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還有我和未來

“笑什麽?”陸正平不解的問。

“我笑你啊。你說你是我爸,可這麽多年你幹過幾件能稱的上父親這兩個字的事?不是每個月給點生活費、吃的用的就叫父親。我不是狗,我需要的不僅僅是吃飽飯就行。你了解嗎?你不了解,因為你從來不去試圖關心我,你總是覺得我就是小時候的樣子,哭了、鬧了、不聽話了,打一頓就行。打一頓再給塊糖,給五塊錢,我就樂的找不着北了。所以你絲毫不在乎我心裏最在乎的是什麽,你也絲毫不關心我這幾年長成了什麽樣的人。你不知道,你也不想知道。但我今天告訴你,你聽好了。”

陸菲抹幹淨臉上的菜湯,看着陸正平極其認真的說:“我,長到這麽大。從來沒羨慕過別人家小孩吃什麽、穿什麽、用什麽,但如果我看見別人家團團圓圓,樂樂呵呵的吃一頓飯,遇見事了能心平氣和的去解決,喝完酒不發脾氣,我能羨慕的三天睡不着覺。因為在我的印象裏,咱家就沒有一天太平的時候。你說你不想離婚,但你好好想想這幾年咱家的日子。以前你和我媽頂多就是對罵、後來就對打,再後來我媽打不過你,就變成了挨打。挨打挨習慣了,你就開始拿她當出氣筒了。你在單位受氣了、壓力大了就去賭博,錢輸光了就使勁喝酒,然後回家想辦法找着茬的打仗。我媽和同事吃個飯你說她愛玩不顧家,辭職在家了你說她啥活不會幹。給你做飯你嫌菜炒的鹹,出去吃你又說她懶不幹活。換件新衣服你說她心裏長草,不換衣服你嫌她像黃臉婆……你那麽不喜歡她你放她走啊,和男的吃個飯你打她、和男的說話你打她,現在和男的打個招呼你都得盤問半天,恨不得把人家家祖宗十八代都問明白,想着辦法挑着刺的打她。現在我媽接個電話只要是男的我渾身都發抖、你不在家,我媽出去吃個飯,我聽見走廊的腳步聲吓得心髒都能蹦出來。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我媽挨不挨打是取決于她和誰說話了嗎?是取決于你今天贏沒贏錢。你每次哄我媽都說在乎她,你是太愛她了,我媽居然也信。你要臉麽?你問問自己你那是愛嘛?是在乎嗎?你那是自私、是占有欲、是長期工作壓抑後賭博酗酒,引發的心理扭曲和變态。”陸菲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她伸直胳膊指着陸正平大聲質問道:“說到底,你除了打我和我媽還能幹什麽?還會幹什麽?你扪心自問,你是我爸嗎?你真是以前我的那個爸爸嗎?我知道你怎麽想,你覺得你賺錢養我倆,所以怎麽打我們都是應該的。你拿我倆當過人嗎?沒有,你覺得我倆就是屬于你的物品而已。但你知道嗎?人心是換來的,不是因為有一張結婚證,你就可以獲得為你操持家務,為你憂心憂慮,對你恩愛有加的妻子。更不是因為你是我爸,我就得無條件的愛你尊重你孝敬你。我和我媽對你好是因為我們把你當家人對待,但如果這樣的好只能換來平白無故的毆打、毫無情義的踐踏和永無止境的不被尊重,那麽我想問問你,你有憑什麽有底氣能确定,我們不會收回你是我們家人的權利。”

陸正平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他從來不知道陸菲是什麽時候成長到了眼前的這個樣子,長成這個完全他不了解,也掌控不了的樣子。他的手微微發着抖,但他仍強撐着自己,露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高高的揚起巴掌,嘴裏念叨着:“你,你……我打你,我打死你……”他話起話落間已經狠狠的扇了陸菲兩個嘴巴,白英爬起身半跪在床上急忙的去攔,剛抓到陸正平的手腕被他狠狠一推,摔在了床上。

“你可以打我”陸菲用盡全身的力氣将陸正平向後推得一個趔趄,她幾乎是在嘶喊:“我被你打,是因為我打不過你,而并不是因為你是誰。還有你再敢動我媽一下,只要今天我不死,總有一天我會找人挑了你的手筋腳筋。”

“你敢。”陸正平猩紅着雙眼上前一把掐住陸菲的脖子大聲的質問道。

“你試試。”陸菲死死的瞪着他,從嗓子裏擠出聲音回道。

方萌幾步跑進醫院的雨搭下,抖了抖帽子和衣服上的雪。本來只是飄了幾片雪花,但臨近下課時反而越下越大了。漫天的雪花輕飄飄蕩蕩着,在半空中被風一吹就亂了方向,完全一副雜亂的樣子。方萌跺幹淨鞋底的雪,擡頭時掃了一眼從身邊走過的人。只那一眼便讓他愣住了神,急忙定睛去看。那人手上鮮紅的血跡在一天一地的白色中格外刺眼,方萌臉色一變,轉頭沖進了樓裏。

