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大的雨……”沈燕燕喃喃,在KTV裏與世隔絕,一出來這鋪天蓋地的大雨令她望而卻步

沈琏默默遞給她一把傘。

“打車回去?”沈燕燕問。

沈琏點頭。

“那你還不快去攔車,我不想被雨淋。”沈燕燕催促。

沈琏便撐開自己的傘,走進雨幕裏。他實在瘦小,傘柄往肩上一搭,漆黑的傘面擋住了他的上半身,他就憑空消失了。

幸好還有老天爺看他可憐,讓他很快攔了一輛車——他幾乎是站在路中間努力招手才讓司機看見了他。

沈燕燕上了車,不開心地擦拭自己沾了水的小皮鞋。

“死沈琏,都怪你,要不是你來,我現在還和他聊天呢。”沈燕燕抱怨,理所當然地把遺憾的原因都歸咎于沈琏。

沈琏則有些苦惱地拎着自己濕透了的衣擺,粘在身上不舒服,沒有理會沈燕燕的責備。

沈燕燕奚落了一通,又捧着臉回憶着自己和文葉煙的點滴,“他怎麽那麽好看? 他笑起來的樣子,簡直、簡直……啊啊啊啊!”沈燕燕把臉埋進手心裏心動尖叫。

沈琏坐密閉性強的車會暈車,他開了一點窗,望着窗外發呆。許久不剪的頭發貼着他的臉頰,蒼白平靜的神情竟不太像人,像個瓷白的娃娃。

“是不是好多人追他呀?”沈燕燕語調低了下來,軟軟的失落,“聽說他在帝都有女朋友了……”

“可是他那樣看我,還挨我那麽近,肯定也有點喜歡我的吧?!”沈燕燕立馬恢複元氣,她推了把沈琏,“你說是不是?”

沈琏點頭,盡管他沒聽沈燕燕在說什麽。

“過兩天就開學了,他也會轉去濱中,到時候就可以每天見面了,嘿嘿……”沈燕燕傻樂,已經在幻想她甜甜的高中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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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4包廂。

沈不凡對文葉煙一臉爽朗的笑意,把話筒遞給他,“文少,還沒聽見你唱一首呢。”

“不必。”文葉煙撐着腮,拒絕得很直接,眼睛都沒看沈不凡,和對沈燕燕的如沐春風截然不同。

沈不凡很會找臺階下,把話筒往桌上一放,往文葉煙身邊坐下,“也是,聽一晚上鬼哭狼嚎都膩了。”

“換首舒緩點的歌,都別唱了!”他吆喝了聲,接着拿了罐啤酒,和文葉煙的杯子碰了一下,“文少,今天主要就是想歡迎你來到我們島濱。也不知道我們這個小地方走了什麽大運,居然能來這麽牛逼的人物!”

一衆好友紛紛附和,年紀都比文葉煙大,都捧着他。

“親戚在這兒而已。”文葉煙淡淡道。

“反正你到了這,有什麽需要盡管使喚!”沈不凡道,“我們雖然沒你那麽牛,不過在島濱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

文葉煙已經猜到他接下來的話。

“只是出到外頭,就跟只小螞蟻一樣。”沈不凡無奈搖頭,“九川地産這等聲名顯赫的大企業,遠得看都看不見。”

文葉煙歪了歪腦袋,“一張機票才兩千來塊,不至于吧?”

沈不凡:“……”

“你妹妹挺可愛的。”文葉煙道,他把杯子放下,起身伸了個懶腰,少年人的身子骨還在抽條,他的腰肢柔韌而有力。

“挺晚的了。”文葉煙打了個呵欠,“我先回了,今兒多謝款待。”

語畢,他沒給這些人一一告別的機會,轉身就走了。

狂得很。

在座都是年輕氣盛的男人,被一個高中生甩臉色,心情都不太好。但誰也不能表現出來,沈不凡還得腆着臉追上去送。

“文少,我喝得多腦子亂了,得罪了你還請多擔待。”沈不凡說。

“沒的事,挺好的。”文葉煙心不在焉,“想進九川是吧?我留個號碼給你?”

沈不凡連忙誠惶誠恐地搖頭,他雖急功近利,但還有自知之明,自己一個二流大學生,毫無毛遂自薦的資本。

這事兒必須得文葉煙親自去說才成。

“你剛說到我妹,她這學期也要升高中了,到時候你們一個學校。”沈不凡促狹輕撞了文葉煙一下。

文葉煙不動神色挪遠了些。

“我妹長得還行,追她的人挺多呢。”沈不凡道,“她手機號你留了沒?”

“我從來不問人要號碼。”文葉煙禮貌道。

沈不凡作出恍然大悟,“懂了,懂了,憑文少的魅力,哪用得着?”

文葉煙很久沒聽到那麽刻意的奉承,雞皮疙瘩都冒了些。

賣妹妹麽?他嗤笑了聲。

他倆走出來時,雨勢已經小了許多。

“下這麽大的雨了?”沈不凡詫異,“文少,你家住哪裏?我送你。”

“不用。”文葉煙說,“幫我攔輛車就成。”

“好嘞!”沈不凡熱情萬分,不但攔輛車,還體貼地為他開門,就差沒行大禮恭送了。

“星友路11號。”文葉煙報了地名,不舒服地調整了姿勢,這車起碼有五年以上了,坐得讓人難受。

沈燕燕回到家,陳巧玉就對她噓寒問暖,連姜湯都煮好了。

“餓不?媽媽給你煮點夜宵吃?”

