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前方路被堵。

舒爾被迫停下,她降下車窗後胳膊肘抵在窗口托着腮,偏頭定定朝那邊看去。

秦可安戴着墨鏡站在程昱身邊,兩人光看身影倒也還挺般配。

露出一張櫻桃紅唇,襯的小臉清麗,但也只有舒爾知道,她的那張嘴裏曾經說出怎麽讓人惡心的話。

看的時間過長,秦可安擡起頭朝她望來。

多年未見,舒爾勾了勾唇,略一擡手伸出四根指頭在臉頰側方招了招。

秦可安臉色未變,但嘴角已隐隐繃緊。

舒爾冷笑着勾起唇。

下一秒,只見她偏頭對程昱說了什麽,兩人再度同時看過來。

而程昱丢下手頭事,擡步朝她走來。

“你怎麽在這兒。找我?”程昱居高臨下的盯着她。

舒爾睨他一眼,手指撫着下巴:“沒看見路過堵車?”

程昱擰眉,但顧忌着在外面他沒說什麽。

反倒是身後那位處理好事情的人,快步過來彎腰笑開:“好久不見,舒小姐。”

舒爾笑意加深:“好巧。”

Advertisement

這兩個字平淡無奇,仿佛只是過去相識的朋友偶遇後,随意打招呼而已。但秦可安卻不知為何,聽在耳朵裏分明有種強烈的壓迫感。

她沒有摘墨鏡,甚至是得隔着鏡片才能與舒爾正常對視。

程昱冷哼了聲,舒爾挑眉。

好似她對秦可安的态度是件令程昱極其不滿的事情。

舒爾沒搭理他,側過身:“我記得新一期雜志的封面拍攝選的是你,最近要是有時間的話,盡快讓經紀人跟我們這邊交接清楚呢,不然我們後面怕是排不出時間。”

秦可安沒料到舒爾突然提及這件事,态度還這麽強硬。

她抿唇笑:“我的檔期很滿,具體得跟經紀人商量。”

氣氛一時有些低沉。

舒爾似是而非地“啊”了聲,才記起那輛出故障的車,擡眸掃過後又重新盯她。

“看來秦小姐忙到就連車子出故障這種事兒都能親自處理。”舒爾沒打算給她留面子,扶着方向盤懶散道:“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就只能另擇人選了,還得虧秦小姐深明大義。”

秦可安愣住,她只是逞一時嘴快,沒想到事情會走到這個地步。

Aurora來國內發展已經不是秘密,這期的首封又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秦可安自然也不例外。公司好不容易拉關系幫她争取下這個機會,卻被秦可安自己作沒了。

她臉色發白,咬着唇似乎想要發作,卻又因程昱在身側克制着。

前方道路正在疏通,眼看着快能離開,舒爾發動引擎。

并未參與兩人對話的程昱這回不等舒爾先走,繞過車頭拉開副駕的門鑽進去,系好安全帶,對上舒爾冷淡的雙眼,他勾勾唇,一散這幾日的憋悶。

從頭到尾,程昱都沒有跟秦可安說話。

舒爾握着方向盤,淡聲道:“不跟你的女主角道個別?”

車窗外,秦可安聽見句話後,摘下墨鏡迫切地看向程昱。

誰料男人往後一靠:“要不是她車有問題,你以為我會出現在這裏?”

“別解釋。”舒爾跟入車流,與秦可安錯肩而過。

車內只有他們兩人。

舒爾透過後視鏡看往仍舊站在原地的秦可安,嘴角不受控制地冷漠勾起。

今天終于輪到她吃癟。

早知今日,幾年前怎麽就不能好好管束自己呢,跟別人的老公傳緋聞後,還張牙舞爪的來她跟前指手畫腳。

打量着她的表情,程昱不解:“你今天幹嘛針對她?”

“你以為呢?”舒爾收回視線,随意反問。

程昱沉默了幾瞬,頭回主動解釋:“要是因為我今天跟她在那兒讓你吃醋,其實大可不必,只是她的車碰巧在程氏樓下抛錨,我剛從公司出來碰上,說了幾句話而已。”

聽完他這不走心的話,舒爾低低笑出聲。

程昱皺眉:“你這是笑什麽?”

見她半天不肯說,程昱舔舔下嘴唇沒再繼續将話扯在這事情上,于是認真地邀請。

“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我得回家。”舒爾搖了下頭。

這幾日被拒絕多次,數不清的煩躁終于沖上大腦,他扯扯衣領:“舒爾,你不必這樣躲着我。”

舒爾沒作聲,将車停在路邊偏頭看他:“我沒有。”

她眼底的平靜惹得程昱更加心煩。

“我之前是辜負過你,當年分開的時候不也說得很清楚,以後仍舊還是朋友。但你這次回來就像是對待陌生人,我到底讓你不滿意在哪裏你告訴我行不行。”

他猛地一頓爆發,舒爾無動于衷。

車內重歸于安靜。

她的手在方向盤上輕輕敲着。

“我沒有躲你。”過了很久舒爾才出聲,“我只是想遠離你,程昱,不行嗎?”

