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鮮花焦土校園(十六)

清晨遲夕揉着眼睛出門,看到殷流明下意識打招呼:“殷哥,早。”

“早。”

殷流明腳下踩着熊頭棉拖,穿着淺黃色的熊熊毛絨睡衣,脖子上還挂着眼罩,頭上毛絨睡帽的小絨球跟着他走路的姿勢一晃一晃,襯得殷流明皮膚白皙,氣質都柔和了許多。

但遲夕瞬間被吓清醒了,小心翼翼地問:“殷哥,你沒睡醒?”

前幾天晚上每天出事,他來敲殷流明的門,都能看到穿着這一身的殷流明神色冰冷,大有“說不出正經事就打死你”的怒火。

現在日上三竿了,難道殷哥還沒醒?

殷流明輕咳一聲,露出笑容:“睡醒了。”

看到殷流明笑了,遲夕這才松了口氣,撓撓頭:“吓我一跳……殷哥你忘記換衣服了?”

殷流明的笑容變得微妙了一些:“沒,我今天就打算穿這身。”

遲夕茫然。

殷流明:“……昨天進辦公樓的時候,衣服被煙熏髒了,洗一下再換。”

他手指伸進口袋,用力捏了捏圖鑒書。

昨天為了讓沈樓答應配合他吓唬嚴航,殷流明付出了一點小小的代價——

“我覺得你那身睡衣很好看。”沈樓半透明的眸子中帶着惡趣味的笑意,“只要你做完這次夢境的任務之前一直穿睡衣,我就幫你。”

殷流明輕輕嘆口氣。

如果是白天的他,絕對不會答應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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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是……夜晚的他除了脾氣變得暴躁之外,對睡眠、以及睡眠相關的東西的執着也被強化了。

那個狀态的他完全不覺得穿睡衣有什麽不對,反而更抵觸正常的衣服。

殷流明揉了揉額頭,岔開了話題:“其他人呢?”

“寧姐去學校小賣部買煙去了,楊角還沒起。”遲夕臉色變得有些鄙夷,“丁培安一大早就出去了。”

殷流明點點頭,邁步向外走。

他的棉拖鞋雖然很合腳,但畢竟比不得運動鞋,走在路上格外古怪。

“感覺今天又回溯時間了。”遲夕一邊走一邊彙報,“我問了幾個學生,明天才開始學業考試。”

殷流明擡眸看了眼宿舍樓外牆,輕輕眯了眯眼。

昨晚挂在上面的嚴航已經不見蹤影。

殷流明挽了一下袖子,去食堂買了幾個包子,一邊啃着熱乎乎的肉包子,一邊踩着拖鞋去了趟辦公樓。

辦公樓已經恢複了他們最初到來時的陳舊完好,沒有一絲火焰灼燒的痕跡,好像昨晚的大火完全沒有發生過一般。

這是殷流明第三次來安陽中學的辦公樓。

第一次來是剛進副本來這裏找蔣主任接任務、第二次是昨晚緊急沖進來調查火災。

前兩次都沒怎麽仔細觀察過,這次殷流明緩慢而耐心地将辦公樓內轉了一圈,發現了不少有趣的細節。

和其他的樓棟不同,辦公樓內沒有花盆,更沒有鮮花;就算是外牆上,也沒有和其他樓棟一樣的爬山虎。

樓道內夾雜着家具陳木的破敗氣息和書卷新墨的清新味道,兩種氣息交雜,讓這棟不大的辦公樓帶着一股別樣的莊嚴和肅穆感。

和其他地方一樣,辦公樓內沒有任何人。

實際上他們進入夢境以來,除了學生,只見過兩個成年人——門口看守的保安、發布任務的蔣主任。

殷流明在一二樓轉夠了,上了三樓。

遲夕似乎受辦公樓氛圍影響,小聲問:“資料室在三樓嗎?”

“昨天嚴航是在三樓走廊逃命的。”殷流明走上樓梯轉角時停頓了一下,目光若無其事地從旁邊的櫃子上收回,“起火之後他們應該不會去別的樓層轉。”

拐上三樓,他們意外地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丁培安站在一個沒有挂門牌的房間門口,伸手去扭開關。

門鎖死了。

殷流明輕輕挑眉。

果然丁培安昨天晚上找到的“突破口”就是偷考卷。

丁培安注意到他們過來,眼神兇狠地瞪了過來:“你們也想來分一杯羹?”

他目光落在殷流明的衣着打扮上,随後流露出一絲困惑。

……大概是沒沒見過穿着睡衣調查火災現場的人。

殷流明輕輕挑眉,做了個“請”的動作。

丁培安狐疑地看了殷流明一眼。

他可不信殷流明會這麽好心把頭功讓給他。

看殷流明沒有動,丁培安咬了咬牙,手指一翻,不知道從哪掏出一把銀色的鑰匙,低頭開門。

遲夕忍不住低聲吐槽:“丁培安怎麽閑着沒事就兌換道具?”

看寧媛媛幾乎沒有換過什麽道具啊。

“可能這就是他闖關的秘訣吧。”殷流明撥弄了一下睡帽垂落的小球,涼涼地道,“土豪玩法。”

遲夕撇了撇嘴,又有些心急:“要是考卷被他先搶走了,我們怎麽辦?”

