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若能有一二于你有益,我也高興的
陸菲幾乎是本能的向樓上連滾帶爬的沖了上去,因為那一瞬間,她連一絲絲的想法,腦袋裏像是被無數炮火連番轟炸過的戰後場地,除了廢墟和瘡痍什麽都沒有剩下。家裏的門沒鎖,客廳裏已經淩亂不堪,抱枕、玻璃、果盤摔得滿地都是,陸菲瞟了一眼并沒有停下,踩着玻璃碎片直接跑了進去。她一把推開了白英卧室虛掩大半的房門,站在門口先是一驚,小小挪了兩步,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白英躺着在地上,雙手癱在兩側滿是血。她右側腹部的血跡已經暈成了深深淺淺的一團,傷口仍不住的往外冒着血,在她的白色毛衣上漸漸擴散開來。地板的血漬浸到縫隙裏,已經大半幹涸。在那樣刺眼的鮮紅與墨紅顏色裏,白英的臉色和唇色顯得越發慘白,她微閉着雙目,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陸菲的呼吸急促,她探出上半身,手指顫抖的試探着靠近白英的臉,卻在快貼近她鼻翼的時候倏然的收回了手。陸菲秉着呼吸,在那樣死寂的房間裏,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幾乎是在嗓子眼劇烈的跳動。她使勁咽了咽喉嚨,不去理會耳邊自己喧天的心跳聲,努力的壓抑着自己不吐出來,顫顫的再次伸出手。
陸菲的手指觸碰到白英皮膚的一瞬間,白英忽然微微的蹙了蹙眉,發出了一聲幾乎不可聞的呻吟聲,陸菲聽聞全身一松,癱坐在了地上。白英身體冰涼的溫度仍留在陸菲的手上,沿着她的指尖一點點彌漫開來。這樣的涼意裹挾着深深的恐懼在她全身游走,直到将她的心髒一層層包裹起來,最終拖入深淵。
方萌撿起來地上的襯衫,跟着跑上了樓。他站在門口看見客廳的樣子,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他走進門,将襯衫搭在沙發背上,直奔卧室而去。他見狀沒在陸菲身邊停留,而是直接繞過了她,簡單的檢查了白英的傷口,然後跑到客廳,在沙發上抓起一個抱枕跑回卧室踮起白英的腿,又迅速脫下自己的白襯衫按在了傷口上,并用外套蓋住白英。他在幾十秒的時間裏将這些做好,然後掏出電話撥打了120,簡單的說明了情況和地址。
方萌攥着手機,猶豫了幾次還是開口問:“陸陸,需不需要報警?”
陸菲的目光在他被血染紅的手和白英慘白的臉上轉了幾圈,張了張嘴,終究低下頭,目光暗淡的輕輕搖了搖頭。
白英被救護車接走後直接進了手術室,簽字的時候陸菲的手抖到連豎都寫不直。那醫生看見她的樣子直嘆氣問:“你倆多大了,爸爸呢?家裏沒有別的大人了嗎?”