方萌幾乎是拼盡全身的力氣跑上樓梯,他心裏亂糟糟轟轟隆隆的跳着,腿部越發緊繃的肌肉讓他越是想跑快就越是跑不快。他抓着欄杆跑的有些踉跄,慌亂不斷的翻湧到頭頂,像是發燒一般一波一波的在他身體裏發着熱。方萌這樣連跑帶爬的直到六樓的緩臺,猛地停下了腳步,他放松緊握欄杆的手長舒了口氣。剛剛發熱時出的汗打濕了衣服黏在背上,他倚着欄杆平複着氣息,而他的目光所及之處的盡頭,是陸菲。

陸正平沒有在病房裏糾纏太久,他松開了陸菲的脖子後,又狠狠的抽了陸菲倆嘴巴,之後便揚長而去。他留着眼淚在大雪裏漫無目的的走了很久,凜冽的北風順着領口灌進,直往心裏鑽。路上低頭裹緊衣服匆匆而過的行人偶爾會擡頭奇怪的看看他,他不在意。他所有的精力全都在剛才消磨殆盡,讓他的心髒現在宛如一只空盒子。他從不知道,原來他的女兒恨他到了如此的地步,他的妻子和他疏遠到了如此地步。而自己,早已經是孤家寡人了……

房門關上的一瞬間陸菲全身一軟,若不是她努力撐着櫃子,幾乎就要摔倒了。她抹了抹臉上的血,背過頭含糊的對白英說:“我,我出去洗洗臉”,然後便奪門而出。

白英癱坐在床上看着陸菲的背影,摸了摸自己滿是淚的臉頰。她久久的沉默着,直到腿開始發麻才稍稍挪了挪。腹部傳來的刺痛感逐漸清晰,她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的身上一片鮮紅。她張了張嘴,按住了自己的傷口,按下了呼叫鈴。

陸菲出了門直接進了樓梯口,她趴在窗口,用沾着血的手掌使勁抹開玻璃上的霧氣。那霧氣被一抹就成了小水珠,水珠不斷彙集,又快速的流淌下來。玻璃擦過幾秒後又會蒙上了新的霧氣,陸菲不斷的擦拭着,直到那人的背影越來越小,最終縮成了一個點,消失在了漫天的飛雪裏。

“陸陸”

陸菲聽見聲音拼命壓了壓自己的情緒才轉過頭,她看見方萌站在幾階臺階之下的緩臺上對她暖暖的笑着,他酒窩裏仿佛盛着和煦的春光,将她心裏努力鑄就的防線輕而易舉的擊潰。她心裏的酸澀、委屈、難過、悲傷、懊惱和失落如同洪水般轟然崩發、傾洩而下,那樣強烈的情緒瞬間沖垮了她最後一絲理智。陸菲抹了抹眼睛,幾乎沒有猶豫的跑下了樓梯,撲進了方萌的懷抱裏。

方萌一僵,心髒像是忽然被一雙大手一點點的撕裂開,讓難過一滴滴滲透出來。他回手緊緊抱住陸菲深深的憋了口氣,想将這樣的情緒掩蓋過去,卻沒想到那悲傷猛然如同海嘯般襲來,一波一波的浪潮不斷的将妄圖喘息的他兜頭拍下。他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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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的燈光白晃晃的,将目光所及處都渲染成了冷清又凄涼的模樣。方萌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深藍色的羽絨服上的水漬已經幹了大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斑點。離陸菲在他懷裏嚎啕大哭已經過去幾個小時了,但那樣心痛的感覺卻沒有減輕哪怕一點。

白英的傷口撕裂滲了血,醫生處理了傷口,紮完止痛藥後,她便渾渾的睡去。陸菲閉着眼睛靠着椅背,把頭抵在牆壁上,她洗過澡頭發還沒幹透,發梢的水珠滴在她的手背上,又順着她手背的弧度滑落,水珠劃過後留下的痕跡很快蒸發。陸菲安靜的像是睡着了一般,很長時間後她開口說:“方萌,我累了。”

方萌沉默了幾秒才回道:“陸陸,你知道嗎?每年的冬天冰島會看見漫天的極光,4月的日本可以聽見櫻花下落的聲音,哈勃島的沙灘是粉色的,還有貝克街、百老彙、情人港、迪士尼樂園、芬蘭的聖誕老人村、傑倫哥哥的演唱會,我都想和你一起去。”他看向陸菲,語氣溫柔至極:“陸陸,我知道現在對你而言很難,但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你還有我,和未來。”

陸菲靜靜的聽着,很久後她輕輕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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