“塗夢人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他的理解就是這個夢境的鐵律。”殷流明淡淡地道,“你覺得在齊小北楚苳這種聽話的學生們眼裏,資料室是可以随便開的嗎?”

果然,丁培安拿着那把鑰匙在門上戳了半天,那扇看似普通的破木門始終沒有要打開的跡象。

最後丁培安的耐心漸漸告罄。

他直接一腳踹了上去。

“哐啷!”

木門發出哀鳴,牆皮上的灰簌簌而下。但這扇門依然堅挺地沒有打開。

就在丁培安想要再踢一腳的時候,一個嚴肅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背後:“丁老師,你在幹什麽?”

丁培安驟然轉身,對上一張威嚴刻板的國字臉,眼神中還帶着猶疑。

“蔣主任……”丁培安輕輕咳嗽了一聲,“我只是想提前看看明天的試卷,好閱卷時心裏有數。”

蔣主任臉色緩了緩:“丁老師敬業是好事,但考卷在開考之前是不能拿出資料室的。”

丁培安停頓了一下,剛想怎麽再求求情,就聽到蔣主任繼續道,“如果丁老師想看,可以在資料室裏看,但不能帶出去。”

丁培安眼光一亮:“那就多謝蔣主任了。”

遲夕看得着急:“殷哥,丁培安要進去了!”

“急什麽。”殷流明神色淡定,“昨天我們不是讨論過,重點其實在學生、而不是考卷。”

“可萬一呢?”遲夕還是很不甘心,“要是讓丁培安通關了……”

不說對他們會不會有什麽影響,□□就能氣死了。

殷流明卻一點都不着急,等丁培安進了資料室,他才上前和蔣主任攀談:“蔣主任。”

他掃了一眼,注意到資料室的門把手癟進去一塊,好像被什麽東西砸過一般。

“殷老師也在,你也打算……去看試卷嗎?”蔣主任看着殷流明一身睡衣,有點拿不準,稍稍皺眉,“殷老師剛起床?為人師表要注重形象穿着,不能給學生們帶來壞影響。”

不論什麽時候,蔣主任總是一身老舊但筆挺整潔的西裝,身上還有很濃的古龍水氣息。

殷流明淡定地無視了後面的問題:“不,我有些學生們的問題,想請教一下蔣主任。”

蔣主任注意力轉開:“那去我辦公室說吧。”

……

“确實,現在一部分學生拉幫結夥、校園霸淩的事情很嚴重。”

聽殷流明簡單介紹了齊小北的事情,蔣主任輕輕嘆了口氣,“我已經盡力管束了,但還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嚴航的問題,恐怕不只是照顧不到吧?”

蔣主任沉默了片刻,低聲道:“副校長年紀大了,對孫輩容易心軟,據說打算高考之後送嚴航出國,所以由着他玩。之前有老教師實在看不過去,舉報到教育局那,結果硬壓了下去,職稱和崗位都一落千丈,哎……”

殷流明皺眉。

“齊小北這孩子……我知道一些,他爸爸腿部殘疾,她媽媽精神狀态不算太好,夫妻倆的營生靠齊小北的爸爸做手工、媽媽去擺攤。但他媽媽有時候會癡傻,會被人騙錢。”蔣主任摘下眼鏡,輕輕擦了擦,“這孩子心思比較敏感,學校以助學金的名義幫他免了學雜費,他就覺得好像虧欠學校一樣——加上學習成績不好,越覺得對不起學校,越學不進去。害怕他想太多,我會在他住校的時候照顧一下他家的生意……我記得有些老師也是這樣。”

蔣主任拉開抽屜,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巧的挂件。

挂件用紅色的繩子串起來,綴着一枚木雕的佛像。看得出來制作者手工略有粗糙,但每一個繩結、每一筆雕琢都顯得很認真,外面還打了一層蠟防止滲水。

佛像一角還有些灼燒過的痕跡。

殷流明神色微變,眉頭稍緩。

他沉默了片刻,才問:“蔣主任,安陽中學晚上有老師值守嗎?”

“當然有。”蔣主任道,“不光老師,我也得值守呢。”

“您晚上一直在這?”

“是的,殷老師晚上有什麽事,可以來找我。”

殷流明點點頭:“好的,麻煩蔣主任了。”

“不麻煩,都是為了照顧好學生們。”

“對了!”殷流明站起身,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忽然擡手拿出一本灰黃色的薄本,放在蔣主任面前,“我記錄了一些這兩天給學生們上課時碰到的問題,蔣主任您能否幫我看看?”

蔣主任戴上眼鏡,彎腰去看的同時還不忘誇獎:“殷老師真是敬業……”

殷流明不動聲色站在蔣主任背後,在他後背輕輕一拍——

蔣主任整個人倏然消失不見。

桌上的圖鑒書“嘩啦啦”響了兩聲,停在了第二頁。

在“喪屍學生”、“噬屍常春藤”、“怒悔之火”後面多了一格新的圖鑒。

“焦土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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