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送糖

如此刻薄無情的話,陳盡身後的同學如談論着飯後茶餘般,無所謂地道出。

陳盡心弦一動,即刻便抓住了關鍵字眼。

然而那口出晦言的人,陳盡卻是沒有理會。

因為她看見白芒置于桌面的手,一點點地,慢慢蜷縮成了拳頭。

娼婦之子,誅心的字眼。

壓抑的氣氛就此彌漫開,将自己緊閉起來的少年好似篤定了陳盡在聽完那席冷嘲熱諷後,便會後悔自己向他說出了對不起。

他堅定地與桌面親密接觸,不願意給外界半點反應。

陳盡有些手足無措地搓了搓褲腿子,搓着搓着卻是在口袋邊緣搓到了一粒硬硬的東西。

她伸手掏出來一看,是一粒芒果味的硬糖。

陳盡蔥白的指尖拈住這一顆不起眼的糖,片刻後,她忽然朝白芒的手探去。

“同學,剛才真的非常對不起。”

“這顆糖就當是我的賠禮道歉。”

她将白芒的大拇指彎彎小心地掰出一道小口子,而後将橙黃色的糖果塞入了他攥起的手中。

糖果紙邊緣的鋸齒将他細嫩的指腹刺磨得微微泛紅,即便如此,白芒依然沒有反應。

陳盡沒了轍,也不再反複嘗試去撬動少年緊閉的心。

然而不過一小會兒,将自己深深埋起來的白芒,不動聲色地抓緊了那顆被突然塞入掌心的糖,微微動了動。

他悄悄在臂彎處露出了半邊臉蛋,浸滿了淚水的眼眸濕漉漉地看着虛無處,而後确定身旁的人沒有動靜了,他才敢将視線投給陳盡。

思索着自己當前處境的陳盡正在抽屜裏亂翻亂找着,絲毫沒有察覺到原本安靜的少年猶如一只鹿般,小心翼翼地注視着她。

直到那狀若呢喃般的聲音響起,陳盡才回首來看。

“糖...真的給我嗎?”

半藏着的白芒細聲細氣地問,生怕大聲了,陳盡又會變成之前的那個陳盡,對他冷酷無情地動手。

陳盡看着他微微冒出來的小鼻尖,上面泛着淡淡的紅,襯得弱聲弱氣的白芒整個人又乖又軟。

她鄭重其事地點頭,毫不躲閃地直視着少年的雙眼。

“給你吃。”

“還有,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厭其煩地道着歉,态度誠懇,絕非是存了逗弄的心思。

從未被人連着道歉三次的白芒有些受寵若驚,即便脖頸處依然有些微的不适感傳來,但心上已經逐漸放下了。

畢竟陳盡的所作所為,同白芒曾經所受的對待比起來,簡直是不足挂齒。

“沒...沒關系,我...我不疼。”

他偷偷在陳盡看不見的地方咬着嘴唇,在校內這般正常的對話,是母親那件事情爆出以後,再也不曾有過的。

陳盡朝他莞爾一笑,卻見少年忽然慌裏慌張地将臉重新埋起來,不肯看她。

她有些疑惑地偏了偏腦袋,淡淡收回的視線自是沒有看到,少年藏在發間的耳尖悄悄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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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破罐破摔的陳盡坐在位置上準備重溫讀書時光之時,她一眨眼,再睜眼時場景全變了。

急速跳轉的畫面再度驗證了陳盡的猜想,她現在正置身于一場未知的夢境之中。

時間來到下午放學,走廊已經只剩下三三兩兩的人在走動。

憑空出現的陳盡沒有引發任何騷動,一切的不合理處在這個地方,都被強行抹平。

“诶你知道嗎,我剛才看見什麽了!”

“快說快說,你看見了什麽?”

“我剛才看見校霸他們把那個髒東西往廁所裏帶進去了!”

“髒東西?誰啊?”

“就是那個媽媽是做ji....”

“好家夥,這是要讓他也做...哈哈哈哈...”

清晰的對話傳入陳盡耳中,她目光平靜地看着不遠處仿若工具人般的男生們,将他們遮遮掩掩的對話全都一字不漏地聽到了。

陳盡心下了然,也明白他們口中暗指的那個人是誰。

對話的指向性那麽強,且夢境中唯一能夠與真實世界産生起一絲聯系的,也只有白芒。

因而陳盡猜測,她可能要順着夢境所給出的提示,一步步去做,至于最終結果是否如陳盡所想,一切還有待驗證。

大致将方向确定,心底最後一絲迷茫被陳盡壓了下去。

她腳步擡起,準備朝着那些人口中的廁所走去,下一秒卻是頓覺肩上微微一沉,一件校服外套突兀地出現。

陳盡将外套搭在臂彎處,仿若對待游戲世界所給出的道具般,心無波瀾。

直到感覺校褲口袋處有個鼓鼓的東西凸出來,陳盡挑眉掏了掏,拿出了一包完整未開封的紙巾。

好家夥,準備齊全,看來此趟是非去不可了。

校園公廁都是男左女右各分邊,陳盡站在一體的洗手池處,豎着耳朵分辨校霸将白芒帶去了哪個方向。

畢竟有她這個曾經的校園一霸在,陳盡也不能百分百篤定夢中校霸的性別。

突然哐當一聲,男廁傳出重物落地的聲響。

陳盡聽到有無數水滴嘩嘩墜下的滴答聲,心下一沉,不意外地聽見了裏頭傳來一片譏諷的大笑聲。

“哈哈哈哈老大,這就是傳說中的美人出浴圖嗎?”