陸菲沒回答,她兩只手死死的握住筆一筆一筆的寫完了名字,扔下筆回:“十八。”
方萌見她寫完扔下筆,輕輕攬着她的肩膀禮貌的回答:“有什麽事情的話我倆可以處理。”
醫生沒再理會,收回簽字筆說:“那把費用先交上吧。”然後轉身回了手術室,他臨關門之前看了陸菲一眼,陸菲單薄的身影和空曠的走廊讓他心底泛起了一陣蒼涼,他握了握門把手,輕聲安慰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傷口不是很深,只是創面大,所以失血量大,但血庫血量充足,只要沒傷到別的髒器問題應該不大,你先不用太過擔心。”
陸菲低着的頭微微點了點,哆哆嗦嗦的道了句謝。手術室門關上時發出極其細微的咔噠聲,讓陸菲的心裏跟着咯噔一下。她是害怕的,跟着救護車來時的路上陸菲腦子裏反反複複的想的是自己和白英相處的點點滴滴,想起自己和白英吵過的架,拌過的嘴,心裏有着無盡的懊惱和悔恨。方萌不停的安慰着她,但她一句也聽不進去,她只剩下一個念頭:如果白英有事,自己也不活了。
方萌扶着陸菲坐下後,給安平欣打了電話,簡單的說明了情況。十五分鐘後方萌在醫院門口接到了方清則和安平欣,幾個人辦好了所有手續才回到手術室。走廊裏的燈光白晃晃的沒有絲毫溫度,陸菲站在盡頭,垂着頭側身靠在牆壁上。她聽見腳步聲恍恍惚惚的擡起了頭,陸菲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血色,她微微抽了抽鼻子,直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說:“謝謝叔叔阿姨,我會盡快把醫藥費還上的。”安平欣看着陸菲眼圈一紅,一步上前抱住她,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柔聲的安慰道:“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陸菲縮在安平欣的懷裏,微微的顫抖着,安平欣身體散發出的溫暖讓她起了戰栗,陸菲微微的點了點頭,喃喃的嗯了一聲。
手術是兩個小時後結束的,手術室燈光熄滅的一瞬間,陸菲全身一涼,仿佛一只踩了電門的貓,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陸菲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兩步上前抓住了正開門醫生。那醫生拉下口罩輕輕點了點頭:“手術很成功,病人沒有危險了。只是失血過多,還需要再觀察一晚,放心吧,沒事了。”陸菲聽聞一喜,連連着點頭,不停的給醫生鞠着躬道着謝,一顆心總算歸到了原來的位置。
白英直接被送進了觀察室,由護士照顧着。因為沒分病房,所以幾個人只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陸菲趴在玻璃上看着白英胸前的起伏越來越均勻,才漸漸的放心下來。她将視線稍稍移開,便透過玻璃看到了安平欣幫方清則捏了捏胳膊。陸菲轉過身,走到安平欣的腳邊蹲下握住安平欣的手說:“阿姨,今天辛苦您和叔叔了,真的很感謝。我媽媽已經脫離危險了,而且有護士照顧着,我自己守着就行。叔叔身體不好,早點回去休息吧。”
安平欣看了看方清則,他的心髒不好,本就不能熬夜,再加上這幾天有些感冒,臉色總是有些不好。安平欣有些猶豫倒是方清則先開了口:“叔叔的身體挺好的,別聽小方瞎說。我們回去也是放心不下的,還不如在這安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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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菲還想開口在拒絕,卻一時間找不到合适的話開口。方萌扶起陸菲,輕輕搖了搖頭說:“沒事,我們陪着你。”
後半夜方清則發了燒,安平欣陪着去急診紮了針。陸菲內疚的不行,一會道歉一會道謝,又連連囑咐:“紮完針一定要回家休息”,陸菲在樓梯口目送着兩個人離開,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也沒有動。她擰着眉毛,滿臉都是自責。方萌輕輕碰了碰陸菲的肩膀:“放心,沒事的。”
陸菲的目光穿過空蕩的樓梯間,透過窗子望向遠方慘白的月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方萌,我欠你的,真是還不清了了。”她的聲線像一汪平靜的湖水,沒有起伏,沒有波瀾。只是如果你仔細去聽,便能發現那聲線裏盛着的不是湖水,而且滿滿的悲傷和哀涼。抹不平、化不開、吹不散、沉不下也提不起來。
方萌淺淺吸了口氣,站到了陸菲面前擋住她的視線。他彎眉眼溫和的笑着,仿佛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不欠我什麽,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為我想做,我願意。如果真的能有一二于你有益,陸陸,我也高興的。”
陸菲擡起頭看着他如同一道暖陽,笑容裏彌漫着自己渴望卻不可即的溫暖。她心髒猛烈的一收,全身的血液瞬間流回心髒,她握了握自己冰涼的手,輕聲說了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