“不吃。”沈燕燕低頭摸了摸肚子,她的身材很好,纖細靈動,男孩子都很喜歡這樣的。

“怎麽樣,見到文葉煙了?”沈為民問她。

說到這個人,沈燕燕眼睛就發亮,她用力點頭,“見到了!”

“他跟你說什麽了嗎?”

其實沈燕燕和文葉煙統共也沒說上幾句話,文葉煙太耀眼了,看他第一眼沈燕燕先是感到自卑,哪裏還敢主動?不過後來好了,他們靠得那麽近,甚至還有點小暧昧。

沈燕燕忍不住露出甜笑,然後答道:“爸你問這個幹嘛,我才不跟你們說!”

說完就跑回房間去了。

“燕燕,姜湯還沒喝呢!喝完馬上給我洗澡去,不許着涼了!”陳巧玉道,“沈琏!”

沈琏在陽臺晾傘,順便對着排水口擰衣服上的水。

“哎。”他應道。

“晚點你把家裏的地拖一下,啊?”

“好。”沈琏說,“嬸嬸,剛才打車還剩一塊二的零錢。”

陳巧玉随口道:“自己收吧。”

“謝謝嬸嬸。”

出租車停在一棟小洋樓門口。

小洋樓兩層高,外牆是礫石,被鹹濕的海風侵蝕了幾十年,老舊的斑駁。透過鐵欄門能看到前院的左側是小花園,右側是片小菜地,中間的過道直通門口,門口的兩根羅馬柱也爬着藤花,可見這家主人很有生活情趣。

文葉煙下了車,推了推鐵門。

被鎖住了。

洋樓的每一扇窗都是漆黑。

這才九點,就睡了?他心裏嘀咕,又做不出放聲叫人的事。他猶豫了片刻,看看四周沒人,便握住鐵欄一蹬,靈敏地翻過了比他還高的鐵門。

難得倒我?他嘴角一勾,潇灑落地。

然而——

“嘀——嗚——嘀——嗚——”

尖銳的警報聲響徹夜空。

文葉煙:“……”草。

十分鐘後,洋樓的主人向被驚擾的街坊鄰居解釋完後,又轉身走回去。

文葉煙今天第一天到島濱鎮,原本心情就不太美妙,又鬧了這麽大個烏龍,臉色黑得跟夜幕似的,正要往屋裏走。

“站住。”蒼老卻有勁兒的嗓音說道。

文葉煙撇了嘴角,站住了。

洋樓主人——文葉煙的姥姥紀皖衣,慢慢踱到了文葉煙跟前。

她已經六十多歲了,身上的水像被抽幹了一般似的, 灰白的頭發束得極為妥帖,嘴角因為皮膚松弛而下垂,看上去格外嚴肅。

“丢人吧?”紀皖衣道,她的嗓音幹啞低沉,自帶挖苦意味。

“要不是您把大門鎖了,我至于這樣麽?”文葉煙回道。

“我家的門禁就是這樣,你做不到就別回來。”紀皖衣說,“一身酒味,不像話!”

文葉煙“啧”了一聲,他跟這老太太就是不對付,今早見面的時候就把他奚落一番,在她嘴裏自己跟臭癟三沒兩樣,所以他才不耐煩在家裏呆着。

然而在歷經風雨的紀老太太面前,哪怕他個頭高,也架不住銳利目光的直視。

“看在是初犯的份上,先不和你計較。”紀皖衣哼了聲,“下次再犯,就自己外面找地方住去。”

文葉煙心說,誰稀罕。

紀皖衣一聲中氣十足的喝斥,“聽見了嗎?”

“聽見了。”文葉煙一個白眼。

所謂“晚點”,就是家裏人都睡下時,沈琏就該幹活兒了。

他熟練地掃地拖地,拖把杆都快比他高,像小學生在完成家務作業一樣。

做完了這些,他才去洗澡,熱水淋在身上讓他覺得輕松了些。

洗完澡他換上了粉色的睡衣——這是沈燕燕淘汰下來的衣裳,如今小他三歲的沈燕燕都比他高了,這身粉嫩的睡衣他穿着正合适。

在這個家,他什麽都缺,唯獨不缺衣服穿。

回到房間——說是雜物間更合适,屋裏一半的面積都放着陳巧玉舍不得扔又用不上的雜物,沈琏那張一米二的床緊靠着牆,窗戶很小,唯一的好處是朝向不錯,早上能曬到太陽。

沈琏鑽進床底,挖出一個鏽跡斑斑的餅幹罐,打開,裏面放着好幾張紅票子,和零碎的硬幣毛票。

他把今天剩下的一塊二也放了進去。

至此,他一共攢了七百四十五塊八毛。

等他攢夠了一千塊,就買船票去海的對面。

那裏會有什麽,他也不知道。

但應該比眼下、比他過去的十八年好一點。

“嘩啦!”

一陣大風把窗吹開了,碎雨打了進來。

沈琏拿了片硬紙殼去卡住,關好窗,他才躺上床,結束了這一天。

作者有話說:

小沈還在發育中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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