這回輪到程昱愣怔,他偏了偏頭,卡在嘴邊的話又怎麽都說不出口。

“你之前其實對我挺好的,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喜歡的東西你強加給我,也總不能還得叫我對你感恩戴德,多謝你為我的付出吧。”舒爾靜靜笑着,笑意卻絲毫不達眼底。

程昱臉上情緒難明,半低着眼睑:“所以這就是你要和我離婚的原因?”

突然提及這個,舒爾的笑意稍稍僵住。

程昱似乎像是沒有看出她的痛處,繼續追問:“是不是?”

“你在意嗎?”舒爾眼神認真,重複道:“程昱,你很在意這個問題嗎?”

程昱啞口無言。

那兩個字宛若被封印,停在嘴邊怎麽也出不來。

舒爾笑:“你要是真的在意,就應該早就知道,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詢問我了。”

程昱皺眉,看她幾秒後實在不想再談,推門轉頭就走。

周末。

林漾的研究生院做完最後的課時,約舒爾一起吃飯。

地點就在研究生院不遠的中餐廳。

舒爾先一步到,将車停好,擡步上了二樓。

木廊下的人走走停停,舒爾繞過好幾個雅間才到他們定的位置。

剛坐下,服務員過來添水:“小姐,現在點菜嗎?”

“我等個人。”舒爾将玻璃杯往前推了推,微笑着回應。

落座後等了有一會兒,林漾打來電話,細喘着氣:“姐,你到了嗎?”

舒爾小口抿着水:“剛到。”

“導師今天耽擱了點時間,我馬上過來。”

舒爾嗯了聲,又道:“不急,路上小心。”

“我帶了個朋友。”林漾如實禀報。

舒爾沒覺得有什麽,便應下:“可以。”

他們這雅間正好旁邊就是玻璃口,舒爾剛一垂眸,就看見林漾跟一個身形高大的男生齊齊走上臺階。

她按下桌鈴,服務員拿着菜單過來。

按着林漾的口味點了幾道菜,視線內忽然落下兩道黑影,舒爾擡眸:“我點了菜,你們看看有沒有什麽忌口,再點幾個。”

林漾大大咧咧的接過,跟身邊的男孩子有商有量的。

菜點好,服務員離開後,林漾才給舒爾介紹。

“姐,這是我同學季明許。”然後又偏頭給季明許說,“這是我姐舒爾,你跟我叫姐就行。”

季明許絲毫不顯初次見的尴尬,笑着彎起眼:“舒爾姐。”

舒爾與他對視。

少年五官幹淨明朗,笑起來還有虎牙。

直勾勾看着人的時候眼尾下耷,乖巧的像只小奶狗。

菜一道道上好,舒爾嗜辣,林漾将兩道清淡的放在季明許面前。

瞧見他這熟稔的動作,舒爾嘴角翹起弧度。

季明許盛好湯放在她跟前,手指修長,指節分明,握着碗沿的指尖泛着白。

似乎是發現了舒爾那點微妙的心思,打趣道:“舒爾姐可別亂想,林漾有喜歡的女孩兒。”

舒爾挑眉:“有了?”

林漾撓撓頭發,羞澀點頭。

意外得知這樣的消息,舒爾也不在意,只打消了那點奇怪的心思。

每次跟林漾的見面,舒爾都要瞞着舒老爺子。

舒家人向來不待見林漾,舒爾也不想這事情讓他們知道心裏置氣。

她過去的多年中心裏難受,不過是因為不能理解她的爸爸為什麽丢下她跑去做別人的爸爸,但其實父輩的糾葛與他們又有何幹。且這麽多年來,林漾立場分明,三觀極正,也沒什麽見不得人。

從再回來,應允林漾來接她時,舒爾就已經散了那些若有若無的煩悶。

帶着兩人吃完飯,舒爾開車将他們送回研究生院。

将車停在門口,她單手搭着方向盤往後看:“把你們送到這兒,趕緊進去吧。”

“姐,要不要我帶你走走?”

林漾拉開門。

季明許也定定看着她。

“不了。”舒爾側過臉看手機,“我今晚有約。”

聞言,林漾也不強求,道別後帶着季明許推門下車。

“舒爾姐再見。”季明許笑着開口。

“好。”舒爾傾身趴在副駕車窗上看着他,眉眼稍彎,“下次見。”

季明許被她這一眼盯得耳尖泛紅,目光微閃。

目送車離開,林漾詫異問:“季明許你耳朵怎麽這麽紅?”

