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鮮花焦土校園(十)

殷流明找了個借口支開遲夕,找了間空教室,準備把葉青青叫來。

上次把葉青青放出來之後,他就沒有将葉青青收回圖鑒,由着葉青青像過去一樣混跡在學生中。

他已經發現葉青青的認知有些奇怪——她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夢魇游戲裏的怪物,仍然覺得自己是普普通通的學生;但當殷流明用圖鑒把她收回放出時,她也毫不驚訝,完全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

殷流明一時也拿不準這是夢境怪物的特殊性還是圖鑒的影響。

如果沈樓現在出來,倒是可以向沈樓問問。

想到沈樓,殷流明才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沈樓已經一整天沒有從圖鑒書裏出來了。

雖然認識沈樓的時間也沒有很長,但之前沈樓幾乎每次沒有玩家的時候都會跳出來刷一下存在感。

殷流明其實不太習慣這樣“熱情”的相處,但考慮到在和他簽訂契約之前,沈樓一個人指不定在圖鑒書裏憋了多久,肯定寂寞得很想找人說話,就由着沈樓去了。

他輕輕撫摸着圖鑒書,翻到了第一頁。

“喪屍學生”的圖鑒是從第二頁開始的,第一頁只有一個格子,上面畫了一個漂亮得近乎妖孽的男人。盡管畫像不像照片一樣清晰,依然能從畫中人昂起的下巴、睥睨的眼神中看出那種孤傲、不可一世的風采。

……和殷流明面前那個聒噪但無用的沈樓相比,不能說截然不同,只能說完全是兩個人。

殷流明手指在沈樓的畫像上停頓了片刻,随後翻過下一頁,落在“喪屍學生”的圖鑒上。

恍惚間,殷流明似乎聽到了一聲“哼”。

殷流明先把葉青青收回圖鑒又放出來。

葉青青扶着課桌:“老師你等等,車速太快我有點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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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流明首先跟她确認了一下時間:“你們後天就要學業考試了?”

“對。”

“這次考試難嗎?”

葉青青遲疑了一下:“不難吧,除了少數幾個人應該都沒什麽問題。”

“少數幾個人……是哪幾個?”

葉青青想了一下:“像嚴航他們完全不聽課、晚自習也翹課出去的肯定不行,還有齊小北這樣确實學不好的……”

殷流明抓住這個關鍵:“齊小北學習成績很差嗎?”

“他其實學得挺認真的,但是……”葉青青手握在胸前,神情很糾結,“這麽說可能有點打擊人,但是真的有人不适合學習。再加上嚴航他們老是欺負齊小北……”

“嚴航他們為什麽欺負齊小北?”

“那群人欺負人還需要找理由嗎?”葉青青嘟嘴,“班裏誰沒被欺負過呢?就是看齊小北膽子小,格外‘照顧’他吧。”

殷流明想起齊小北在醫務室裏眼神黯淡無光的模樣,多問了一句:“你們的老師或者同學都沒有幫他嗎?”

“我們不敢啊!”葉青青嘆口氣,“上個學期有個同學看不下去跟嚴航打了一架,結果被嚴航帶着校外的混混堵在校門口一頓打,腿都打斷了……後來幹脆就轉學了。因為嚴航有個當副校長的爺爺,老師們也沒人管得了他。也就蔣主任性子擰會管管,但是蔣主任自己的事情也很多,所以……”

她猶豫了一下,又道,“而且齊小北身上一直髒兮兮的,不愛說話,人緣很差。”

殷流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倒是解釋了為什麽安陽中學裏只有蔣主任一個老師。在齊小北的潛意識中,也許只有這個偶爾會呵斥嚴航的蔣主任才能給他一些被庇護的安全感。

“你還記得昨天發生過什麽事嗎?”

“昨天?”葉青青有些困惑,“昨天不是認識您了麽?”

殷流明摸了摸下巴:看起來葉青青的記憶似乎沒有被重置。

“前天呢?”

“前天……”葉青青皺了皺眉,忽然打了個寒戰,“前天我做夢夢到我被一個兇神惡煞的家夥按在地上暴打、還被撕成了碎片——噩夢!太可怕了!”

殷流明:“……”

他咳嗽一聲,換了個姿勢坐直:“夢裏背景是在宿舍麽?”

“是诶!”

“而且你好像變成了植物?”

“對!”

“讓我猜猜……你最近下午上課的記憶是不是也很模糊?”

“老師,您怎麽什麽都知道!”

殷流明臉上的笑容溫和。

他不但知道,而且暴錘常春藤的就是他。

這麽看來,常春藤才是葉青青的“靈魂”,喪屍只是葉青青寄居的肉身。每天晚上無數常春藤吞噬喪屍,其實可能只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學生們在尋找自己的軀體。

如果中午嚴航對齊小北的欺辱讓齊小北心中一片死寂,導致由他夢境中衍生的學生們生命被剝離,從而轉變為喪屍,那夜晚的常春藤暴動就是那些被影響變成植物的學生靈魂溯本歸元、返回自己的身體。

殷流明愈發覺得夢魇游戲十分奇妙。

常人的夢境肯定不會有這樣詳細的設定,更不會有像葉青青、楚苳這樣與現實常人完全無二的角色。

學生們生死輪回是為了增加游戲的“趣味性”、還是給玩家的提醒?

