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鮮花焦土校園(十二)

第二天,遲夕從寧媛媛口中聽說了昨晚發生的事情,特意跑到三樓去看了眼。

過了一夜,六個混混學生還挂在兩根鐵杆上,被雨淋了一夜之後又被風吹幹,染黃的頭發耷拉下來,完全沒了之前不可一世的嚣張。

遲夕看着痛快之餘,又有點擔憂:“殷哥,要不要把他們放下來?這麽挂着不會有事吧?”

殷流明打着哈欠:“不用,過會走劇情的時候應該就自己下來了。”

“今天會有什麽劇情?”

“別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

遲夕回想了一下:“考前一天?”

“楚苳的生日。”殷流明捏了捏鼻梁,讓自己清醒些,“去找找她。”

殷流明在教學樓附近的花圃繞了兩圈,找到了楚苳。

楚苳站在花叢中,拿着一柄小剪子,專心地修剪着花枝,将一些不那麽絢麗的花剪下來,去掉多餘的葉片,裹在紙袋中,最後挂在背包後面。

不知道是不是齊小北對楚苳的暗戀濾鏡,陽光靠近楚苳時似乎都變得溫柔了許多,将她的發絲暈開淺亮的橙色,寬松而幹淨的校服都帶着一股優雅的韻味。

不去考慮這些鮮花是過去在這個副本中殒命的玩家,這一幕畫面确實非常唯美。

殷流明還看到附近有幾個男生裝作路過、實則在偷看楚苳修剪花枝。

殷流明邁步上前:“楚同學。”

楚苳擡頭,笑着收起剪刀:“殷老師好。”

殷流明目光在楚苳挂滿花朵的背包上轉了一圈又收回:“你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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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剪長得太多的花。花如果開得太盛,土地養分會跟不上,不如修剪掉多餘的花朵,只留最好的那朵。”楚苳晃了晃剛剪下來的月季,“剪下來的花也不浪費,處理烘幹之後,可以做成很漂亮的标本或者裝飾品。”

遲夕有些驚訝:“你懂得真不少。”

楚苳有些不好意思:“我家裏是做花藝的,耳濡目染知道一點。”

楚苳言談舉止開朗大氣、從容随和,能看出這個小姑娘的家庭氣氛一定非常好。長得漂亮、學習成績好、還有氣質,也難怪嚴航、齊小北這些情窦初開的男生們都暗戀楚苳。

殷流明點點頭:“你在這裏修剪多久花了?”

楚苳有些茫然:“唔,我也記不清了。”

遲夕微微流露出一絲同情。

雖然楚苳不像其他的學生一樣每天都要經歷一遍生與死的輪回,但永遠被拘束在花圃中種花、澆花、修剪,依然讓人有種難以描述的冰冷感。

殷流明神情不變,只點點頭:“對了,聽說你今天生日,祝你生日快樂。”

楚苳很開心:“謝謝殷老師!”

她在背包裏翻找了一下,拿出一束精致的玫瑰花束,“這個就當給殷老師的回禮啦!”

殷流明接了過來。

玫瑰花束中的花朵不是鮮花,而是保持原來姿态熏幹的幹花,顏色變得淺透,被柔軟的彩色絹紙和細繩紮起,香氣比鮮花還要彌久不散。

就在這時,他耳朵中忽然響起一陣沙沙聲,随後是古板的機械音:

【支線任務開啓:楚苳的生日禮物。】

【楚苳生日這一天,她收到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讓她十分意外。為了回報這份禮物,楚苳決定親自為送禮的同學制作特殊的幹花裝飾,請你在不打擾楚苳的前提下幫助楚苳制作回禮。】

【任務可選接受或拒絕。】

殷流明怔了怔。

支線任務?

他側眸看了遲夕一眼,發現遲夕似乎完全沒有聽到系統音。

拒絕或者接受,應該指的就是楚苳送的這份禮物。

殷流明稍微思考,沒有拒絕:“多謝。”

楚苳露出開朗的笑臉。

遲夕道:“楚同學,為什麽我沒有?”

楚苳笑着眨眨眼:“殷老師長得帥才有的。”

遲夕:“……”

連夢境裏的NPC都是顏控,這個世界沒救了。

殷流明又道:“今天打算怎麽慶祝?”

“明天就考試了,哪有時間慶祝啊。”楚苳面露苦惱,“只能好好複習。好在考完試之後就放假了,這個假期我爸媽準備帶我去海邊旅游。”

提到考試之後的行程,楚苳臉上頓時充滿了期待。

“有收到什麽禮物麽?”

“都是同學,送什麽禮物啊,口頭祝福一下我就很開心啦!”

殷流明稍稍皺眉:他猜錯了?

原以為楚苳生日會有個慶祝會,然後齊小北和嚴航等人會發生沖突……而且看支線任務說楚苳收到的特殊禮物,難道現在還沒到時候?

