直靜靜看着手機,直到自動鎖屏。
裴忱放下手機。
桌上是一些卷宗和審訊記錄。
每一張的右上角都貼着嫌疑人的照片。
照片裏的人皆穿着囚服,在看守所裏拍下這張照片的時候,他們有人滿臉窮兇極惡的憤怒,有人眼裏只剩麻木不仁的死氣。
而他也早已習慣于去審訊,去聽一張張麻痹的面孔,訴說那些殘忍的罪行。
像是生來就該如此。
裴忱沉默着,眼前忽然浮現孟思維的臉。
她在笑。
然後整個世界在那瞬間開始變得明晰。
孟思維永遠在笑。
她是陽光的,積極的,向上的,像一顆燃不盡的小太陽,永遠散發出蓬勃的生命力。
不論是從前那個在球場上拼命奔跑的少女,還是現在一身警服,從不叫苦的警察。
又或者,裴忱眸色終于暗了暗。
他想起那時跟男友牽手說笑着,在學校門口停下來,用唇齒親昵的吻,作為情人之間告別的女孩。
那一刻,時間仿佛停滞。
他在那時想,他應該離開。
……
裴忱逐漸站起身。
他緩緩靠在窗口,夜風夾着涼意侵蝕四肢,混沌的頭腦也終于暫得清醒。
他想點支煙。
于是打火機的火焰孤獨燃起。
男人指尖夾着煙蒂,在煙絲觸碰到打火機的火焰時,又緩緩停了下來。
裴忱暗滅已經逐漸燃起的香煙。
因為打火機的火焰像極了點燃的生日蠟燭。
孟思維在生日蠟燭微小的光亮中,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認真地許願。
那時,她問他有沒有想許的願望。
他告訴她,他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已經實現了。
所以再也沒有什麽祈求。
裴忱笑着去想自己的願望——
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