“嗯?”季明許後知後覺地擡手拂過耳廓,笑了笑,随意道:“車裏熱的吧。”

林漾沒追問,擡步往學校裏走。

落後一步的季明許回頭,盯着已經變成點的車看了許久。

車內。

舒爾接通發小黎苑聲的電話。

“可算是回來了,粉絲的愛意太激烈,剛才從機場出來差點沒把我跑死。”音筒那頭黎苑聲大大咧咧的聲音傳出來。

“成天把死活念叨在嘴邊上,也不忌諱。”舒爾輕笑,勾起的眼尾帶着溫柔,“這次回來一時半會兒走不吧,給我幫個忙呗。”

“嗯,你說。”

電流那頭咬薯片的聲音脆響,舒爾說:“Aurora回國的首封,我打算要不給你,賞個面子嗎,大明星?”

“……”黎苑聲驚了,突然坐起:“我沒聽錯吧?”

舒爾慢吞吞地應聲:“對啊,之前約的那個說是沒檔期,大概瞧不上我。”

黎苑聲被逗笑,語氣誇張:“你這不是碰瓷嗎?”

“你可是時尚雜志領軍人物啊姐,誰敢瞧不上你,就你那身價,分分鐘讓人滾出娛樂圈好嗎?”

“……終于知道你這戲精為什麽拍不了程昱的戲了。”舒爾癟嘴。

黎苑聲被踩中痛腳,氣急:“你別胡說,那是他眼瞎好不好,我大獎拿到手軟,也就那個傻逼回回試鏡不給過。”

舒爾悶聲低笑。

“對了,之前你約的那人誰啊?”

“秦可安。”

黎苑聲聽到這個名字明顯頓住,她無語凝噎:“你說誰?”

“秦可安?”

“嗯。”舒爾溫吞出聲。

“她跟程昱當真傻逼到一塊,也就程昱那部戲把她捧起來以後身價水漲船高,不看看這幾年糊成幾線了,還當自己是盤碟子菜呢。”

黎苑聲輕嗤,二話不說應允下來:“幾號定妝呢,我讓我助理提前把時間給你空出來。”

舒爾雙手握着方向盤偏頭對面的超市看,而後道:“具體時間等周一我通知你。”

“我到樓下了,你要吃什麽菜我買好再上來。”

她邊說邊停好車,拿上手機與鑰匙步入超市。

黎苑聲不容易休假,兩人也好久沒見,于是約着在她家裏涮火鍋吃。舒爾剛跟林漾他們吃了些,這會兒只買了黎苑聲愛吃的東西,提着大包小包入小區上樓。

剛打開門,沖出的人把舒爾吓得往後退。

“瘋了?”舒爾松口氣,換鞋往裏走。

黎苑聲嘿嘿笑,親昵的摟住她的胳膊拉着人往裏扯,“這可不見着你激動。”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晚,太陽已經下了山,屋內亮着的昏黃落地燈在牆角打出落影。高樓公寓內盡數亮起燈火,小區內的花園也開始熱鬧起來。

舒爾将鍋底放在臨近落地窗前的矮桌上,陸續将備好的菜擡過來。

剛坐下,黎苑聲熟練的遞給她黑色皮圈。

舒爾擡起胳膊反手将短發紮成小揪,捏着筷子下菜。

因為好久沒吃過,黎苑聲今晚吃得格外開懷,到最後,完全變成舒爾邊聽她碎碎念邊給她撈菜。

黎苑聲摳開最後一罐啤酒,迷蒙的眼盯着舒爾看:“你怎麽樣?”

“我?挺好的。”舒爾撫着微凹的易拉罐面。

須臾後黎苑聲收回眼,嘴裏囫囵過着話:“但願。”

“你看見了嗎,那裏。”黎苑聲伸出手,眯着眼指着很遠的虛空處,打嗝:“從我住在這開始,我就想等那裏出現你跟程昱的結婚照我好顯擺那是我發小。但我等了一年又一年,從娛樂圈的新人變成舊人,我還是沒等來。”

舒爾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眼神微晃。

夜晚的海城堪稱奇景,四處霓虹燈閃爍,整座城市以一種心照不宣的方式被點亮,就好像只是為了給路上的行人作避風港。

程氏總部是海城最高的樓,如今的執行人程臨安就在那樓的頂層,據說能将整座城市的景色收納眼底。

當年程臨安求婚,誓詞置于頂樓的LED屏幕停留數日,讓全城人見證這場堪稱最浪漫的儀式。

舒爾當初也曾幻想過。

他們領證那年,因為程昱的工作處于起步階段,舒爾不想分散他的精力,就以學業為重推脫。

本以為後來舉行儀式,當年的盛況與浪漫她也能夠擁有。卻不曾想,程昱工作順暢一路走到頂峰,也越來越不着家,約定好的每月約會與三月一次旅游,到最後讓他擱置在腦後再也不被提起。

而她,終究又成為被抛棄的那個。

過往的一切在這樣美好的眼下襯得實屬荒涼,她更是不願再回想,自己當初那段卑微又無望的日子。

舒爾眨眨眼睛回過神來,奪過她手中的易拉罐放在腳邊。

握住黎苑聲的手緩緩挪動方向,直到指尖正中那棟亮着燈光的聳立高樓。

她輕笑,看向那樓時平靜的眼底裏跳着光。

“是那裏。”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早九點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