如果校園花圃裏那些密密麻麻的花朵真的是一個又一個失敗在這個副本裏的玩家,那齊小北這個夢究竟做了多久?現實中的齊小北是一直處于昏睡狀态嗎?

抑或是……根本不存在齊小北這個人?

“老師?”

殷流明從思索中擡起頭,正好對上葉青青殷切的眼神。

常春藤狀态下的葉青青記憶沒那麽清晰,否則肯定不會這麽自然地跟他說話。

“什麽事?”

葉青青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老師,您問題問完了嗎?我能問您幾個問題嗎?”

殷流明有些莫名:“問吧。”

葉青青不知道從哪搞來一個小本子,随時準備記錄:“老師叫什麽?多大年紀?有沒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喜歡什麽樣的?”

殷流明:“……”

殷流明:“你在人口普查嗎?殷流明,24,都沒有——另外現在嚴禁師生戀。”

“哦。”葉青青頓時有些失望,但她随即打起精神來,“那老師您和之前哪位小可愛老師是什麽關系?睡一張……呃,一間房嗎?”

“普通的認識關系,不睡一間房。”

葉青青癟了嘴:“老師,你真是一點糖都不給磕。”

殷流明有些好笑:“你高三了還不好好學習?”

“哎就因為高三了,我追的劇和文全都棄了!只能摳點糖打打牙祭。”葉青青絲毫不覺得害羞,打量了殷流明一會,仍有些不甘,“殷老師,你長得這麽帥,真的沒有女朋友嗎?”

“沒有。”殷流明十指交叉,笑眯眯地道,“我脾氣不好,怕吓到別人。”

葉青青嘀咕道:“我看您脾氣挺好的呀。”

殷流明挑了挑眉,笑而不語。

隐約中一聲嗤笑在他們身邊響起。

葉青青吓了一跳:“誰?”

沈樓在葉青青身後慢悠悠地浮起,淺海蔚藍的眼眸帶着一股譏諷:“脾氣好?呵呵。”

殷流明有些詫異地回頭:“你怎麽出來了?”

沈樓冷笑一聲:“怎麽,我不能出來?”

殷流明摩挲了一下下巴,笑眯眯地道:“沒有,我以為沈先生會更能耐得住寂寞。”

沈樓:“……”

他出來絕對不是因為一個人在圖鑒書裏待得太無聊!

沈樓淡藍色透明的身軀蕩漾起一層漣漪,好像石子投入水面。

殷流明見狀很識趣地沒繼續逗他,轉頭去看葉青青。

葉青青兩頰緋紅,捂着心口在本子上奮筆疾書:“天!默默守護甜言蜜語的人鬼情未了!甜死我了!”

殷流明:“……”

神他媽人鬼情未了。

他揉了揉額頭,站起身來:“謝謝你的幫忙,回去上課吧。”

“哎?殷老師,您和這位沈先生的事……”

教室門隔絕了葉青青渴盼的目光。

殷流明嘆了口氣。

如果他是教導主任,一定狠抓一波學生看小說的問題。

沈樓慢悠悠地飄在他身邊,周身的藍色依然有些深沉,完全沒有要回去的意思。

殷流明揣摩了一下沈樓的心态。

沈樓被關在圖鑒書裏不知道多久,好不容易才碰到自己這個傻白甜跟他簽訂不平衡契約,想必寂寞得很。于情于理,自己也該發揮一下三好青年的社會主義友善,關愛空巢老人。

因此殷流明和顏悅色地邀請:“沈先生,要一起去看看劇情嗎?”

“什麽劇情?”

“齊小北。”

“我昨天便看過了。”

雖然嘴上這麽說,沈樓的臉色還是極大好轉,重新恢複原來的淺藍。

……

依然是中午的開水房,依然是幾個混混學生圍毆齊小北一個人。

寧媛媛遲夕早就等在了開水房門口,一起看完了全部的劇情。

殷流明和遲夕把齊小北再次帶到了醫務室。

和昨天一樣,換好藥之後,齊小北臉色依然麻木,低聲道了謝,然後默默離開了。

遲夕趴在桌子上,低聲道:“還好今天他手上有紗布,嚴航那個混蛋沒有燙他的手。”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殷流明把用過的一次性醫療用品丢到垃圾桶,淡淡地道,“這說明他沒有像其他東西一樣被複原。”

遲夕怔了一下,臉色随後變了。

也就是說……齊小北一直在循環着被嚴航毆打、欺淩、無人關懷的這一天,無限輪回着校園暴力和冷漠。

也許他最開始也掙紮過、求助過、痛苦過——不知道過去的玩家們是怎樣對待他的,但無論如何,玩家們一波一波地來,他的痛苦卻始終得不到解脫,最後逐漸沉默而麻木。

遲夕深吸了口氣:“殷哥,我們今天能過補課任務嗎?”

如果可以……至少将時間推進到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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