“這張臉不愧是随了他那個媽,騷得很。”

“啧啧啧這夏天的校服可真是不經遮,透成這樣。”

“少啰嗦,趕緊多拍幾張,一會兒發校網上去。”

數道照相聲接連響起,被三四個男生圍堵在男廁裏側的白芒,環抱着濕透的胸膛,沉默地低着頭。

不少水珠順着他玉白的臉頰緩緩滴落,濕透的夏季校服緊貼着瘦弱的身軀,若隐若現地透出幾分藏在布料下的肌膚來。

他孤立無援地站在那裏,求饒的話都變得格外蒼白無用,心中唯一支撐着他這雙腿不軟下的,是家中還有等他歸去的人。

只要忍忍就好了,等他們惡作劇結束之後,他就可以全須全尾地離開了。

但是,哪裏那麽容易。

一個染着金黃頭發的男生用粘膩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白芒。

他突然咧嘴嘿嘿一笑,擡首覆在領頭的人耳邊絮絮叨叨說了些話,而後不懷好意地看着白芒。

“你們去。”

領頭人歪了歪腦袋,冰涼的視線劃過白芒纖瘦的軀幹,令他不禁寒顫。

“把他上衣扒了。”

“我倒是好奇,真有男的前胸是粉色的嗎。”

為了滿足領頭人惡劣的好奇心,追随而來的小弟紛紛嬉笑着上前包圍白芒,他們伸出躍躍欲試的手,正思索着從哪下手好。

心頭警鈴大作的白芒聞言,難以置信地擡首注視着領頭人。

他的眼眶裏彌漫起一片水霧,纖長的睫羽挂滿晶瑩。

無措的白芒死死抱緊自己,顫顫巍巍地朝後躲避去,試圖掙開掉眼前難以逃脫的羞辱。

實在不行,背後就是這空間內被唯一開啓的窗。

三層樓,還死不了。

“......”

“不要...”

被逼得節節後退的白芒終于撬開緊閉的牙關,然而默默丢下的卻是這麽幾個聲調破碎的字。

金黃毛小弟看着白芒濕潤美麗的臉龐吹了聲口哨,怎肯避讓。

“還不要?還敢反抗了是吧?”

“誰給你的勇氣啊小崽種?”

“兄弟們給我摁——”

“嘭!”

半掩着的廁所大門被人無情地一腳踹開,巨大的聲響差點給辦壞事的幾人吓出個好歹。

大大咧咧站在男廁門口的陳盡,收到了若幹等的注目,她忽然勾唇一笑。

“哎喲嘿,這裏原來是男廁啊。”

放言空餘,陳盡将這窄小的空間掃視了一圈,确定了對方的人數跟在外邊預估的差不多。

而後目光落在瑟瑟發抖的白芒身上,暗嘆一聲真的是造孽。

“你他媽都知道這裏是男廁了還不快滾!”

“再不滾小心老子連你一塊打!”

被打斷了好事的金黃毛小弟罵罵咧咧出聲,他的面容一團模糊,但是攥拳的前沖性動作,昭示着此人正陷入憤怒的情緒當中。

被威脅的陳盡非但不滾,反而閑庭信步地走進了男廁裏。

臂彎處搭着一件校服外套的陳盡與這糟心之所格格不入,然而她只是那麽一站,便讓人平白難以忽視了去。

“男廁怎麽了?”

“我想進的地方就沒有不能進的道理。”

“就算是你的皮眼子,我也照進不誤。”

陳盡雙手抱在一起,摁折了下指骨,挑釁地看着怒氣沖沖的金黃毛小弟。

她上了大學後雖然不再像高中那麽嚣張跋扈,但是血肉裏好戰的因子仍是流淌着,每周只能上健身房好好發洩一番。

近年來她情緒掌控得越發平和穩定,陳盡已經很久沒像剛入夢時第一眼看到白芒那般情緒失控,往來都只有和人搏鬥時才能興奮些。

拳頭發癢的陳盡蠢蠢欲動地看着已經被她的言語引入暴走邊緣的金黃毛小弟,随之愈加目中無人地看着他。

反正謹記一條,先動手的人永遠都是過錯方。

不稍片刻,金黃毛小弟果然站不住了。

但是他也沒将陳盡一個女孩子放在眼底,只是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欲要擡起手扇一巴掌給陳盡一個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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