殷流明又問了幾個問題,依然沒有找到什麽線索,皺了皺眉,告辭離開。

今天沒有主線任務的壓迫,然而他們在學校裏轉了一圈,也沒找到和考試有關的提示。

中午午休的時候,殷流明特意到宿舍樓樓下,觀察被挂在晾衣杆上的嚴航他們。

他們淋了一夜雨、餓了一天肚子,精神依然不錯,還在晾衣杆上大喊大叫。哪怕過了午休時間,也沒有像昨天一樣變成喪屍。

遲夕這才明白殷流明把嚴航他們挂晾衣杆的用意。

“看起來學生們全面喪屍化,和齊小北的心情有直接關系。”寧媛媛點起煙,若有所思,“主線任務是幫助學生通過考試,應該也是齊小北想要順利畢業、拿到畢業證。”

按照他們這兩天調查的結果,齊小北的學習成績很差——他本身不聰明,家裏又窮,養成他自卑內向的性格,再加上被嚴航他們欺辱,心理更加自閉,平時幾乎不和同學交流,就連老師也說不上幾句話。

也許齊小北的最終願望就是能夠順利拿到高中文憑,然後離開學校,出去打工賺錢。之所以時間沒有定在高考,大概也是因為他對自己參加高考已經絕望了吧。

遲夕眼眶有些發紅。

他知道夢境中的一切都是虛幻的,但還是難免産生了同情和憐愛。

“問題就回到了最初——這樣的齊小北,怎麽才能通過考試?”

明确了塗夢人的願望,下一步就是看如何解決。很多人做夢時都會夢到自己渴望的東西,掩飾自己的缺點——但是齊小北的夢境中,他依然在被嚴航欺負、學習成績依然沒有得到改善。

連做夢都沒有奢望。

遲夕想了半天想不出答案,下意識求助地看向了殷流明。

殷流明把玩着楚苳送他的那朵幹花,察覺到遲夕和寧媛媛的視線,擡起頭來輕笑一聲:“看我幹什麽?我也還沒想到。”

遲夕撓了撓頭:“抱歉,就是殷哥你一直都能找到關鍵點,下意識就……”

寧媛媛丢掉煙蒂,提點了一句:“不要太依賴別人,闖關終究是自己的事情。”

遲夕臉色微紅點點頭。

“夢魇游戲的夢境都是以‘夢’為藍本。”寧媛媛又道,“可以從自己做過的夢的邏輯進行參考。”

遲夕微怔:“做夢還有邏輯?”

“當然有。”殷流明開口,“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論,夢境是被壓抑的欲望的象征性滿足、潛意識的本能沖動。無論多麽光怪陸離的夢境,實際上都是你見識、經歷和欲望的拼湊,不會憑空創造東西。榮格則認為夢境是集體潛意識的表現……”

遲夕呆了好一會,才撓撓頭:“殷哥,你是心理學專業的?”

“不是。”殷流明淡淡地道,“我只是對夢境比較感興趣。”

“分析自己的夢境?”

殷流明靠在水泥砌成的乒乓球臺上,仰頭看了眼天空,神情像在眺望天空盡頭的雲:“不,我從不做夢。”

他從未做過夢。

寧媛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不做夢?”

“我自有記憶起睡眠就不好,稍微入睡一小會就會醒來,從小到大一次夢都沒做過。”殷流明有些遺憾地搖搖頭,“解決失眠症的過程中,對夢境也有一些了解。”

寧媛媛看他的眼神漸漸變了。

過了好一會,她才搖搖頭:“這麽多年沒有睡過好覺,你竟然還沒瘋。”

“誰知道呢?”殷流明笑眯眯地含混過去,岔開了話題,“今天應該會有劇情,再等等看吧。”

……

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午夜十二點,殷流明表情閑散安靜,唇邊帶着安詳的笑意,戴着可可愛愛的眼罩,雙手平放在前胸。

他失眠症非常嚴重,幾乎很難睡覺,就算睡着之後過一會也會清醒。不過這些年過來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狀态,除了晚上會變得脾氣特別暴躁之外,沒什麽別的影響。

只要幻想溫暖、和煦、平靜的陽光沙灘……

忽然,殷流明聽到“咚咚咚”幾下敲門聲,随後傳來遲夕焦急的呼喊:“殷哥!快出來!出事了!”

“……”

殷流明深吸一口氣。

揭開眼罩之後,他的眼眸裏已經從春暖花開變成了寒風凜冽。

打開門,還沒等他說話,遲夕就很自覺地快速道:“辦公樓失火了。”

殷流明眸光沉了沉:“等我換衣服。”

遲夕:“……好。”

等殷流明換好衣服和遲夕趕到辦公樓下,整座辦公樓已經被大火完全包裹。

火焰從辦公樓三樓開始燃燒。熊熊的烈焰吞噬着陳舊的牆壁,留下觸目驚心的黑色印記;滾滾濃煙在晴朗的夜空中席卷向上,如同一朵殘忍而漆黑的玫瑰;烈火中不停傳出玻璃被燒灼爆炸的聲音。

寧媛媛和楊角已經站在教學樓下了。

看到殷流明過來,寧媛媛快速道:“起火原因不明,我聽到一些呼救聲,不确定是誰。”

她頓了頓,又道,“丁培安已經進去了。”

遲夕有些吃驚:“他進去幹什麽?”

從丁培安過去的表現看,完全看不出他是這麽一個冒險救火的好人啊。

“大約是發現了什麽線索。”寧媛媛道,“別忘了我們這個副本的名字。”

——鮮花焦土校園。

鮮花如今已經确定,但焦土之前都沒有征兆。

殷流明望着上面翻滾的濃煙,沉吟了一下。

他想起之前在齊小北身上聞到的焦臭味。

“我進去看看。”

遲夕瞪大眼睛:“殷哥?!”

殷流明邁步向辦公樓走去:“你在外面等我。”

寧媛媛上前,手一翻,一個小巧的挂飾出現在她手心:“這是避火符。”

殷流明看着她。

寧媛媛挑眉:“當作你欠我個人情。”

“不用。”出乎意料,殷流明拒絕了寧媛媛的道具,“我自己有數。”

說完他徑直進了辦公樓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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